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市中心外城郊区。
江泊书作为处理人员疏散问题的一员,这会儿刚同墨西哥的军警解决完一桩踩踏事件,将一批民众护送到安全的避难之地。
但他没随着人群一同赶往避难地,而是留在原地稍作休整,等待接应下一批民众。
当然,除此之外,江泊书还有另一则个人原因——给自己的大脑一些休息的时间,好去思索当下的存疑情况。
但可惜,江泊书忽略了一点:心灵上的劳累,并不比身体上的疲倦轻松多少。是以面对脑海中的一根根杂线,江泊书没过五分钟便败下阵来,将注意力移转到了四景的野景上。
不远处的一池潭水波纹轻流,宁静美丽。
如果不是耳边还时常响起轰炸声的话,我说不准真会沉浸在这景象之中。江泊书想。
不过望着这月夜下的江潭,倒是勾起了江泊书曾经的回忆。
他和林逢之的第一次冲突,似乎正是因为潭水。
当时林逢之被他惊得失足,还反过来拉他,整得两个人都没讨着好。
江泊书笑了笑,倏而又转过头去,望向市中心的方向,唇边那几分弧度,又渐渐垂下来。
林逢之这人能平安回来吗……
“泊书。”这一声音量不大不小的叫唤就如一支铁钩,霎时间将江泊书从回想拉回了现实。
荒山野岭的突然冒出个人,江泊书难免心生警惕。
是以在扭过身去确认情况时,江泊书的右手也握紧了腰间的枪柄。
“干什么碰枪呢。”那人注意到他的动作,施施然说了一句。
这语气、这声音……
如果说江泊书方才还只是心中存疑的话,那么这会儿他连确认相貌都省了,毫不犹豫地拔出枪来:“拿枪对的就是你!”
视线清明之时,江泊书也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他猜得果然不错,能用这么恶心的腔调和他说话,还神出鬼没的,只有叶行序一个!
这人原先白净的脸上沾了好几片血污,江泊书往下再一看,便见他干练的衣物上也是斑红点点。
这是……和墨西哥军方对上了,刚逃出来?
江泊书思索着。
面对身前一管直对着他的枪,叶行序面上的笑容也丝毫不改:“你不问我这身上的血哪来的?”
江泊书按紧了手枪的板机,沉声道:“我管你是杀了谁还是被谁杀了,你现在的身份是国际逃犯!”
叶行序旁若无人地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怎么满脑子都是杀来杀去的。好吧,既然不想问我身上的血来的,那你总有些想问吧?”
他望回江泊书,似乎是想走上前,只是还没踏出一步,江泊书便毫不犹豫地扣动板机,一颗子弹射出,擦着他的左手飞过,溅出几滴血液。
二十五焦耳的后坐力并不好受,为能更快地开出下一枪,江泊书便换了左手拿枪,随后直直地看着叶行序,开口道:“你是看不到警察证就以为我手上的枪是吓人的吗?”
在毫无通告的情况下便就地枪杀叶行序,自然是不合规定的,但要使人慑服,便不能光打雷不下雨。
“……”血顺着手上的伤口一滴滴流下,在手背处蜿蜒成一条血河,叶行序却也不恼,只是用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大抵是在止血,“好。你不嫌举着把枪累的话,就举着吧。我尊重你的想法。”
他笑笑,便是往后又退了几步。
江泊书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思索几秒,还是没放下举着枪的手。
他动了动唇,问出了第一个问题:“警方的行动情况,是你泄漏出去的?”
“你指哪个?”
江泊书稳下语调:“前不久,你拿了一个卧底的微型摄像头。这一件事。”
叶行序笑道:“这样啊。如果是你的第一个问题的话,我的答案是‘是也不是’。具体到这样的话,就不是了。”
江泊书有些没听懂他的意思:“什么意思?”
叶行序转过身去,用那只受了伤的手向他招了招:“跟我来。”
江泊书犹豫了。
现在这么个境地,哪怕是公安厅的人这样干,他也难免会心生怀疑,更何况这人是叶行序。
叶行序看出了他的异样,清隽地笑了笑:“这么不信我了吗?”
“……你心里没点数。”江泊书将枪收回腰间,只是手还停在枪柄上。他往前踏出几步,保持在离叶行序五步远的地方,“走吧。”
经过思量后,江泊书心中也有了结果。他自认他不是个有价值的,叶行序那一方没理由会有冲他来的计划。而就算叶行序个人有些什么想法,江泊书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叶行序在听了他的一番话后,唇边的笑意有些许的消泯,但很快又重新扬起:“走吧。不远。”
·
“……”
林逢住瞥了眼屋内诸人。
能猜到这一情况的,肯定不止他一个人。
如果是在高层炸了还好,但被引爆的十楼,却是整栋大楼的中心。
林逢之没等其他人说出些什么话来,便先启唇:“继续进行拆弹工作。你和我一起上去看看情况。”
他话中的“你”指的是那位青年警员。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受了一番提点的缘故,青年警员倒没再有什么怨怼之言,只向他点点头。
林逢之便没再过多询问,领着警员出了屋子。
这一间办公室外不远处便是电梯间,林逢之只看了那铁皮门一眼,便绕身走进一旁的楼梯间。
在这个特殊时期,就算不提诸如电梯没电的情况,就说万一电梯行到一半,哪层楼又突然发生爆炸,把电梯缆绳给炸毁了,那才是最可怕的。
但岂料才刚到二层的楼梯拐角处,林逢之便迎面碰上了一个人。
“林逢之?操,我猜得果然没错,你是要上十楼看情况?”解知从上边的楼梯扶手处探出个头来,看向林逢之。
林逢之略微仰头,对情况有了稍许了解:“你先看过了?”
解知快步走下来:“聪明。还省得我说了。”
他随后指指上边:“爆炸发生的时候我正在八楼,等余波过了,我才迅速地跑上了十楼去查看情况。还好,十楼的炸弹安放位置比较偏,加上数量较少,所以只炸毁了一部分房间,承重墙还好好的呢。”
林逢之沉默了片刻,倏而道:“这样的情况,才是最坏的。”
解知的脸色沉了下来,想来他也明白了林逢之的意思。
但他还是问道:“怎么说?”
“这些人既然能引爆十楼炸弹,自然也可以直接其他楼层的炸弹。但为什么会选一个炸弹位置偏而数量又少的楼层……”林逢之说,“这很像一次示威。”
解知皱眉:“为什么要示威?我们有什么值得人留意的?”
“这也许可能只是我想多了。”林逢之转身,“继续进行工作吧。”
·
“辛苦你走这一趟了,泊书。”叶行序蓦地停止脚步,回头向江泊书一笑,“——到了。”
江泊书抬眼,握着枪柄的手不觉紧了些许。
其实这个动作根本没有必要——因为鼻腔间浓烈的血腥味,已经在告诉着他这地发生的事。
果然,入眼便是刺眼的暗红,晃得江泊书眨了几次眼才聚上焦。
其实在等待时,江泊书便闻到了似有似无的血腥味,只是因为太过浅淡,才使他没将其放在心上。
而同叶行序这一路走来,这番腥味便愈发浓烈,直到来到终点,这份血腥气才到达了顶峰,浓度高得连江泊书这种出过不少血腥现场的刑警也忍不住皱眉。
死的人太多了。或重叠或分散,而且都还很新鲜,甚至还能看到有血从伤口处流出。
他不改握枪的动作,往血河处踏出一步:“……这些人是……”
叶行序在他身边悠悠解释道:“这批人,三分之二是我杀的。”他抬手,指向向了江泊书脚边一位死者。
那人眼球外凸,死不瞑目。
江泊书缄默不语,低头看了眼“这批人”的其一的着装。
光看衣着的话,倒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但很快,江泊书便发现了异样的地方。
在这一范围内的死者,衣着虽各有各的不同,可无一例外,胸前都扎着一枚徽章——美洲豹。
江泊书将视线从这一范围内的死者上挪开,走向前方不远处的死人堆。
这一批死者的徽章果然不一样了,而是凤头卡拉鹰。
“这批人,五分之一是我杀的。”叶行序站在他身侧,再次开口。
江泊书偏头看他,心中的疑虑与没由来的烦躁被放大到了极致:“所以你究竟想表达些什么?这些人都是那一方的?”
叶行序收了脸上的笑意,声音也没了先前的悠然:“墨西哥军方和公安厅都在抓的组织主要成员。”
“你是在说——”江泊书忽地明白了什么,瞳孔倏然缩小。
“你也猜到了吧,泊书。”叶行序道,“我们这组织,早就死于内讧了。”
“……”江泊书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周遭倏然变得寂然,将此地衬得更像一番血色地狱。
好半晌,江泊书才开了口,声音低了很多:“……这个消息很容易被猜到。早在行动开始前的一个多月,我们就知道了大概情报。你们这组织的领头人里卡多因为年岁渐长而又子嗣平庸的缘故,手底下的人都在蠢蠢欲动着,甚至不惜杀了重洋之外的里卡多心腹卡洛斯……”
现在来看,最初的那桩案件,才有了清晰的面貌。
他须臾间又望回叶行序,语气中带了几分迟疑:“所以你带我来着,是想……”
叶行序唇边浮现出几分笑意:“理应来说,这些组织机密性的内容我不该和你说的,但现在嘛……呵。”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没等江泊书问出“你笑什么”,他便又道,“跟你谈谈,也没什么问题了。”
叶行序绕着这些死者走了半圈:“你应该也观察到了吧,他们的胸前都佩着一枚徽章。凤头卡拉鹰的,是我直属上司这一队的。而美洲豹的,就是里卡多的了。”
江泊书不语,听他继续说着。
“你们国际上的情报虽然有,但应该也没多详细。让我想想……公安厅的案件应该只推进到了卡洛斯那里吧。”叶行序看着他,“时间还充裕,那我就和你详细说说了。”
·
四十五天前,墨西哥伊达尔戈。
“卡洛斯的事,谁做的。”
早晨六七点的时候,太阳初升,阳光还纯净着,透过外窗映入屋内,为整个会议室笼上了一层朦胧的圣洁色调。
然而此时会议室的氛围,可丝毫不美好。
参会人员因为首位之人的一番话,顿时骚动了不少,声音都不大,像是苍蝇扑翅膀时发出的声响。但眼神交来换去许久,却没有一个人发表自己的意见。
“里卡多老板您还来问我们?‘序以’最近不是去过一次中国吗。”在扑翅膀的细碎声响声中,一位中年男子的声音格外明显。
参会人员们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不约而同地望向会议桌右侧的叶行序。
叶行序向那位男子投以一个虚情假意的笑:“您看这话说的,我去中国是因为要找我情人,哪有闲工夫又杀人又刻字的。”
那位棕发男子冷笑:“什么情人,是警察吧。”
江泊书的事,这里的人都浅略地知道一些。但了解的不深,都只是对江泊书的身份有个粗略的认知。
叶行序摊手:“我情人是中国警察,不才是最好?况且米格尔先生都还没说什么呢,你一个蜂鸟组的,还指指点点上了?”
他这话说的实在不好听,棕发男子的脸色变了又变,还是蜂鸟组副组长劝了他一句“这中国人说话一直这样”,才忍住没发作。
“况且呢,”叶行序笑道,“里卡多老板真正想慰问的,应该不是卡洛斯吧?”
会议室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叶行序说的这番话确实不错:现在距离卡洛斯示威事件已经过去了快一周,里卡多要是真的有心为卡洛斯讨说法,就不会等到现在才提出来说了。
“所以,”叶行序悠悠道,“是瓦伦蒂娜小姐出事了吧。”
如果说方才沉默的会议室像一潭死水的话,那么叶行序的这一番话,就如同一块巨石般,激起了万丈水浪。
棕发男子拍桌道:“你这是承认了?!”
叶行序上下扫了他两眼,“呵呵”两声:“您可真是不留余力地要给我扣黑锅啊,我只是说了自己的猜测,您却急不可耐地来质问我……是您想找个替罪者?”
棕发男子愠怒:“你这是在反咬一口!”
“你少说点吧,埃米利亚诺。是你自己一直在把矛头指向‘序以’,我看你倒更害了瓦伦蒂娜小姐的人。”自己的副组长一直在被指控,凤头卡拉鹰组长自然也不能旁观。
“都安静!”首位上的老人吼了一声,会议室内的众人才渐渐安静下来。
老人锐利的目光扫过方才起争执的两人,缓缓道:“卡洛斯的事,我是很悲痛的,也很愤怒。但瓦伦蒂娜的事不是你们能随便谈论的,她最近只是害了一点小病,在修养而已。她作为我的女儿,你们未来的老板,是绝对不可能出事的!”
“还有,”他的视线倏地移到叶行序脸上,像一根钉子,钉实了叶行序,“你是怎么知道瓦伦蒂娜的事的?”
叶行序从容道:“我先前说了啊里卡多老板,猜的。”
老人冷笑一声,并不回话。
他闭了闭眼,随后疲惫地一摆手:“散会吧。”
·
江泊书听完这一番故事后,心里只有一个疑问:“所以,卡洛斯到底是谁杀的?”
叶行序笑着看他:“我啊,当然是我。字也是我拿刀刻的,好累啊。”
“……”江泊书道,“你到底偷摸着回了多少次国?”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叶行序究竟回来“看”了他多少次。
这种被人监视着却丝毫不知情的感觉,当真是叫人脊背发寒。
叶行序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放心,也不是每次都去看你。”
他没等江泊书再说些什么,便有自然地岔开了话题:“你应该还在好奇瓦伦蒂娜的事吧?”
江泊书虽然对这件事还心存不满,但介于正事在前,他还是点了点头:“她是组织下一代领导人?”
叶行序应了声:“不是我侮辱女士,主要是这位瓦伦蒂娜小姐的能力实在太过平庸,性子也优柔寡断,实在是不适合当一个犯罪组织的领导人。若非是因为这点,组织内部也不会有内讧。”
“所以你们对瓦伦蒂娜下手了?”江泊书道。
叶行序摇头:“我怎么可能会对女士下手呢。不过瓦伦蒂娜确实是出事了——蜂鸟组他们干的。估计是想趁着卡洛斯这一个风口,除掉继承人的同时也嫁祸给我们。”
现在来看,卡洛斯示威案似乎明了了许多,但江泊书心中却还有许多疑问没被解开:为什么这两批人会到这里混战;为什么不见凤头卡拉鹰组长的身影;组织里的其他人又到了哪里……
正思索时,忽然又见到叶行序抬头,望向远处的市中心。
江泊书注意到了他的动作,问道:“你看什么?”
叶行序笑着:“看看我给你的‘惊喜’,什么时候开始。”
好多伏笔,填不完了……救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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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逢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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