人到了暑天就会心浮气躁,毒艳艳的阳光烧的皮肤生疼,那往日里车水马龙的街巷,眼下却连个人影也逮不到了。
时间刚好正午,各家各户都在屋子里躲着出空调吃西瓜呢——除了安琪。
弥漫在空气里的栀子花香带着股烤熟般的焦糊味儿,惹得出门扔垃圾的她一阵皱眉。
像是被什么追赶着似的,安琪火急火燎地推开咖啡店的门,冲向街对面的垃圾箱,手里拎着垃圾袋隔着数米便向前甩了出去。
在顶着恼人的日光确认垃圾袋精准命中之后,她抬手抹了一把头上如雨的汗,转身逃回了屋子里。
“哎呦,晨阳姐,你再把空调调低一些吧,现在外面那就不是给人待的。”
安琪吐着舌头,用她标志性的大嗓门冲着前台嚷嚷。
听见她的呼唤,正在前台上坐着打呵欠的晨阳站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她拿着空调遥控器慢悠悠地走了出来,眼睛才刚刚睁开一半——看起来有点像门口趴着乘凉的橘猫。
对着汗流浃背的安琪上下扫了一番后,晨阳脸上浮起了笑意,把手里的遥控器递给了她。
她转头看了一眼表,又伸脖子看看外面的太阳,然后开口用那听起来甜丝丝的嗓音吩咐道:
“你看着店,我要出去一趟,遥控器放你这里,别开太低了,容易闪着汗。”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荒诞的话,安琪啪的睁大眼睛。
“出去?你要出去?外面现在热得跟蒸笼子一样,姐,你出去受罪去吗?”
“哈哈哈哈哈。”
像把风铃草的种子装进了玻璃瓶,笑声混着橙花香钻进安琪的耳朵里打转,随后传来的便是晨阳推门出去的声音。
门口挂着的紫金色铃铛叮叮咚咚的响起来,晨阳撑着伞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像带着一股风一样消失在了安琪的视野里。
本就没有客人的店里陷入了安静。
“得,反正这天气肯定也没客人,坐着刷会儿手机~”
安琪挑着眉毛从兜里掏出了扣着草莓挂件的手机,整个人歪在凳子上刷起了视频。
…………
不知道多久过去了,晨阳还没回来。
这期间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来,桌上没喝完的冰镇汽水里,刚刚还在咕噜咕噜往外冒的气泡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哎呦,快到下班的点儿喽,准备跑路。”
安琪抬眼看了下墙上挂着的电子钟,归心似箭的收拾起桌上的东西——她还要回家里喂小狗呢。
忽然,门口的铃铛响了起来,有人推开了咖啡店的大门。
“回来了……姐?”
安琪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门口,但来人却不是晨阳。
是客人?不是吧,早不来晚不来,我要下班了您来了。
安琪心里抱怨着,但还是站起来迎接今天一整个下午唯一的客人。
“欢迎光临,您看看那边菜单,想喝点什么?有冰镇果汁,气泡水,咖啡……”
“你是这的老板吗?”
没等安琪介绍完,来人忽然开口打断了她,语气有些寒冷,听的她不知为何的有些背后发毛。
“……老板啊,我不是,我们家老板刚刚出去办事去了,您有什么需求一样可以跟我说的,我可以给您做。”
安琪有些狐疑的看着面前的客人,明明天气这么热,她怎么包的这么严实?
而且,那人的头发上沾满了细小的砂砾,脸上也蒙着一层灰,明明身上穿的衣服是名牌,但整个人看起来却像个刚出土的陶俑。
“……这里有酒精棉花之类的东西吗?我需要借用一下。”
“啊……我不知道诶,要不您稍微坐会儿?等我们老板回来了再说吧,我去给您倒杯水。”
来人没有说话,在空气安静了大约三秒之后,她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安琪对着她露出一个礼貌但不失尴尬的笑容,转身掀开帘布走到后厨去给她接水。
一边接着水,安琪一边想着皱起了眉头。
自从刚才那个人进来之后,屋子里就一直有股腥腥的味道,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味儿,但让安琪有些莫名的不安。
刚才她低头时还看见那客人裤腿上沾着什么暗红色的东西,让她感觉很奇怪,加上那人还找自己要酒精和棉花……
啪的一下,安琪脑子里好像炸开了一道响雷,从刚刚起就一直闻到的那味道,不会是血的味道吧?
这人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如果是受伤了需要帮助,那还瞒着自己干嘛?难道是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危险原因?
想着安琪心里一阵害怕,她有点不敢出去给那个人送水了。
她贴着墙慢慢地走到帘布侧面,准备透过缝隙确认一下那客人有没有走。
但她却看见了刚刚推开大门,正在和那奇怪的客人对视着的晨阳。
安琪心中大呼不好,掀起帘布便冲了出去。
“姐!你先离她远点!”
颇具穿透力的嗓门吓了晨阳一跳,她一个没站稳直接向后倒去。
正当她要摔在地上时,坐在凳子上的客人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顺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谢谢……谢谢你。”
险些摔倒的晨阳有些慌乱的扶着客人的手站好,连忙对着她道谢。
话音未落,安琪便快步走了过来,拦在两人之间。
晨阳皱起眉头,水灵有神的大眼睛里现在写满了疑惑,这是在干什么?
她轻轻地扯了下安琪的袖子,像个小孩子一样躲在她身后不敢出声,她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能让平时乐呵呵的安琪这么警惕。
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仿佛一触即燃。
“你受伤了,对吧?如果你需要报警或者去医院,我可以帮你打电话。”
那陌生客人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不过,这也怪她自己的样子太过可疑了。
她没有回应,扬起眉毛,隔着凌乱的头发上下打量了躲在后面的晨阳一番——这姑娘长得很是精致,说话也柔声柔气的,不太像能独自经营起这家店的人,
如果这两个人都只是来打工的店员,自己倒也不用继续在这里麻烦人家了。
但毕竟不能以貌取人,她还是开口回答道:
“我骑车在山路上摔了,身上没有钱,所以才找别人借酒精棉花消消毒,如果你们不相信我,我现在就可以离开。”
说着她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把手搭在门把上,安静地等待着两人的回应,无论是被赶走还是留下,她已经不在意了。
身上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难以遏制的灼烧感,她已经被这一身伤折磨了很久了,已经有些麻木了。
出了这扇门后,她就会到一旁的公园里,找一棵大树,靠在树下坐等死神的降临。
活不活着这种问题,她懒得去关心了。
“有,我去给你拿,你坐下等会。”
出乎意料地,自己在放弃希望的前一刻被人轻轻地挽住了。
“……谢谢。”
她长叹了一口气,也许自己的命还不该终于此地吧,还是说,自己的经历太过荒唐,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呢?
没等旁边一脸懵的安琪说些什么,晨阳便已经提着自己备的小药箱走了过来。
“安琪,你把门上的营业牌拿下来吧,今天就开到这个点儿。”
“可是……姐!”
晨阳伸手对着安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清楚一个人遇到困难而孤立无援的滋味。”
说着晨阳便上前扶着那人坐下,她罕见地用如此认真的语气和安琪说话。
安琪没招儿,只得跟着走上前去,检查一下那人身上有没有带什么危险的东西——还好没有。
忽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粗暴的灌进安琪的鼻子,她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那味道瞬间压过了晨阳在屋里点的山茶花熏香,狂戾地充斥了整家咖啡店。
掀开对方裤腿的晨阳瞬间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这样的伤……哪里是正常人可以忍受住的?
可怕的伤口遍布那人的小腿,从膝盖一蔓延到脚踝,暗红色的血痂凝成一层层小峰,白花花的皮肤上到处都是或大或小的豁口,像块被锤裂的玉瓷。
这样严重的伤,怎么可能是自己手里这小小的药箱可以解决的?
“安琪,给魏禾打电话,跟她说我现在要送一个伤的很重的人去医院。”
安琪先是一愣,但随后“奥”的一声反应回来,慌慌张张地一边点头一边摸出自己的手机,翻找起通讯录。
但比安琪更早做出反应的,是那客人。
听见晨阳要送自己去医院,那双一直如冷月般毫无波澜的眼睛忽地瞪大,她立刻扶着桌子站起来,甩开晨阳的手酿酿跄跄地往门口走去,看起来慌张极了。
晨阳怎么会让她就这么离开?凭那样的伤口,这人可能在外面活不过2个小时。
她也赶快跟着站起,先一步跑到门口转身反锁上了门锁,拦在那人面前,做好了用强制性的手段阻止对方的准备。
但她等到的不是用力的推搡,而是……
那位满身伤痕的客人终于还是没能支撑住刚才如此剧烈地活动,向前倾倒在晨阳的怀里,生生昏死了过去。
在合上眼睛前的最后一秒,她看见的是晨阳因为着急而颤抖着的,如同黑宝石一般闪烁着光泽的眼睛。
“快!安琪!接通没?”
“通了通了!我……”
…………
后面的对话她没再能够听到。
再次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病房里面。
仪器滴滴答答的响声听得她有些心慌,如果不是身上仍在不断传来的疼痛感,她还以为自己是在一个梦里。
她睁开眼睛失神地盯着房间里那灰白色的天花板,过了大概五分钟,她才察觉到自己的床边上好似伏着一个人。
那姑娘正面朝着自己趴在床边睡觉,白嫩嫩的脸蛋堆在胳膊上,看起来软软的,让人有想要拿手戳一下的冲动。
不知为何的,暮柒盯着晨阳的脸发起了呆,她靠在枕头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趴在自己旁边的这个姑娘,看着她,自己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终于,被子翻动的声音唤醒的伏在一旁的小猫,她伸手揉了揉尚未完全睁开的眼睛,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随后转头和床上的暮柒对上了目光。
晨阳眨巴眨巴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懵懵地看着暮柒,随后唰的一下整张脸红透了。
她慌慌张张地把因为睡觉而盖住眼睛的几缕头发拨到耳后,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麻雀一样坐直起来望向暮柒。
“你……你醒啦。”
“嗯。”
空气陷入了安静,难言的尴尬弥漫在整个房间里,让晨阳很不自在,她见暮柒没再说什么,便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白皙的手,一言不发。
暮柒察觉到了这个女孩的难堪,虽不擅长言语,但还是开口缓和气氛,正好她也有话要和这个女孩说——虽然为时已晚了吧……
“谢谢你救了我,但是……”
听见暮柒开口,晨阳抬起头来看着她,虽然自己心里还是有些害怕这个眼神有些锐利的女生,但在别人讲话时,她还是会抬起眼睛认真地看着对方,这是尊重别人的表现。
“这个地方我不能来。”
“为什么呢?”
晨阳有些摸不着头脑,都伤成了这样,医院反倒成了她不应该来的地方了?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
“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如果一会做住院登记了,他们会找到我的。”
暮柒语气缓和地向面前一脸茫然的姑娘解释道,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揪回去吧,明明费了很大力气才逃出来,还差点把命搭了进去。
“不用担心哦。”
说着晨阳从小凳子上站起来,侧坐在床边,眉毛一弯,带着笑意向暮柒说道。
“……什么意思?”
“这里是我朋友家开的医院,是私立的医院,这里什么事情都是她说了算,你又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加上你看起来有自己的苦衷,我就没让她问那么多,先给你开了个单人病房。”
“也就是说,我的信息没有提供给院方?”
“嗯,是这样,不过一会还是要和人家解释清楚,毕竟她是看在我的人情上收了一个身份不明的重伤病号呢。”
暮柒睁大了眼睛,从小到大,性情平静稳定的她第一次露出这样惊讶的表情,并不是说她没有经历过更大的事情,而是她正对面前这个女孩惊叹不已。
这个长相清甜可人,看上去甚至有点稚气未脱的姑娘,在做事说话上,包括处理人际关系上,居然会如此细心稳重。
“所以……”
晨阳俯下身,把脸贴近暮柒,睁着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浅琥珀色的瞳孔里写满了好奇。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闻言暮柒一愣,随后直视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嗯,我叫暮柒,晨暮的暮,大写的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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