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上的琵琶声又错了。
云望舒指尖一顿,笛音却未乱分毫。她端坐在凤座上,眼角余光瞥向乐师队列最末那个身影——一袭青衣的琵琶女第三次弹错了《贺圣朝》的转调。
"停。"太后手中的玉盏重重落在案上。
笛声戛然而止。云望舒立即起身,广袖垂落如云,向太后方向屈膝行礼。她太熟悉这个征兆——太后眉间那道竖纹深如刀刻时,总要有人见血才能平息。
"皇后觉得,这曲子如何?"太后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满殿歌舞伎齐刷刷跪伏在地。
云望舒喉间泛起熟悉的腥甜。她咽下血沫,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乐师技艺不精,扰了母后雅兴,是臣妾督导不周。"
"督导不周?"太后轻笑一声,"哀家看皇后自己也心不在焉。方才那曲《凤栖梧》,第三段少吹了两个音节。"
殿内落针可闻。云望舒背后渗出冷汗——那两处省略本是她刻意为之的变调。
"臣妾......"
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打断请罪。云望舒急忙用帕子掩唇,雪白丝绢上立刻绽开刺目红梅。她听见嫔妃们的抽气声,听见太医急促的脚步,却在眩晕中清晰捕捉到一声极轻的琵琶弦颤——又是那个错音。
"不成体统。"太后声音里淬着冰,"大周皇后,就该有大周皇后的样子。"
云望舒深深跪伏,额头触地:"臣妾知罪。"
凤冠垂珠在眼前晃出一片模糊的光影。恍惚间,她看见乐师队列最末,那个始终低着头的琵琶女正抬眼望来——琥珀色的眸子清亮如星,没有半分惶恐,反而带着某种探究的意味。
寿宴草草收场。云望舒被扶回坤宁宫时,月已西斜。
"娘娘该用药了。"大宫女青萍捧着药盏轻声催促。
云望舒凝视着案上礼单,忽然指向某个名字:"这个沈流萤,传她来见本宫。"
"那个弹错音的乐师?"青萍皱眉,"奴婢查过,是教坊司新进的,据说右手有旧伤..."
"正是有伤,却能弹出《破阵乐》的杀气。"云望舒摩挲着腕间玉镯,那里藏着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有趣。"
沈流萤来得比预期快。她行礼的姿态很标准,却莫名带着几分江湖气。烛火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得惊人。
"知道本宫为何传你?"云望舒端起茶盏。
"因为奴婢弹错了音。"沈流萤声音清冷,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琵琶背带。
"不,因为你是故意的。"云望舒突然倾身,玉指挑起乐师下巴,"让本宫猜猜,右手三指肌腱断裂过,所以轮指总慢半分?"
沈流萤瞳孔微缩。
"但你能用左手补上。"皇后指尖顺着她手腕内侧滑到肘间,感受到薄茧的触感,"这样的伤,该是刀剑所留。一个乐师,为何会有剑伤?"
殿内熏香缭绕。沈流萤忽然笑了:"娘娘的手,也并非养尊处优呢。"
青萍倒抽一口冷气。云望舒却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久违的鲜活:"好大的胆子。"她松开手,"明日申时,带上你的琵琶。"
沈流萤躬身退下时,一阵夜风掀开帘栊。廊下金丝笼中的蓝喉歌鸲突然扑棱翅膀,发出尖锐啼鸣。云望舒清楚地看见,乐师背影瞬间绷紧如弓弦,右手按向腰间——那里本该悬着剑。
"查她。"皇后轻声吩咐暗处的身影,"特别是十年前与云家有关的旧案。"
檐角铁马叮咚,沈流萤踏着满地月光离开宫墙。她抚过右腕伤痕,那里还残留着皇后指尖的温度。
"云望舒..."她低语着这个名字,从袖中取出一方染血的帕子——那是皇后咳血时用的,不知何时被她顺了出来。帕角绣着小小的云纹,在月色下如凝固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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