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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一阵闷雷响起，雨下了个措不及防。
商场A出口堆满了等雨停的路人，温思言躲在感应门的里侧，一手提着购物袋，另一手滑动着手机自带的天气预报应用。
未来三个小时雨不会停，她打开打车小程序，显示前方还有103人正在排队。
感应门一会开一会关，湿答答的冷风一阵又一阵往身上扑，她打开个喷嚏，转角进了一家咖啡厅避雨，等人散的差不多再出去打车。
此时临近九点，店里泛着黄色调的灯光，唯一的店员背着身子在制作萃取，布局整齐的木质圆桌上只零散分散着几个客人。
温思言找了角落一处单人位坐下，手机扫码下单了一杯热美式，身旁正好是一列书架，随手抽出一本书，是高木直子的漫画作品《饿肚子万岁》。
这是一本关于美食的漫画作品，画风治愈温暖，温思言家里的书柜上摆了好几本该作者的不同作品。
比起抽烟，其实她更喜欢在烦闷的时候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一些轻松治愈的漫画来缓解。
一张张画风温暖的食物从眼前划过，温思言险些忘了外头的磅礴大雨，快要将此地视为自己的温床。
手机取餐提示弹出，她径直走向吧台，向店员报出了取餐口令，接过温热的白色陶瓷杯，无意与人相撞，咖啡洒了一身。
褐色的液体撒到褐色的大衣上，形成一大团浓黑的污渍向下滴答着咖啡液，空气里挥洒着比吧台里还要浓的咖啡味，服务员见状掏出了一大包纸巾要替其擦拭。
而当温思言抬头看到这场事故的始作俑者时，竟不知道要说一声“好巧”还是“好倒霉”。
背着粉色大包的女孩接过服务员手里的纸巾帮温思言胡乱擦拭，嘴里嘀咕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点着急要取餐。”
“…”温思言怕大衣浸湿沾染了里面的白色毛衣，索性脱下了外套，咖啡店里门窗紧闭，完全不冷。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扰乱了别人命定的因果，所以报应全都向往她身上涌了。
“我觉得，你上次那个纹身其实还不错，我明天有空帮你纹。”温思言平静地说出口，有一种被逼疯前的宁静。
“哈？”女孩接过温思言手里的大衣，认真叠成了方形握在手里，“美女姐姐，我干洗过后还给你成吗？虽然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我真的不是故意整你的，我叫钟漾，是海大的大一学生。”
钟漾解释着，她又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厚羽绒服，像给芭比娃娃穿衣服一样从温思言的左胳膊套到右胳膊，“都怪我，你别着凉了，我在车上还有别的衣服可以穿，你先穿我的。”
温思言也没拒绝，毕竟这天气，走出去还是挺冷的，而且计程车也只能开到小区门口，如果就穿这一件毛衣回去，怕是第二天回去就要烧到四十度。
钟漾拿出手机正要朝温思言索要联系方式以便归还衣服，却有来电显示，她接过电话，唉声叹气道：“我惹麻烦了，你在地下停车场等我一会吧。”
加过联系方式后钟漾取了已经微微泛冷的咖啡，提着咖啡袋又满怀歉意揪着温思言的胳膊，“美女姐姐，你怎么来的呀？”
“步行…”温思言冷不伶仃一句。
“哎呀你别逗我了，你要是没有开车来的话你就跟我走吧我送你回去，这会下着雨，其他交通方式都不方便。”钟漾指了指窗外，豆大的雨滴甩在玻璃上，下的比最开始还要大。
温思言扫了眼手机里的天气预报，同意了钟漾的邀请。
二人乘着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兜了一大圈也没到钟漾所说的“好大一辆黑色卡宴”，她急的团团转，掏出了手机打了一通电话：“我没找到你，在哪啊？来接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反正就在负二楼。”
钟漾口中的“你”不知道是谁，但温思言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可能是钟漾那个语文不大好会打错别字的男友“轩少”。
温思言脑补了一张黄毛开车的画面，她决定等下要把安全带往死里系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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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钟漾电话里的人出现，十分钟后一行三人坐上了车。
钟漾在停车场里没有找到“好大一辆卡宴”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对方开的根本就不是卡宴，而是一辆灰色的奥迪。
“我记得刚刚下车的时候明明是卡宴，怎么变成奥迪了？”钟漾坐在副驾驶摸来摸去，又打开了手机相册查看方才在车上拍的自拍照，“我去，还真是奥迪，我记错了。”
钟漾安静下来后车内陷入了一片寂静，车子驱动向停车场外驶离，温思言系好了安全带，龟缩在副驾驶的后排。
她很懂规矩，知道驾驶位的后面一般是老板来坐。
眼前这位驾驶员的老板，她可不敢当。
“哎呀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干了一件有多蠢货的事情。”钟漾打开咖啡袋递了一杯给温思言，“姐姐，你喝，我欠你的别客气。”又拿了一杯捧在自己怀里。
两杯装的袋子此刻空空如也，被钟漾丢到了副驾驶的脚边。
温思言接过咖啡，小口嘬着，目光无意瞟到驾驶位男人锋利的下颚线，又偷偷收回了视线。
“总而言之，我今天就是得罪了后排这位姐姐，并且还是恩将仇报，那天不让我纹身的刺青师也是她，但我今天却泼了她一身咖啡，作孽啊。”钟漾边喝咖啡边说着，身侧的男人扶着方向盘，语气很淡，“所以，你拿我的咖啡来做人情？”
温思言险些一口咖啡喷出去，她本以为钟漾袋子里两杯咖啡给了她一杯后另一杯会留给驾驶位的人，没想到她自个却咕隆咕隆像喝水般喝了起来。
钟漾怕温思言被男人的话吓到，回头解释道：“没事的，两杯都是我买的，我的钱我想给谁喝就给谁喝。”她又扫了眼咖啡杯上的标签，补充道：“不过你那杯还真是他最爱喝的红茶拿铁诶。”
还不如不说…温思言将咖啡杯从嘴边，挪到了大腿上。
“忘了介绍，这个是我表哥，傅时序。”钟漾回头叽叽喳喳吵着温思言说道，又补充，“他爹是我亲大伯，但是因为我跟妈妈姓，所以我才不姓傅。”
原来是沾亲带故，这一刻，温思言终于明白为什么钟漾的眼睛会让她想起傅时序来。
钟漾又对着副驾驶的男人出声道：“后座的这位美女姐姐是我的恩人加被我弄脏了衣服的人，她叫温…”
钟漾把“美女姐姐”挂在嘴边喊习惯了，一时有点答不上来方才温思言告诉她的真实姓名。
“温思言。”傅时序磁性而低哑的声线传出，钟漾惊喜道：“对，就是这个。可是你咋知道，你们认识吗？”
见傅时序似乎没有刻意撇清关系的想法，温思言也很直白的说出道：“我们是高中同学。”
“哇塞，这么巧。”钟漾看了眼男人，在得到证实后说道：“哥，你高中是在海安旁边那个小城，长桐市上的是吗？”
“嗯。”
“靠，我觉得大伯母对你的控制也太莫名其妙了，凭什么因为初中有人给你递情书就非要把你放养到长桐…”钟漾边玩着手机边吐槽着，温思言下意识向前挪了挪身子，想要听清关于傅时序当年来长桐的隐秘。
很早以前她就知道，傅时序不是长桐人。
学生之间关于他的传言不少，有人在高一开学当天看到过傅时序身穿带有“海安一中”字样的校服来高中部报道，也有人看到周五放假时傅时序坐上豪车离去。
众说纷纭，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一点是：傅时序家很有钱。
男人似乎并不想将话题展开，只是冷冷一句：“住哪？”
这话很显然是对温思言说的，他应该不大可能不知道自己表妹住哪吧。
“龙湖南村”温思言吐出了地址，一路再无过多交流，只有钟漾一人不停地分享着自己的生活，温思言最开始还附和几句，到最后懒得说话，空气里便只剩下了钟漾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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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到小区门口时雨已渐停，钟漾承诺衣服干洗后会带着香味送上门来，温思言也回应届时一道归还身上这件羽绒服。
两人一顿交流听起来像是钟漾把羽绒服抵在了温思言那一样。
下车后温思言拎着购物袋消失在旧小区昏暗的路灯下，车子再度启动，目的地是傅家老宅。
钟漾是傅家孙辈这一代里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女孩，深得傅家二老的喜爱，可为人偏是混球，从小就喜欢逃课撒野泡酒吧，今年九月上了大学后又迷上了网恋。
一会想奔现一会又要纹身，这把傅家两把老骨头吓得够呛，说什么也要这个周末把她抓回老宅里来好好当面教育一顿，还派了孙辈这一代里讲话最压得住钟漾的孙子傅时序在她下课后蹲点接人回家。
可这小姑娘一放学就嚷嚷着要先吃饭，于是一顿折腾，到了晚上十一点还没碰到老宅的门。
老宅的电话又打来了两通，行驶在空荡的高速上，钟漾敷衍着答复：“奶奶，我和三哥就在回来的路上，这不是堵车嘛，哪里是我耍小花招。”
几个孙辈里傅时序排行老三，钟漾平日里每个哥哥都只称为“哥”，只有在老人面前才加上排行。
“堵车从六点放学堵到现在？我又不是老年痴呆。”老太太沧桑但中气十足的声线响起，却没半分责怪的意思。
钟漾看着车窗外星星点点的雨珠汇成一股向下流淌，她漫不经心道：“哎呀奶奶，信号不好，我先挂了等下你就能看到我和三哥到家啦。”
钟漾挂下电话，双手合十央求着傅时序：“傅时序，求你了开慢点，最好是开到爷爷奶奶他们睡了再到家，然后明天我再早点起假装约了人打高尔夫，和他们来个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
“不行，我已经够纵容你了。”傅时序淡淡回应。
“哎呀我不就是网恋那么一下下嘛，我都知错不纹身了，还要全家当面审判我一顿。”钟漾嘀咕着，“大伯母回老宅了吗？她是全家最反对早恋的了，虽然我这都不算早恋了，但是她在的话肯定有话蛐蛐我。”
钟漾口中的大伯母是傅时序的母亲季香兰，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大好，心病也严重，一直在城南的院子里养身体。
傅时序有个大十岁的亲哥名为傅时靳，十六岁那年为了给出国留学的初恋制造惊喜，一个人背着全家飞往伦敦，却在回程的飞机上遭遇空难身亡。
傅时靳过世后季香兰便大病了一场，养好后身体也大不如前，她将傅时靳的死归结于早恋，偏执地不允许傅时序过早与女生接触。
初中时期傅时序的形象便是大多女生心目中的理想型，漫天的情书让季香兰应激到认为自己也将失去这个小儿子。
所以她自顾自的，将傅时序送回了家乡那座小城最好的高中念书，在她的印象里那所高中的管教极为严格：女生都要剪整齐的短发，男女同行即视为早恋。
…
“不在。”车子行驶的很快，傅时序修长的双手把控住方向盘，夜色深浓，男人的眸色更加冷淡疏离。
钟漾脑袋倚在靠背上，想到傅时序那三年在长桐的高中岁月，不禁发问：“傅时序，你高中的时候有喜欢的人吗？”
钟漾觉得她这个哥哥看着禁欲，实际就是闷骚的主儿。
虽然季香兰管控着他的早恋，但暗恋明恋什么的也说不准。
又是一阵沉默，但钟漾依旧追问，“肯定有只是你不告诉我。”她眯着眼，玩笑般报出了目前唯一得知的傅时序的高中同学的姓名：“是不是温思言？我觉得她长得好漂亮。”
傅时序眸底划过一丝耐人味道的情绪，手指扣紧方向盘，却依旧不回答，直到车子驶离高架，抵达傅家别墅，他才开了尊口：“到家了，下车。”
钟漾扫到了傅时序情绪中微妙的变化，但也没往心里去，毕竟提起温思言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刚刚俩人的互动看着也不大熟。
直到很多年以后的某一天，钟漾才恍然大悟，那天夜里傅时序的沉默，代表着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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