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殿下,”鹤祐脆生生道,“王府内一切都已经安置妥当,殿下的东西全数都安置到武德殿来了。”
乐绥朝他笑笑:“辛苦了。”
“为殿下办差,何谈辛苦?”鹤祐挤眉弄眼,被他家殿下轻轻拍在了脑门上这才安分下来,正色问道:“我方才似乎听到前面出来的大人们议论,今日进展不顺?这都夜半了,竟连个去各部的访官都没完全定下来吗?”
乐绥不以为意,眼神始终盯着眼前灯笼照亮的那两三级台阶:“这些人无非就是要拖,既然如今的结果一定是对他们不利的,那何妨使些绊子等一等呢,万一吏部员外郎换人了呢?万一......谁死了呢?
“殿下!”鹤祐看了看周边阴森森的宫墙,恰巧遇到一队巡视的禁卫路过旁边,见到他二人都停下行礼,鹤祐这才收回目光,小声说,“殿下怎么随意讲什么死啊活的,这大晚上听的人怪害怕的。”
乐绥被他煞有介事的表情逗笑,缓缓舒了口气:“我不过开个玩笑,并非是真觉得有人会死。”
“哦……”鹤祐撇撇嘴,“那他们要是执意要拖,又该怎么办?”
乐绥挑眉:“他们要拖,无非是觉得我直接选任的考使一定不利于他们,等明日我的人选亮出来,自然就没有拖延的必要了。”
鹤祐歪了歪头:“殿下的意思是?”
“这许多时候人在高位,实则无法完全控制下面人的举动,如我和瑞王世子这种互相平衡的情况便尤其如此,”乐绥远远地看见武德殿前等待的一盏摇曳的宫灯,“就如今日,难道是俞伯韶要这些人在此时拖延的吗?我看不然,实则是他手下的人自己惶惶,因为纵然他们不会在考课有所动作,却要提防我徇私舞弊,所以这些人一定会拖,俞伯韶管不了,也不能管。”
说话间两人到了武德殿前,清君提着宫灯迎过来:“殿下。”
乐绥朝她点点头,继续自己的未竟之言:“于我也是一样的情况,我自然是希望手下人都能秉公执法,但若是失了掣肘,有人便生了私心呢?所以向其中放入一两个俞伯韶的人,正是我需要的。”
鹤祐不解:“殿下既然与他们所求相同,为何今日不说,反而要任由他们拖到明天?”
乐绥笑了:“若是他们不开口,我又怎么会知道下面考功司的官员各是谁的人?而且,左仆射可看着呢。”
贺之行毕竟身为左仆射,不可能在考课期间全然不顾其他的公事,故而第二日早起到吏部的时候就只有乐绥一个人在主位上,惠良俊则铁了心要拖延下去,大事小节都要和林元骅争得面红耳赤。
而林元骅呢,昨日刚得长孙殿下青眼,自然是甘为马前卒,不动声色间就把他来到吏部后摸清楚的人员排布抖落了个底朝天,气得惠良俊更是跳脚。
“这杨令史已然五十有六,年级上都是林大人的两倍了,林大人有何立场说他轻佻?”
“杨令史虽然五十有六,但我上次似乎听说有人见到他和惠大人一同去过云间楼呢,这怎么不算轻佻?”
“你......你这是血口喷人,我等年岁长你几轮,你却出言不逊,孔孟之礼都学到狗犊子了去了吗?”
“惠大人都去云间楼了,就莫说什么孔孟之礼了吧。”
“若是......”
乐绥高坐在主位上听他二人争得面红耳赤,从今日来到堂屋开始就没说两句话,到此刻脑子里竟莫名出现了个念头,如果把林元骅这个人放到俞伯韶身边应该还挺有意思的,很难想象最终他们二人谁能成功在口舌之争上胜过对方。
眼见着又到午时将要用膳了,乐绥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几位大人,先用膳吧,余下的下午再议。”
惠良俊和林元骅正唇枪舌剑,半分不肯相让,听到这句话脑袋都空白了一霎,林元骅虽没有完全明白乐绥的用意,但贵在收放自如,转瞬之间就平复了气息,方才脸上吵出来的红晕都在转瞬间散去了:“殿下先请。”
乐绥挑眉一笑,率先朝屋外走去,林元骅紧随其后,堂屋内唯独余下一个摸不着头脑的惠良俊。
惠主事的这份莫名一直保持了整顿午膳,吃两口就要偷偷抬头看看乐绥,怎么都想不明白长孙殿下为什么半点不着急,反而显得比自己还要漫不经心,难不成是准备等圣人下问,直接一状告到圣人跟前,把自个儿踢出去判个明正典刑?一时间他又想起前个儿大家在瑞王府义愤填膺,自己拍着胸脯表忠心时世子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是惊出他一身冷汗。
正心头发紧之时,转头一想又觉得不合常理,自己一个小小的五品郎中,不可能值得长孙殿下冒着在圣人那里留下一个办事不力印象的风险来对付他的。
两股念头在他脑中不断纠缠,下午再坐到桌案前时气势都弱了三分。
他半天迟迟不开口,林元骅却也不急着乘胜追击,先转头去看乐绥,他比惠良俊更多两分机敏,一顿饭的功夫已经想明白乐绥不是真的在乎底下人的职责分配,此事是否还要再议下去他要等长孙殿下的意思。
果不其然,他转头过去的那一刻,便见到乐绥朝他点点头,继而清了清嗓子:“考功司的诸位如何领事我已听几位议了一日半了,心中已然知晓,如此......”
惠良俊一惊:“殿下!”
乐绥眼光刚转过去,林元骅便替他问道:“殿下已有成算,惠大人还有意见?”
惠良俊这下哪还敢开口:“臣并无此意。”
乐绥把目光移开,不怒自威:“三位主事之中,卫主事虽是惠大人的爱将,本宫却要请惠大人割爱了,让他去辅助元骅吧。”
惠良俊一怔,林元骅则磕绊都不打一下:“谢殿下。”
“余下的二位主事各自跟着两位郎中办事便是,元骅,本宫还特意安排了曲和年曲御史同你一起,行监督之职。”
考使既定,考课诸事终于能井然有序地推行了下去,乐绥回到武德殿的时辰也终于正常了起来。
自从搬到宫内以来,每日王清君都会在正殿等他散值回来,乐绥虽和她说了多次不必再等,她仍然坚持如此:“臣要确认殿下每日都平安康健,这是臣职责所在。”
今日回来,还未到武德殿正门,正殿门已经打开,王清君带着宫娥太监迎出来:“殿下回来了。”
乐绥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是,有什么好事吗?”
“确实有一桩事,”清君低声道,说话间两人到得殿内,清君伸手去给他解系带,“只是算不得好事。”
“不必,”乐绥以手背挡了她伸来的手,自己把披风解下来:“怎么说?”
王清君笑了笑,把披风接过来递给一旁等候的宫娥,挥了挥手其他的宫娥太监就退了个干净:“河西的探子报,似乎在河西的边上看到了长宁殿下与公主令。”
鹤祐把方才从小太监手里接过来的拧好的净手帕子递给乐绥,乐绥挑眉,边擦手边问:“淇毓见到姑姑了?”
鹤祐把帕子拿回来,又给乐绥端了一碗葛根饮子,清君则在一旁低声回话:“正是这桩事奇怪,探子只见到长宁殿下一面,后来就再未在河西境内见到殿下身影,殿下也一直未曾去到大营或都护府。”
乐绥喝饮子的动作一顿,杯子停在唇边:“有多久了?”
“自探子见到殿下到信送出来,已经有三日多了。”
乐绥把杯子放到一旁,里面还剩了半杯有余的葛根饮:“若是姑姑有心去见淇毓,怎么也该到了。”
“那,”清君随着他的动作瞥了一眼杯子,“公主是从河西边上借道?只是不知道是要去哪才会绕到河西这边来,节度使已叫他们再盯着些了。”
“若是借道我反而没那么担心,”乐绥叹了口气,拍了拍清君的肩膀,“我只怕姑姑本来是要去河西的,却叫人半途接走了,但我们鞭长莫及,事到如今只能再等等河西的消息了。”
“那边消息一传过来臣就告知殿下,天色不早,殿下早日休息吧。”清君朝着他笑。
乐绥点点头,提步朝后殿走去,将将要出正殿后门时忽然听到女孩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今日的葛根饮子加了陈皮同煮,确实苦了,下次臣一定注意提醒小厨房。”
鹤祐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乐绥转头尴尬解释道:“本宫今日在吏部吃的饱了些,这才没喝尽,倒不是因着苦了……”
“臣都省得,”清君含笑,“节度使都交代过了。”
“他交代……”乐绥无语,“他又瞎交代什么?”
节度使交代了什么乐绥是不得而知了,不过西北来的消息,确实不止送来他们这一处。
几乎是同一刻的两仪殿偏殿,一位女官低头将一张卷成小卷的纸递给梁静逸:“先生,西边来信。”
梁静逸正解开头上坠得难受的头饰,闻言先停手去拿那张纸,读了一半便蹙眉道:“怎么是在河西边上找着的?”
那递信的女官已经接手在拆她头上的钗子,闻言也不说话,殿内的烛火点得低而少,她的面容隐藏在烛火暗面的阴影里,整个人像一个沉默寡言的影子。
好在梁静逸并未等她回话:“咱们萧节度使不简单啊,我原本想……如今看来留他不得了。”
女官仍是沉默。
说话间梁静逸头上的钗子已经拆尽了:“这钗子以后不带了,前朝的玩意儿,带给男人看的,重的要命,徒有其表。”
这种开会期间开小差的行为感觉我们乐绥的mbti会是一个N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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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考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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