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梦这次晕过去，并没有上一次晕在楼梯口那次睡得那么安稳。
她又沉在了梦魇里，不过这次梦见的不再是龙川拿着李宁玉头颅的标本给她看的场景，看见的也不是李宁玉破碎的尸体，而是龙川没头的脖子像通了风，发出“咻——呼——咻——呼——”有节奏的风声。
她笑了，她笑龙川。
龙川的头飘在空中，转过来的时候面容扭曲可怖，表情像肉干被撕扯一般，眼珠子僵硬直直地望着她：“顾上尉，原是你才是那个天才，扮猪吃虎的天才......”
顾晓梦对此不置可否。
龙川含着血的嘴一张一合，说话带着血沫：“我翻阅过你们中国的许多书，包括孙子兵法和愚弄人的心理战术我都看过。
我知道顾上尉是个聪明人，所以逼训你的每句话都是我细细揣摩之后才道出口的，我自认我的智力不在李宁玉之下，所以对付你是有足够把握的。”
她闻到了龙川身上血肉崩解的气味，皱眉向后退去。
龙川的头跟着飘了过来，继续道：“只是我终究不是你们中国人，中国的书看得再多也无法领会其中真谛。你们古有司马懿诈病赚曹爽，今有你顾上尉戏瞒我龙川......但我绝不承认我输给了你，我只是被李宁玉分去了注意力！我只是一时轻敌！是你！是你一直在装傻佯懵！”龙川的嘴突然张得很大，声音刺耳，像是从破掉的喇叭里发出来的。
“你的老师难道没有教过你，轻敌是大忌吗？还有，你的智力完全够不上跟李宁玉相提比之！不然你也不会栽在我手里，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梦里的顾晓梦语带讥讽道。
龙川轻轻转了一下头，缓慢地飘到顾晓梦耳边，语气傲：“我对我的智力很自信，不然也不会发现顾上尉的秘密......”
顾晓梦挥起拳头把龙川的头一把扫在地上，不解道：“我有什么秘密？”
龙川的头没再飘起来，歪在地上，讥嘲道：“你喜欢女人的秘密，喜欢的人还是李宁玉，怎么样，顾上尉看我说的对不对？哈哈哈哈......”龙川大笑起来。
“关你屁事！”顾晓梦掏了枪，正要瞄准。却听龙川又道：“你爱她，不然你也不会多次想自爆老鬼救她，可惜李宁玉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她根本不爱你。所以最后李宁玉栽赃你的时候，顾上尉是不是很伤心？你恨她！”
顾晓梦听了龙川的言论愣了一下，而后忽然哄笑起来：“龙川啊龙川，你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从头到尾你一直都困在李宁玉的骗局里，包括我，只不过我不像你这般愚蠢，在她把棋下完之前，我便勘破，作壁上观棋不语配合她。”
“你以为李宁玉是谁？是你们口中算无遗策工于心计的天才！你以为她是被你龙川打败的？你以为她走不出裘庄是你智力在她之上？你以为你找到了她是老鬼的证据？这些统统只不过是她想让你看到的！”顾晓梦说到这，心底又泛起酸意来。
她蹲下来看着地上龙川那颗头：“你只有一点说对了，不错，我是喜欢李宁玉，我怕她知道，亦怕她不知道。你说李宁玉不爱我，这点你猜错了，她将我也骗住，只身去赴死。我能感受到她分明是爱我的，只是当时的我无法理解，无法理解她爱我为何能狠心丢下我。”
她继续道：“当我故意说出那番不惜命的疯话的时候，她居然生我气了，且是很生气那种，都气得她咬紧了后槽牙。那时我便知道她是惜命的人，一个理智冷漠轻傲又惜命的人，主动放弃了自己的生路，只为送我出去。所以你说她不爱我，论点好像不太站得住脚啊……”这些分不清道不明的爱和恨如影随形，这两者她都揽了一身。
“那又如何！顾上尉！事到如今，李宁玉已经死了，这么算下来，我也没有输得太多！”
“大抵你没听过“人生如赌局，生死未定输赢”这句话，遗憾的告诉你，我赌赢了，李宁玉没死。”
“顾晓梦你胡说！你在骗我！”龙川听到李宁玉没死的消息错愕万分，嘴里咕噜噜冒着血泡，呆滞的眼珠子差点滚出来。
顾晓梦觉得有点恶心，遂起身离那颗头远远的，嘴上继续刺激龙川道：“而你，你死了，还有你千方百计保护的那个孩子。你输得一败涂地，输得彻底......”
听到自己费尽心思保护的孩子也未能幸免，龙川那颗头颅忽然飘起，张开血淋淋的大口朝着顾晓梦奔去......
“放肆！”
顾晓梦被惊到，抬手挥去。
噩梦中，顾晓梦赫然惊醒，用力喘气，觉得心跳又重又快。动了下手指，发现被人紧紧握住，这才睁眼注意到自己是躺在卧室的大床上。
床头那盏台灯亮着，柔和明亮的光线让她看清了躺在自己身旁的那个人。
是她的玉姐！
顾晓梦担心会吵醒她，于是赶紧抑止自己的喘气声，转头望望身侧的李宁玉有没有醒来。
李宁玉是侧着睡的，面向她手搭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则紧紧握着顾晓梦的手，十指相扣。
这个人，平日里大多时候都是蹙着眉，就连现在睡着的时候眉目仍然蹙着。她伸出手想去抚平她那紧蹙的眉，手伸出到一半她顿住了，她收回了手。她的心情开始低落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喜欢李宁玉，但她现下起了后悔喜欢李宁玉的念头。她自责，她的喜欢干扰了她，所以李宁玉自杀她也有责任。她想，如若自己对她的爱意隐藏得好一些，李宁玉没察觉到不因此受干扰，是不是就不会做那个选择……
她喜欢的李宁玉本该是像那九天上的玄女，理智清傲如白露泠泠，她不该动情，不该因她掉落到这污水搅混的泥潭里。
想到此，她心慌得更厉害，心跳像打着闷鼓，很难受。顾晓梦慢吞吞地支起身子，过程中不小心扯到肩上的伤口，忙紧咬住唇不让自己闷哼出声。
只是她好不容易挪到床边，手就被拽住了。
“晓梦......”李宁玉低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顾晓梦的身子一时僵住，她不敢回头看她，她怕自己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她的手已经沾满了血，她很害怕哪天会沾上李宁玉的血，这是她接受不了，也无法再承受一次的。
“玉姐，我不会再圈着你，如果你想走你现在就可以......”顾晓梦沉思了一会儿，才逼着自己说出来，可话未说完，便见李宁玉松开了她的手，起身下了床。
顾晓梦见她光着脚往门口走去，待李宁玉的手放在门把上，就要拧门离开之时，她顿时急了：“玉姐！”
见李宁玉的手还搭在门把上，她一掀被子光脚蹦到地上：“李宁玉你给我站住！”她气愤极了，自己刚说不圈着她，她这便马上走人，真真是个凉薄无情的女人。
李宁玉顿住脚步，回头看她，见她气鼓鼓地瞪着自己，满腹疑惑道：“晓梦？你又在生哪门子气。”
顾晓梦听完更气了，“什么叫又？我没有又生气！”
李宁玉见猫儿又炸毛了，便想走回去安抚她。
“李宁玉你别过来！”顾晓梦突然制止道。
李宁玉沉默了一会儿，叹道：“晓梦，你现在就是在生气，我是在陈述事实。”
“谁要听你陈述事实！总之你现在不准走，我反悔了！”顾晓梦气得脸通红，猛咳嗽了几声。
李宁玉见她这样转身就去拧门。
“李宁玉，你敢走出这道门我就去杀了潘汉卿！”顾晓梦情急之下说了狠话，她不想她走。
李宁玉听了身形一顿，还是开门走了出去。
顾晓梦捂着心口，蹲坐在柜子旁，拿了抽屉里的药往嘴里倒。
没一会儿，门再次被打开。
“晓梦。”李宁玉端着一杯水回了房间。
顾晓梦不禁愣住，眨了眨眼睛，认真问道：“你是怕我真的把潘汉卿杀了才回来的吗？”
李宁玉轻摇首，把水送到她嘴边，叹道：“晓梦，原本我出门便只是去给你倒水，不是要走。”
“来，晓梦，先把药吃了。”李宁玉哄道，手扶着杯子，一手给她顺着背。
顾晓梦听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到方才自己对李宁玉气势汹汹，就不敢抬眼了，吞了药后，捉着李宁玉拿水杯的手，咕噜噜地喝掉了一整杯水。
“晓梦，还要吗？我再去倒。”李宁玉说着就要起身。
“我要！”顾晓梦拽了一把李宁玉，李宁玉没甚防备，跌倒在顾晓梦怀里。
这猛地一下砸到顾晓梦的伤口上，疼得她冒出眼泪花子：“我要的是你。”
李宁玉在她怀里挪了挪位置，避开她肩上的伤口，回头望着泪花闪闪的人，手攀上她的脸，将她眼尾闪烁的星星拭在指腹上：“顾上尉，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这样是不对的。”
“玉姐，我给你道歉嘛，我不是想做自食其言的人，对不起！”她咬了咬唇，继续道，“只是今天这悔，我是反定了。”
李宁玉眼波横动，轻抬眉目，斜她一眼道：“顾上尉，你这是知错不改？凶起来也是寻住我一个人凶，自你醒来，便喊了我三次“李宁玉”，只三次，我都将将听习惯了，往后你便这般唤我吧……”李宁玉不是记仇的人，只是偏生记顾晓梦的仇。
“我才不要！”顾晓梦不满道，撅起的嘴都可以挂上两串灯笼了，李宁玉瞧着不由得笑意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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