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光点在跳动。
沈流萤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中,四肢沉重如灌了铅。远处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帐。
"...毒素已经侵入心脉..."
"...必须立刻..."
"...她会死吗..."
声音忽远忽近。沈流萤想睁开眼睛,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恍惚间,有冰凉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接着是尖锐的疼痛——有人在她手臂上施针。
"崔沉璧!你轻点!"这是云望舒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嫌我手重?自己来啊。"崔沉璧的冷笑近在咫尺,"再拖半个时辰,你妹妹就可以准备后事了。"
一阵衣物摩擦声,接着是云望舒低低的抽泣。沈流萤从未听过阿姐这样哭泣,像是整个灵魂都被撕碎了。她想抬手擦去阿姐的泪水,却发现自己连这点都做不到。
"让开。"崔沉璧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咦?这脉象..."
"怎么了?"
"她体内有'锁心丹'的毒素...这毒至少潜伏了十年以上..."崔沉璧的语调变得古怪,"云大小姐,你确定这是你亲妹妹?"
"你什么意思?"云望舒的声音骤然变冷。
"锁心丹是云家秘药,用来..."崔沉璧的话突然中断,转为一声闷哼。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沈流萤用尽全力才撑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云望舒站在床边,手中握着一根银簪,簪尖滴血。崔沉璧倒在地上,后颈插着三根银针。
"阿...姐..."沈流萤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云望舒猛地转身,脸上的狠厉瞬间化为惊喜:"萤弟!"她扑到床边,却又不敢碰触沈流萤满身的伤,"别说话,保存体力..."
"崔...大夫..."
"她没事,只是睡一会儿。"云望舒轻抚沈流萤的额头,指尖冰凉,"别担心,阿姐在这儿。"
帐篷的门帘突然被掀开,赵扶摇大步走入。她已卸下银甲,换了一身墨蓝色劲装,更显得肩宽腿长。看到倒在地上的崔沉璧,她挑了挑眉:"需要我处理吗?"
"不必。"云望舒头也不回,"她只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赵扶摇走近床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沈流萤:"比想象中顽强。陆红药的'朱颜改'居然没要她的命。"
沈流萤想反驳,却咳出一口黑血。云望舒慌忙用帕子接住,眼中满是心疼。
"北境军已集结完毕。"赵扶摇突然换了话题,"三日后可抵达青峡关。但需要你的手令才能调动。"
云望舒沉默片刻:"皇上呢?"
"软禁在长乐宫。太后对外宣称他染疾,实则..."赵扶摇从怀中取出一方染血的手帕,"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帕子上绣着歪歪扭拙的梧桐叶——是周景珩的针线。沈流萤记得,那是云望舒去年教他绣的。帕角用血写着两个字:速走。
云望舒攥紧手帕,指节发白:"我不能丢下他。"
"你疯了?"赵扶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为了这个傀儡皇帝,你要放弃十年谋划?"
"他不是傀儡!"云望舒甩开她的手,"若非景珩暗中周旋,你以为你能顺利掌控北境兵权?"
沈流萤心头一震。她从未听阿姐如此亲昵地称呼皇帝,更不知赵扶摇与皇帝之间竟有这等默契。
赵扶摇冷笑:"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那个病秧子。"
"赵扶摇!"云望舒厉声喝止,目光扫向沈流萤。
赵扶摇这才意识到失言,烦躁地揉了揉短发:"行,你们云家姐妹情深,我多余。"她转身走向帐门,又停住脚步,"明日寅时,我的人会护送你们离开。要救皇帝就尽快做决定——太后三日后要正式临朝。"
帐帘落下,云望舒像被抽走全身力气般跌坐在床边。她握着沈流萤的手,将脸埋进掌心:"萤弟...我该怎么办..."
沈流萤想回答,却再次被黑暗吞噬。
朦胧中,她梦见儿时的云府。七岁的自己躲在梧桐树上,看十二岁的云望舒在院中习剑。少女一袭白衣,剑光如练,忽然一个回身,剑尖直指树梢——
"下来,萤弟。"
小沈流萤笑嘻嘻地跳下树,却被姐姐接个满怀。云望舒身上有好闻的沉水香,发丝拂过脸颊,痒痒的。
"阿姐怎么发现我的?"
"你每次躲起来都会屏住呼吸。"云望舒捏捏她的鼻子,"这样不好,会伤到心肺。"
梦境突然扭曲。沈流萤看见自己躺在陌生的床榻上,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正往她口中灌入苦药。
"喝下去,这是为你好..."女子声音温柔,"从今往后,你就是云家的孩子了..."
不!这不是记忆!沈流萤在梦中挣扎,却无法醒来。画面再次变换,她看见十岁的自己躲在书房外,偷听父亲与人在密谈。
"...沈氏女已安排妥当..."
"...务必让她相信自己是云家血脉..."
"...将来可作望舒的替身..."
沈流萤猛地惊醒,冷汗浸透衣衫。帐篷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油灯摇曳。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发现右手腕上多了一根红绳,绳上串着一颗木珠——这是云望舒从小戴在身上的护身符。
帐外传来压低的争执声。
"...必须分头行动。"是宁霜冷冽的声音。
"我不同意!"云望舒罕见地激动,"萤弟伤重,不能奔波!"
"大小姐,"宁霜语气沉重,"崔沉璧的话您也听到了。沈姑娘的身世..."
"闭嘴!"云望舒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是我妹妹,永远是!"
沈流萤如坠冰窟。难道那些梦境碎片...是真的?
帐帘轻响,云望舒悄然走入。看到醒来的沈流萤,她强作笑颜:"感觉好些了吗?"
"阿姐。"沈流萤直视她的眼睛,"我到底是谁?"
云望舒的笑容凝固了。她走到床边,握住沈流萤的手:"你是我妹妹,云流萤。十年前那场屠杀中,我们一起逃出来的。"
"那为什么崔沉璧说..."
"她诊错了。"云望舒打断她,眼神闪烁,"你中的毒干扰了脉象。"
沈流萤注意到云望舒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新鲜伤口——那是云家血誓的痕迹。阿姐在隐瞒什么,甚至不惜立下血誓。
"赵将军说寅时出发?"沈流萤决定暂时按下疑问。
云望舒明显松了口气:"嗯,先去北境大营。等集结兵力,再..."她突然噤声,眼神锐利地看向帐门,"有人。"
帐篷外传来三长两短的鸟鸣——薛小满的暗号。云望舒掀开帐帘,小满满脸是血地跌了进来。
"陆...陆红药..."她气若游丝,"找到这里了...宁霜大人让我...报信..."
云望舒脸色大变:"多少人?"
"全部...血鸦..."薛小满艰难地指向东南方,"她们...用毒烟...崔姐姐...被抓住了..."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薛小满后心!少女瞪大眼睛,倒在云望舒怀中。
"小满!"云望舒失声惊呼。
帐外顿时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沈流萤强忍剧痛抓起短剑,刚站起身就一阵眩晕。云望舒一手抱着薛小满,一手持剑戒备,眼中满是决绝。
"萤弟,待会跟紧我。"
帐帘被猛地挑开,陆红药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双刀滴血:"姐妹情深,真是感人。"她歪头打量沈流萤,"哟,小美人还活着呢?看来我的'朱颜改'不够劲儿啊。"
云望舒将沈流萤护在身后:"你想要什么?"
"太后要你,我要她。"陆红药刀尖指向沈流萤,"把你这假妹妹交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
"你休想!"
陆红药大笑:"云望舒啊云望舒,你还不知道吧?你宝贝了十年的'妹妹',不过是云大人找来的替死鬼!"
沈流萤浑身发冷。果然,那些梦境都是被尘封的记忆!
云望舒却冷笑一声:"挑拨离间?陆红药,你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
"不信?"陆红药从腰间取出一卷竹简,"看看这个。从云家密室找到的,上面清清楚楚写着——"
云望舒突然出剑!剑光如虹,直取陆红药咽喉。陆红药仓促闪避,竹简掉落在地。沈流萤眼尖地看到上面写着"沈氏女安排"几个字。
"萤弟,别看!"云望舒一边与陆红药缠斗,一边喊道,"那是伪造的!"
帐篷突然被整个掀翻!赵扶摇率领一队骑兵冲入战圈,银枪如龙,瞬间挑飞三名黑衣女刺客。
"上马!"她一把拉起云望舒,"营地守不住了!"
云望舒挣脱她的手:"萤弟还在里面!"
沈流萤此时正艰难地向竹简爬去。她要看清上面的内容,哪怕会粉碎她所有的信念。就在指尖即将触到竹简的瞬间,一只靴子踩住了她的手。
"好奇害死猫哦~"陆红药俯身拾起竹简,刀尖抵住沈流萤的下巴,"想知道真相?求我啊。"
"放开她!"云望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陆红药头也不回地反手一刀,却被赵扶摇的银枪格挡。两人瞬间交手十余招,火花四溅。云望舒趁机冲到沈流萤身边,将她扶起。
"走!"赵扶摇一枪逼退陆红药,指向悬崖方向,"那边有索道!"
三人且战且退,来到悬崖边。一条锈迹斑斑的铁索横跨深渊,连接着对面的山峰。赵扶摇率先跃上索道,向云望舒伸出手:"快!"
云望舒正要带着沈流萤跟上,陆红药却率人追至。她冷笑着张弓搭箭,瞄准了沈流萤的后心。
"小心!"云望舒猛地推开沈流萤,箭矢深深扎入她自己的肩膀。
"阿姐!"沈流萤想去扶她,却被赵扶摇一把拉住。
"先过去!"赵扶摇厉声道,"我接应她!"
沈流萤咬牙踏上索道。铁索在风中摇晃,脚下是万丈深渊。她一步步向前挪动,听着身后激烈的打斗声。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沈流萤回头,看见陆红药的刀刺穿了云望舒的腹部,而赵扶摇的银枪则贯穿了陆红药的胸口。
"阿姐——!"沈流萤想往回跑,却被赶来的宁霜拦住。
"走!"宁霜抱着昏迷的薛小满,眼中含泪,"别让大小姐白白牺牲!"
赵扶摇抱着满身是血的云望舒跳上索道。铁索不堪重负,开始断裂!千钧一发之际,赵扶摇将云望舒抛向沈流萤,自己却随着断裂的索道坠向深渊!
"抓住她!"这是赵扶摇最后的喊声。
沈流萤用尽全力接住云望舒,两人一起摔在对岸的岩石上。云望舒气若游丝,鲜血不断从腹部涌出。
"萤弟..."她颤抖的手抚上沈流萤的脸,"无论你是谁...你永远是我的..."
话未说完,她的手垂落下去。
"阿姐?阿姐!"沈流萤疯狂摇晃着她,"不要睡!求你不要睡!"
宁霜跪在一旁,迅速检查伤势:"还有救!但需要立刻找到崔沉璧!"
沈流萤抬头望向对岸。熊熊火光中,她看见陆红药的尸体旁,那卷竹简正在燃烧。关于她身世的最后线索,即将化为灰烬。
"走!"宁霜背起云望舒,"我知道崔沉璧被关在哪里。"
沈流萤最后看了一眼深渊。赵扶摇银甲的反光早已被黑暗吞噬。她擦去泪水,跟上宁霜的脚步。
无论她是谁,无论真相如何,此刻她只知道一件事——她必须救活云望舒。
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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