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柳深青先一步动手推开了于欣阳。
她狠下心把小狐狸推开,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有那么多手机镜头对着她们,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拍下来,动作快的甚至已经上传到了网络上。
柳深青担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
互联网太透明了,她怕她和于欣阳的关系就这样暴露在阳光之下,怕自己的过去被扒出来。
小狐狸清清白白,而她满身劣迹,不够光彩。
她不想再影响到她什么了。
那一刀下去,她们之间就算是两清了。
刀扎进小姑娘身体里的那一刻,柳深青感到很后悔。
没有解脱,唯有后悔。
她不想让她死。
算了吧。
算了。
最终她还是就这样算了。
柳深青走得决绝,于欣阳着急地追了上去。
她想喊她等一等,姐姐,等等我。
可是她说不出话。
她穿着肚兜和轻薄的单裙,光着脚,就这么追着柳深青跑到了街上。
柳深青大步流星向前跑去,于欣阳在身后追,她光着脚踩在冬天的路面上,一步一疼,怎么都追不上姐姐。她还是说不出话,不能喊出她的名字,急得快要哭出来。
柳深青知道后面有人在追她。
于欣阳手腕和脚腕上的铃铛响个不停,她终于舍得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她。
柳深青等了于欣阳几分钟。
或许只是十几秒钟,她却觉得漫长而心碎,仿佛过了一生。
她终于追上她了。
于欣阳跑上前,慌张地拉住柳深青的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着急地看着柳深青,一时间泪流满面。
别走。
等等我。
“你怎么了。”柳深青问她。
于欣阳只是安静地流泪,天气竟然这么冷,温热的眼泪在脸上很快结成了冰。
柳深青心下一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没办法说话了吗。”
于欣阳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那一刻,柳深青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被碾压成泥。
她的小鹤当初就不会说话,现如今她为了复仇,竟然会害得小姑娘变成这样。
这样的结果是你想要的吗。
这样你满意了吗。
一条河流穿过整座宁城。
走出饭店没多久,柳深青就看见了这条河。
河流还没有完全结冰,部分地带结成了薄薄的脆冰,人不能在上面行走或停留,很轻易就会破碎。
宁城的冬天是北方的冷冬,所有路人都穿着羽绒服,只有于欣阳穿着肚兜和最单薄的纱裙。
柳深青继续沿着河道往前走,于欣阳跟在她身后。
她停下,她也停下。
她继续前行,她也跟着前行。
两人之间弥漫着灰尘混杂着眼泪的气息。
走着走着,一股陌生的感触从心脏处滋生,一切都在失控。
整座城市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有柳深青和这只小狐狸醒着。
连河流都昏昏欲睡,全世界只剩下她和她的脚步声。
于欣阳身上的饰品在月色下闪着清丽的光。
她虽然是一副小狐狸的装扮,哭过之后,红色的眼影融化了,妖媚的气质褪去,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本身就是这样一片透明的白,无色无味。
“你知道你这样特别像什么吗。”
“像个小狗。”
这小姑娘当真是有点缺心眼了,柳深青回过头去,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要说她在世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恐怕就是这小姑娘。
她太好骗,又太死心眼儿,就像现在这样,她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她还不依不饶地跟在她身后。
柳深青注意到她脚上似乎早已伤痕累累。
她终究是不忍心。
正如那一刀扎下去的时候,她忽然就泄了力气。
她没有再往深一寸,就停在这里。
“来,上来。”
柳深青弯下腰,打算背着小姑娘往回走。
于欣阳却不敢。
她迟迟没有动作,一动不动地站在柳深青身后。
“上来吧,我前不久去山里徒步,每天都背着很大很重的包在山里走。我背得动。”
柳深青叹了口气,又补充道:
“你这样光着脚是跟不上我的。”
于欣阳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重量压在姐姐身上。
柳深青当真就背起了她。
小姑娘还在哭。
她的眼泪滴落在柳深青的脖子上,温热,柔软,沉甸甸。
柳深青背着于欣阳往前走,这才意识到她有多轻。
好像还没有自己的登山包重。
这么轻,这么轻,好像一松手就会随着夜风飞走。
那天夜里没有雪。
冷风像刀子般锋利地刺在柳深青和于欣阳的身上。
特别特别冷。
于欣阳这一身演出服跟没穿衣服差不多,她觉得自己的血液都不流动了,全身都冻得僵硬。
她的身体克制不住地发着抖。
“你住哪儿?我打个车送你回去。”
柳深青也意识到这样下去不太行。再这样下去可能真的会出人命。
她把于欣阳放下,把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于欣阳还是抓着她的手臂,生怕她趁机就离开。
她好不容易才见到她,人和人之间的相遇很难很难,她知道自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没有下次了。
柳深青的体温要高一些,她能感受到小姑娘手上冰冷的触感。
“或者我带你回刚才的餐厅去。”
于欣阳连忙摇了摇头。
她今天已经下班了。
回去之后被人看到,又要被她们举着手机拍个不停。
柳深青拉着小姑娘,站在路边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
这身小狐狸的装扮太惹眼,好几辆车都从她们身边路过,却不敢停留。
在户外呆了的太久,她当真是缓不过来。
于欣阳颤抖着裹紧身上的羽绒服,一只手还不放心地拉住柳深青的衣角。
柳深青带她去了快捷酒店。
她本身想着给小姑娘单独开一间房,但很明显,小姑娘身上肯定是没带证件。
她拉着小姑娘从前台走过,直接乘电梯上楼去。
于欣阳跟着柳深青走进房间,直到这一刻,她还处于和柳深青再见面的不真实的境地之中。
她以为从此之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柳深青把小姑娘推进浴室,想要她用热水恢复一□□温,可小姑娘却死死拉着她不放。
那就,那就一起洗吧。
柳深青妥协了。
她帮小姑娘把这身单薄的小衣服脱下来,一眼就看到了小姑娘胸口的疤痕。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摸得出,于欣阳比以前更瘦了。
于欣阳以前是学舞蹈的女孩普遍都有的偏瘦身材,现如今却是皮包骨头,倒像是厌食症患者才会有的状态。
已经没了美感,只有靠近生死边缘的恐怖感。
于欣阳看得出柳深青眼神里的异样。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太吓人了。
她一直都试图好好吃饭,甚至故意点很多高热量的食物来增肥,可是都没有用。
她忧虑深重地思念着眼前的人。
柳深青刻意避开了她身上的疤痕。
她不想再看第二眼。
于欣阳注意到,柳深青的身体也在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由于一直背着很重的登山包在户外行走,她的身体变得坚硬而有力,后背紧致,肩部的肌肉饱满,腿上和小腹处的线条更是明显。
于欣阳把脑袋靠进了柳深青的怀里。
知道姐姐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她就放心了。
去徒步好呀,去看看山,看看水,看看秋天的风景。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浇灌到两人身上,于欣阳下意识用后背帮姐姐挡了一会儿。
一开始的水温没那么热,她怕会冷到她。
等到水温变得稳定之后,于欣阳才往侧面迈了一步,让热水落在柳深青的身上。
柳深青看得出她的小心思,两人站在热水中,于欣阳渐渐恢复了体温。
她的身体变得柔软起来,抬起手臂搂住了柳深青的脖子,仰起头,再一次吻了上去。
她不能说话。
她就这样一遍遍亲吻着柳深青,试图告诉她,她好爱她。
她是无论如何都要爱她的,她没有办法。
于欣阳迫切地想要开口说话。
拜托,不要离开我。
我不要和你在彼此看不到地方继续自己的人生。
我不要那样的人生。我不要没有你的人生。
在私密的空间里,柳深青没有再推开她。
她一边亲吻着小姑娘的嘴唇、脸颊、脖子、肩膀,一边在心里判定自己罪孽深重。
她不该这样,她没有办法。
她是两个人中唯一能够叫停的人,可是她没有。
柳深青抱着小姑娘,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瓦尔泽的诗,她只记得前面几句:
一棵小小的树站在草地上,
更多乖乖的小树也这么做。
一片小小的叶子在寒风中瑟瑟发着抖,
更多孤零零的小叶子也这么做。
小小一堆白雪在小溪边闪闪发着光,
更多小小的白雪堆也这么做。
这首诗讲的是一个残忍的道理:万事万物都散发着邪恶的本性,没有谁能在残酷的世界中保全自己。
所有生命,哪怕是一片无辜的叶子,都在世界里施展了力所能及的恶意。
正如柳深青出狱后接近她是带着恶意的,现在无力推开她,或许也是带着某种恶意。
也正如十年前,那个穿着花棉袄的小姑娘明明见证了小鹤的死亡,她却绝口不告诉任何人事情的真相。
那天夜里,于欣阳又开始发烧。
她的手机和衣服都落在了餐厅的员更衣室,没有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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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她和她的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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