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静堂急道,“为何?”
“这......我也说不好,二小姐得空还请去看看公子,兴许他见到您就好了。”
她点点头,又看看四周:“今日你辛苦了,这些东西就交给我吧,回去请他好好休息,我忙完此处便去看他。”
“是”,云生话音未落,便听身后有人喊道:“季小姐!!”
静堂皱眉,和云生一同看去,见远处跑来一个圆滚滚的绿衣服胖子,她一眼认出是何督,方对云生小声道:“快走,别叫人家看出我们认识。”
“是,”云生回话,静堂迅速跑过去,迎面撞上何督,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何大人休要喧哗,我不想别人认出我来。”
“哦哦哦,”何督点头,手里拎着一只醉鸭子,转念问道:“为何呐?二小姐做好事,不是替丞相大人在民间长脸?”
静堂有些无语,只问:“严忍冬被打一事还没叫何大人长记性?”
他方才明白她的意思,连忙应道:“对对对,现下环境确实不好,二小姐考虑的是!”
她见他手上拎着东西:“这是什么?”
“这个呀,”何督拎起来,“这是我母亲腌的醉鸭,可好吃了,今天我特拿来给你尝尝。”
“多谢,可还是我带回去吧,此处吃也不便。”
何督道:“本就是给二小姐带回去的,拿去。”
静堂取来,再次谢过,何督有笑道:“那,我帮二小姐一起?”
“好呀,”她引他到那长长的队伍前,笑道:“这些面食如何派发,就靠何大人啦。”
“小意思,”何督撸撸袖子,对那一众流民喊:“不准抢啊!一人一个!多出来的再来一轮!吃完才可取第二个,家有六十以上者,十岁以下者,方可一次一人取两个。”
他揭开蒸笼,滚滚的白气冒出来,民众一阵喧哗,好像日头还未完全热起来,此处便已有些沸腾的气息了。
众人各自忙碌,流民取了吃食吃饱,便到另一长龙般的队伍处取衣服。静堂坐在一矮凳上,替手上的老人孩子处理着伤口,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指她的衣角:“姐姐,衣裳脏了。”
静堂看一眼,在帷帽下笑了,手上仍替她擦着药,嘴上却说:“不打紧,脏了洗洗就干净了。”
“姐姐很有钱吗,”女孩问,“这样的衣服真好看。”
她闻言手上一停,方才有些后悔今日没换了更简素的衣裳来。她想了想,又继续替她疗伤,只道:“你要喜欢,不妨摘些路边的花草插在头上,东西不分贵贱,只要是美的,都是一样的。”
“可姐姐的是衣裳,路边的花一天就枯萎了,怎么能和绣上去的相比呢?”
她笑道:“你若要比,自然事事都会叫自己懊气的,绣上去的花草也会被人扯坏,也会被泥染脏,怎么能和雕金刻镂的花草比呢,是不是?”
“是,”女孩道,“所以宫里的娘娘是命最好的,她们的衣服永远都不会脏。”
静堂手上动作又是一停,心里突然想到静言,半晌方道:“小妹妹,你要喜欢那样的衣裳和装饰,不妨我给你送几本书来?现在多读书,吃饱饭,或许将来有机会真能穿上那样的衣裳。”
“真的?”女孩脏兮兮的脸上泛起光。
“我从来不骗人,”她处理好伤口,用毛巾沾了水替她擦脸,“那边有竹盐,自己去把嘴漱了,你要想当娘娘,现在便要做出娘娘的态势,不要让自己脏脏的,好好读书,好好用功,等到......”
“等到什么,”女孩问。
她不想这样说:“等到将来有哪位公子看上你,小姑娘,哪怕为人妾,也抓紧机会嫁给他。”
这是唯一改变命运的方法,至少对于她来说,是这样的。
“好,”女孩笑道,“姐姐我去啦!”
静堂点点头,女孩跑出去几步,又跑回来拉着她:“姐姐以后常来好不好,我想多看看你的漂亮衣裳。”
“好。”
“看着你的漂亮衣裳”,女孩用指尖轻轻点点,生怕弄脏了,“我就会觉得日子是有希望的。”
“好。”
女孩兴奋地跑开,自去漱口了。
不知为何,静堂心情突然变得很不好,她默默无语地处理完剩下的伤患,独自站起来离开了这片地方。
小巷中,她把帷帽取下来,有些沉重地喘着气,突然感受到一种现实又坚硬的绝望。
她是不愿嫁人的,纵使面对自己爱的人,她也是这样的坦白。她告诉陶然,我爱你,但我不愿嫁与你,我不愿自己一生作一个妻子,这句话听起来和一生为奴没有半点区别。
可是今天,她却只能对那个十岁的小姑娘说出违心的话。她要她把自己捯饬干净,只为了增加她为人妾的筹码,她要她去做一个男人的奴隶,只为了换取能住在金屋子里的生活。
如果自己不是丞相的女儿,自己还能对陶然说不愿嫁给他的话吗?
她双手抱在胸前,低头沉沉地往前走。忽而,她感到身后一阵疾风,想都没想就把帷帽快速戴上,转头看时,却见两男子扭打在一起。
她迅速躲到一边,在墙后掀开长纱看去,见一霜色常服男子正蒙面接招,只挡不还,而另一人正是自己的哥哥季阳!
“哥,”静堂下意识喊出口,却又迅速憋住了。她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既不敢上前,又不能离开。
季阳身手利落,招招式式往那人命门处打,边打还边意图去摘那人蒙面的布。那霜色男子身量高挑清瘦,鹤势螂形,上飞下顿,偏能及时躲开季阳,虽有些难以应付,但到底没被他扯去那面纱。
静堂躲在墙后,见哥哥逐渐占了上风,便放下心来,仔细去看那霜色男子。他的身形她仿若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何处见的。她心里默默替季阳加油,与他一样巴望着能扯下那人面纱,好看看到底是谁。
那男子并不出手相抗,只是来回闪躲,偏被季阳缠着不放。眼见哥哥招式越来越发狠,越来越凌厉,静堂叫道:“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的!”
季阳微一愣,就趁这片刻的迟疑,那男子一个回旋转身飞顿而走,只留下如片羽一般的衣角在空中旋转消失。
“哥,”静堂冲上前去,问道:“没事吧?”
“没事,”他摇摇头,又看看自己的手,被划破了长长一道。
她捏起哥哥的手,急道:“快走,我帮你处理一下。”
季阳摆摆手:“不急,那人是谁,你可认识?”
她摇头:“你们怎么突然就打了起来?”
“他跟踪你,你自己不知道吗?”
静堂闻言一愣,方才想到昨日和静兰看到跟着她们的男子,就是刚才那人!
“对,”她自言自语地点头,“就是他,昨日就是他。哥,他跟了我多久?”
“从你到这条巷子我就发现了他,幸好我跟着你。你这人当真是倔强,别人说话偏是不听。既然昨日你们才被跟了,今日你怎敢出来?你敢出来,又怎敢自己一个人到小巷子里走?你是真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走小巷子,可是哥,现在我们一定要抓到这人才是,否则我心有不安。”
“你不是不能走小巷子,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出季府,”说着,季阳就拉她回去。
静堂把手一甩,皱眉道:“你干什么?你要监禁我啊?”
“你还不长记性!”季阳斥道,“两次了!那人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从今天开始,你不许出府。”
“你敢,”静堂叫道,“天王老子也管不了我,你竟敢这样和我说话!”
“你看我敢不敢,”他一边拉着静堂,一边往外走。
“你再这样我要叫人了,”静堂道,话还没叫大,季阳一掌打在她的颈间,她突然昏了过去。
皇城颐政殿中,宦官挡下了刑部尚书陈恨生,对他道:“大人在侧堂稍立片刻,陛下说他想单独见见严公子。”
“单独?”陈恨生鼻腔里出了一口冷气,笑道:“好啊,搬个椅子来,我坐等。”
“是,”左右有些为难,却仍旧挥挥手,叫小太监去搬椅子,俄而又斟上一杯热茶,赔笑道:“陛下一向倚重大人,待单独见过,一定会单独再见大人。”
他没说什么,只缓缓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从袖中摸出严忍冬令狱卒交给自己的字条反复看着,对左右道:“下去待着,别在此处惹我眼烦。”
颐政殿正堂,大门锁闭,严忍冬跪在地上许久,直到祝钦云换了常服在龙椅上坐好,他仍低垂着头。
“怎么,睡着了?”祝钦云理理衣袖,嘴角不由得笑笑。
严忍冬像突然醒过来似的,待着手镣慌忙匍匐大拜,嘴里说道:“奴才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说你有话对朕说,抬头,看着朕回话。”
他直起身来,镇定半晌,方道:“前夜奴才被囚府中,见白鸽飞过严府,疑心有信故而打下,恐京都或生事端,不敢擅瞒,拜托陈大人将其交予陛下。”
祝钦云并未收到什么陈恨生送来的字条,却仍听他把话说完,问道:“写了什么,你看了?”
严忍冬一阵紧张,答道:“奴才未曾看过。”
“未曾看过,怎知京都或生事端?”
“奴才,”他顿了顿,“奴才看了,但是否有生事端之变,此话不该奴才说,还请陛下饶命。”
祝钦云略笑笑,对宦官道:“把陈恨生叫进来。”
左右应声而下,门吱吖一声闭合,又吱吖一声打开,陈恨生挺着滚圆的嘟囔,气定神闲地几步迈进殿中,像是再实心的地面都不由得震了震。
他刚要行礼,祝钦云摆摆手道:“他说有字条交予你,拿过来。”
陈恨生看严忍冬一眼:“什么字条?”
严忍冬抬头看他,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来,只见陈恨生向祝钦云行礼:“陛下,严公子身涉多案,又是朝廷命官之子,臣不敢擅专。”
祝钦云叹一口气:“这样说来,你带他来见朕,是为了叫朕替你查案?”
“臣不敢。”
“该怎么查怎么查,今后无实证之事,办妥了再来回朕。”
“是,”陈恨生行礼。
“带下去”,祝钦云一挥手,神情露出些许疲惫。
已有侍卫上来左右叉起严忍冬,他眼睛左转右转,突然大声道:“陛下,朝中局势不稳,暂勿回,保安。季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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