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雪梅是在新年第一天的早上到达宁城第一医院的。
从海市到宁城一路奔波,期间她还错过了一班动车,因此她晚了一天才到。
她轻声推门走进病房,就看见于欣阳和柳深青在病床上抱在一起睡得正熟。
于雪梅当即眼前一黑。
她女儿真是个好了伤口忘了疼的色迷心窍的小迷糊啊!
于雪梅痛心疾首地背过身去,不忍直视。
柳深青说到做到,她说了要照顾小姑娘一直到她身体养好,第二天就去宁城的超市买了好多水果和熟食带去医院病房。
于欣阳感觉自己像个小猪,被姐姐喂得满满当当。
“你太瘦了,你得多吃饭。”
柳深青从早到晚都在给于欣阳投喂食物。
于欣阳撑得不行了,把吃不完的鸡腿肉偷偷喂给了小狗,差点就被姐姐发现。
两人晚上一起看了跨年晚会,晚会一直到十二点,于欣阳想看的节目在倒数第二个,柳深青陪她熬了很久。
照道理,柳深青晚上十点就要睡了。
“她们说,跨年晚会的直播现场就在海市。”于欣阳拿着手机给姐姐发消息,她现在就靠文字信息与姐姐交流。
“就在海市吗。”
“对,这个舞台,就搭在世界之窗那边。”
柳深青点点头,表示了解。
“明年我们一起去现场看好不好。我可以抢票。”于欣阳又发来一条消息。
明年。
明年太遥远了。
柳深青不能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她想了想说:“明年要是你的病好了,我可以奖励你去跨年现场看演唱会。不用你抢票,我请你。”
于欣阳点点头,靠在姐姐怀里,像个耍赖的小狗。
病房里没有陪护床,只有这一张床。
她和柳深青原本是要等零点的,两个人在不知不觉中抱在一起睡了过去。
病房里有人发出轻微的动静,柳深青先一步醒来,睁开眼就看见了多年未见的于雪梅。
她没太惊讶,小心翼翼地把于欣阳的手臂从自己腰上放下来,然后下床。
没什么不能见人的,她连衣服也没脱。
倒是于欣阳,在病号服里什么都没穿。
在于雪梅的注视下,柳深青挑衅地拍了拍于欣阳的手背,把她叫醒:
“宝贝,醒醒。你妈妈来了。”
于欣阳睡得迷迷糊糊,一声不吭地翻了个身,拉住姐姐的手就亲了一口。
等等。
姐姐刚刚说什么?
我妈来了?!
她费劲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忧心忡忡的于雪梅。
妈妈。
她张了张嘴,于雪梅认出了她的口型。
于雪梅看看病床旁的桌子上堆满了水果和食物,桌上的那款奇异果她认得,将近二百块一盒,她每次去超市都能看到,却从来没舍得买过。
于雪梅怎么会来宁城呢。
她自然是在网络上刷到了她的好女儿主动凑上去和柳深青热吻的视频。
于欣阳一个小姑娘出门在外,她一直都很担心。
尤其是她现在还不能说话,于雪梅特别担心她遇到危险该怎么办,连喊都喊不出声。
于欣阳在外面做什么工作也不藏着掖着,于雪梅每天都会在网上搜索她的相关视频。
那天晚上,于欣阳和女人热吻的视频冲上了热搜,于雪梅看过视频,给于欣阳打电话也没人接,当即购买了去宁城的票。
她怕柳深青会再一次伤害她的女儿。
于雪梅知道,柳深青是冲着她来的。
她迟早要和柳深青见一面,把过去的事情交代清楚。
不然,柳深青怕是不会放过她的女儿。
于欣阳懵懵地坐在病床上,看着于雪梅和柳深青两人一言不发地对峙着。
气氛不算融洽,这情形看上去轮不到她说话。
“我想和你谈一谈。”于雪梅开口了。
“你早该来和我谈一谈了。”
柳深青冷笑着说。
再不来和我谈一谈,你在这世界上就没女儿了。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病房,找了家早餐店。
柳深青这个时间吃不下任何东西,于雪梅由于担心女儿,也什么也吃不下。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人点了一份豆浆。
“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一直对当年的事闭口不谈,无论我怎么养求你,你都不肯告诉我任何信息,到后来甚至离开了冰城。”
柳深青开门见山地问她。
“因为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当真是没看到。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你才能相信,哪怕是现在,你都不会信。”
于雪梅叹了口气。
冬日的宁城有些冷,她只穿了一件大衣。
她在海市这么多年,已经失去了过冬的习惯。
“那天,阳阳不在冰场旁边。”
“你应该知道,你也可能不知道。她那时候很喜欢你,每天都去冰场旁边等着你接小鹤,一等就是两个小时,只为看你一眼。”
柳深青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那天太冷了,我让小阳阳先回家,帮我把菜买了,她照做了。那段时间,她不在冰场边上。她什么也没看到。”
偏偏就是那天,小鹤出事了。
于雪梅不知道记忆这东西靠不靠得住。
她只能试着努力回忆。
那天,于欣阳拿着零钱帮妈妈买完菜回到冰场,没有在冰场上看到小鹤的身影。
她当时独自坐在冰场旁边生了好久的气,她以为柳深青已经把小鹤接走了。
都怪妈妈。
为什么偏要这个时候派她去买菜,害得她错过柳深青。
她不知道柳深青要离开了吗,见一次少一次了。
“小鹤不能和人正常交流,我这样说你介意吗。”
柳深青摇了摇头。
她示意于雪梅继续。
“一起学滑冰的男孩子们似乎一直都对他很感兴趣,他们好几次都试图带他一起玩,可小鹤不懂他们的游戏规则,无法参与其中。”
“那天,男孩子们分成两组,在冰面上打冰球。”
普通的滑冰追逐游戏已经没办法满足他们,他们不断进行着新的游戏对决。
冰场上战况很激烈,尖叫声喊叫声此起彼伏,于雪梅担心孩子们会在这样的游戏中受伤,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没人注意到在一旁落单的小鹤。
小鹤总是自己玩自己的,他那段时间已经学会了滑冰。偶尔加速围着冰场跑几圈,偶尔在原地倒滑转圈圈,自得其乐。
“你也知道,小鹤不会跟不认识的人走。”
于雪梅犹豫着开了口:
“那天,我在冰场外看到了小鹤的父亲。”
“我其实没见过小鹤的父亲,我是听孩子们说,那个在冰场旁边观看的男人是小鹤的父亲。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
“经常会有家长在路过冰场的时候站在栏杆外等候一会儿,于是我没再继续关注。他后来不见了,应该是有事离开了。”
“他当时背了一个包。是个运动品牌的包,我多看了两眼,还在心里猜那个包正版要多少钱。包里应该装了很重的东西,包带都变形了。”
于雪梅在冰上继续做冰球比赛的裁判,她吹起了口哨。
两队的男孩子很快就进入状态,所有人都很投入,于雪梅的注意力全在比赛上,谁得分,谁丢分,她的判决是否公平,这些对男孩子们来说很重要。
“后来,滑冰课结束,就出事了。出事之后,你一个人来冰场接小鹤,我当时在心里感到很奇怪。”
于雪梅记得自己当时被柳深青狠狠打了一巴掌。
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当时我以为是你和他一起设计了这件事,没想到你一直不依不饶地留在冰城寻找目击证人,冰场的孩子们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应该猜不到,一个不够健康的小孩是会被父母以这样的方式抛弃的,哪怕他是个小男孩。”
在柳深青惊讶的目光中,她继续说道:
“阳阳出生之后,因为是女孩子,她的爸爸也制造过好几次事故,想要害死她,都被我及时拦下来了。有时候是用滚烫的开水泼在她身上,有时候是故意把她从高处扔下去,他每次都假装是自己太大意,其实我都知道,他是故意的。”
“所以,我不确定小鹤的结局是你们商量之后结局,还是他单方面设定的结局。我当时什么都没说。对不起。”
“我那个时候只想着不要卷入你们家的事情中,我不想招惹这些事,只想带着女儿平静地生活。我没想到自己当年的隐瞒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于雪梅以为自己保持安静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她也确实是不知情。
“但我真的没有注意到事发过程,我只是看到他在冰场出现过。当年的事情具体是怎样发生的,你可能只能去问他本人了。”
原来是这样。
柳深青深吸一口气,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
原来,她早就在不知不觉中给小鹤报了仇,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
她还记得那天和小鹤的父亲吵起来的情景。
她始终坚信,人是不会失手伤人的。
那些在法庭上的辩解都是骗人的,所有的伤害都是故意伤害。
冥冥之中,是上天在帮她。
她一直以为这十年牢狱是一种遗憾,实则不然。
她现在觉得很值。太值了。
她永不认错,永不忏悔。
她亲手杀了杀害小鹤的凶手。
许久,柳深青站起身,对着于雪梅鞠了一躬: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是感谢,也是道歉。
她伤害了她的女儿,她很抱歉。
当然。
这只是于雪梅单方面的说词,几分真几分假,她无从考证。
信与不信全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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