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入住凤仪宫偏殿不过数日，表面的平静尚未维持多久，太子妃赵氏便循例入宫请安。叙过常礼，闲话几句后宫琐事后，太子妃话锋一转，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切笑容，对皇后道：
“母后，儿臣瞧着□□妹妹在宫中，气色愈发好了，真是招人喜欢。说起来，儿臣家中有一嫡出幼弟，名唤墨清，行四，年岁与□□妹妹正相仿。那孩子性子虽跳脱些，却也知书达理，只是……如今尚未考取功名，因是幼子，家中也未有荫封，难免有些耽于玩乐。”她语气委婉，带着些许家姐对幼弟的无奈与宠溺，“儿臣想着，若是能与□□妹妹……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殿内霎时一静。侍立的女官们皆垂眸屏息。
皇后崔欢安执杯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太子妃那张妆容精致、笑容温婉的脸上。赵墨清？太傅赵家的嫡四子。门第么，自然是够的。正一品太傅之孙，太子妃的亲弟弟，配她崔家尚书的嫡长女，任谁也说不出门不当户不对的话来。
可问题就在于，太“够”了。
赵家已然出了一位太子妃，若再与崔家核心嫡系联姻，这捆绑得未免太过紧密。更重要的是，太子妃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秦王刚刚立下大功、风光大婚，而崔□□因“落选”秦王妃而处境微妙之时提起，其用意，绝非单纯为弟弟求娶佳妇那般简单。
皇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淡道：“太傅家的公子，自然是好的。□□能得太子妃青眼，是她的福气。”
她话语温和，却并未接缔结婚姻的话头，反而将话题引向了别处：“只是墨清那孩子既无心科举，总该寻些正经事做，整日玩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太傅身为帝师，更该严格管教才是。”
太子妃脸上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忙道：“母后教训的是，父亲与儿臣也时常督促他。”
又闲谈几句，太子妃便识趣地告退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皇后的眼神逐渐变得深沉锐利。她几乎可以肯定，太子妃今日此举，绝非一时兴起，背后必然有太子的默许，甚至可能就是太子的意思。
她那太子儿子，自幼被立为储君，聪慧大气，行事向来沉稳，颇有储君风范。可说到底，他终究年轻，未曾经历过真正的风浪摧折。皇帝因崔家之故，对他这太子素来有些若有似无的微词和制衡，他心中岂能毫无压力？往日里有她这个母后和崔家鼎力支持，他尚能安坐东宫。
可近来，她这母后和两位舅舅为了秦王中毒之事焦头烂额，倾注了大量心力，朝野目光也大多聚焦在立下赫赫战功又险些丧命的秦王身上。秦王身上如今已有了平定北疆、收服南蛮两件大功，风头一时无两。相比之下，太子除了按部就班处理政务，并无显赫建树。
此消彼长之下，太子心中，怕是有些坐不住了。
太子妃今日提亲，一则是想通过联姻，将崔家核心嫡系更紧密地绑在太子的战车上，确保崔家的资源不会过度向秦王倾斜；二则，或许也是想借此试探她这个母后的态度——在秦王如此耀眼的情况下，母后是否依旧会坚定不移地支持他这位太子？
“呵……”皇后轻轻嗤笑一声，带着几分了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的儿子们，终究都开始有了自己的算计。
她并不怪太子，身处其位，有此担忧实属正常。但她更清楚，此刻若答应这门婚事，才是真正将太子和秦王，乃至将崔家内部，推向对立面。秦王刚娶了裴氏，太子若立刻娶了崔□□，外人会如何看？皇帝又会如何想？那才是真正的火上浇油。
至于□□那孩子……皇后目光转向偏殿方向。她的婚事，绝不能成为皇子间争斗的筹码，更不能在此时被用来平衡势力。她需要一门更超然、更稳固，也能真正让□□获得尊荣的婚事。
太子妃的这次“好意”提亲，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皇后心知肚明，这只是一个开始。如何安抚太子，如何安排□□，如何平衡两个儿子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将是她接下来必须谨慎应对的难题。她揉了揉眉心，权势之巅，从来都是如此孤寂与耗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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