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蛊医的手段果然了得,在大婚前夕行完最后的解毒之术,次日,恰是钦天监选定的吉日,秦王萧景琰便在满堂喜庆的乐声中,于江南的临时秦王府内,悠悠转醒。
他甫一睁眼,意识尚未完全清明,便看到了榻边身着繁复华丽大红嫁衣、头盖流苏喜帕的纤影,以及周遭满目的红绸与喜字。侍从官立刻上前,恭敬而简洁地禀明了前因后果——从他中毒昏迷,到皇后铁血逼出蛊医,再到为他冲喜完婚,裴姑娘已是他明媒正娶的秦王妃。
心中最大的牵挂瞬间落定,那缠绕于心的郁结仿佛冰雪消融。秦王苍白的脸上先是愕然,随即涌上巨大的惊喜与释然,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去牵住那双在病榻前他曾无数次想握住的柔荑。
一场虽显仓促却丝毫不失皇家体面的婚礼,就在秦王仍需倚靠旁人搀扶的情况下完成了。整个过程,裴知意始终沉稳持重,礼仪周全,悄然弥补了秦王因虚弱而可能存在的失仪。裴家上下,从裴老大人到最低等的仆役,全程见证了这场由皇后一手遥控、在千里之外依旧办得风风光光、给足了裴家颜面的婚礼。
先前秦王在江南的“赖皮”追求,此刻在裴家人看来,竟是皇家放下了身段,给足了他们这清流门第面子。而皇后在爱子性命垂危之际所展现的雷霆手段(抓捕王族、逼迫蛊医),与之后为成全儿子心愿、不惜一切操办婚礼的周密与强势,更让他们清晰地认识到,如今的皇家,尤其是这位皇后,行事风格与以往任何时期都截然不同。她可以狠戾决绝,亦可周全给足体面,恩威并施,令人敬畏。
裴老大人心中最后一丝因当年党争而对皇权产生的芥蒂,在这一连串的事件中彻底消散。他彻底明白,将孙女交给这样一个母亲统领下的皇室,交给那个对她一片痴心、且在生死关头仍念着江南的秦王,或许并非坏事。他诚心诚意地,将裴知意送上了前往京城王府的马车。
月余后,京城秦王府。
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调养,秦王身体已大为好转,虽比往日清瘦了些,但精神矍铄,眉宇间更添了几分历经生死后的沉稳。他携新婚妻子秦王妃裴知意,正式入宫拜见帝后。
麟德殿内,皇帝强撑病体端坐,看着下方并肩而跪的儿子与新妇,目光复杂。他对裴家虽无好感,但儿子死里逃生,又已成婚,他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按例赏赐,勉励了几句。
随后,二人转至凤仪宫。
皇后崔欢安端坐于凤座之上,身着朝服,威仪万千。她目光平静地受着儿子与儿媳的大礼,仔细询问了秦王的身体状况,又与裴知意说了几句场面话,问及江南风物、裴老大人安好,言语温和,却依旧带着不容亲近的威压。
裴知意举止得体,应答如流,既不怯懦,也不张扬,气质清雅如兰,让皇后心中暗暗点头。
礼仪性的问话结束,皇后便以“王妃初入宫,让女官带着去各处走走熟悉”为由,将裴知意支开了。
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以及远远侍立的心腹宫人。
当最后一名宫女的衣角消失在殿门外,皇后崔欢安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分。她的目光紧紧锁在秦王脸上,从他微陷的眼窝到明显清减了的脸颊,一寸寸地看过去。
忽然,她猛地从凤座上站起,快步走下台阶,来到秦王面前,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伸出手,微颤着抚上儿子消瘦的脸颊。
“母后……”秦王刚唤出声,便看到两行清泪,就那样毫无预兆地从皇后那双惯见风浪、深沉难测的凤眸中滑落。
没有哭声,只是无声的流泪,那泪水里含着失而复得的庆幸,含着身为母亲看到儿子历经生死劫难后的心痛,也含着这数月来强压下的焦虑与恐惧的释放。
这是秦王记忆中,第二次见到母亲落泪。第一次,还是很多年前,他年幼重病垂危之时。
他心中一酸,连忙跪下,握住母亲的手:“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忧了!”
皇后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握着她的手,眼泪流得更凶了些。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如同他幼时每一次受委屈后那般。
这一刻,她不是权倾朝野、手段狠辣的皇后,只是一个险些失去爱子的普通母亲。
良久,她才深吸一口气,用帕子拭去泪痕,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好了,回来就好,瘦了……好好补回来。以后,万不可再如此涉险!”
“儿臣遵命。”秦王郑重应下。
这短暂的真情流露,如同坚硬蚌壳中偶然显露的柔软,迅速被收敛起来。但秦王知道,母亲那强势外表下,深藏的母爱,从未改变。而这一幕,也永远刻在了他的心中。凤仪宫的这次相见,在经历了生死与联姻的波澜后,于无声处,更显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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