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向晚出手快,德里艾莫比她更快。
祂似乎早就料到她同祂的周旋是为了此刻出其不意的举动,身形一瞬间便闪到了她的背后。
贺向晚扑了空,也就不再尝试,而是转过身看着祂:“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你斗篷里面藏的到底是什么?这么怕被我掀,又不会撬你的头盖骨。”
德里艾莫只是道:“闯入者,现在不是你该好奇这些的时候。与其在此同我进行无益的试探,不如看看这座村落拥有的过去。”
“难道你不想知道,尚且残缺的提示,到底应该被填上什么语词吗?”
“你还会时光倒流?”贺向晚并不接话,“那首诗里也没写啊。”
德里艾莫:“当他们意图自我欺瞒,双目亦被蒙蔽。”
“只要你希望如此,我便可令其重现。”
贺向晚:居然这么好说话?
她毫不客气:“有便宜不占白不占。行,你来倒带吧。”
德里艾莫:“好。”
话音刚落,祂的黑色身影从她眼前消失。
……
“小晚,还睡呢,快起来割猪草去!”
一缕天光透入窗棂的时候,妇人催促的叫喊已经响了起来,中气十足,死人都能被她这一声喊从坟里惊醒。
二楼卧室的床上,正和大花被纠缠不休的人猛地睁开眼睛。
小晚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回道:“知道了,妈,你别喊。我的耳朵可要聋了。”
说完,她翻身爬起来,抓过床头的衣服穿上。为了干活时沾上泥好洗,特意在外头又罩了一层油衣。
楼梯上很快跑下来小晚的身影:“妈,爸,我就去了,回来饭要是好了,你俩叫我一下。”
中年男人听见动静,忙从储物房里出来,紧走几步赶上她,将一个里头放了把镰刀的藤篮挎上小晚的右手臂,咳嗽着叮嘱:“好好,你小心些,跟隔壁家大伢一块去。天还没大亮,一个人毕竟不太安全。”
小晚嗯嗯几声,跑出家门,隔壁大伢立在门旁早等着人出来,一眼瞧见了她,正对她列出那两排洁白的大牙傻笑。
小晚嫌弃地啧一声,拉住他手就拽着人要下田去:“快别笑了,你跑几步,我可不想活没干完先饿死。”
大伢忙问:“你家还没升灶呢?”
他说着,一边被她拉着跑,一边从兜里掏出一个温热的油纸包递过去:“我妈早料到你这样,特地留了这个饼子叫我给你带着,你快吃了,省得一会没力气。”
小晚“哟”了一声:“你怪讲义气。代我谢谢婶子啊。”
她也不矫情,拿过来就咬了一大口,直着脖子往下咽,顺了好一会气才道:“味道是好,就是太拉嗓子。”
大伢原本笑眯的眼愁苦起来:“这年头种稻难人,多的只有高粱面,大家都是一样行情。”
两人来到路旁,小晚三两口嚼完了饼子,轻松一跳就落在田埂上,等着大伢抖抖索索爬下来的间隙哼笑地说:“我又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
“是是是,你可聪明。”大伢终于顺利地着了地,主动伸手来拉她袖子:“走吧。”
两人沿田埂走着,不时弯腰搜寻。
猪可吃的草种类极多,尽管天色尚有些暗,但两人到底熟练,找得倒是不怎么磕绊。
小晚劲儿大,干活也快,不多一会,篮子里的猪草便积了一大捧。转头看一眼大伢那头,她顿时有些得意:“你慢死了,看我的。”
她一向是个说了更要做的主儿,说着便抢过了大伢手里的篮子,手中镰刀刷刷几下,几大团草已塞满了原本只有浅浅一层的篮子。
小晚把大伢的篮子丢回给他:“喏,报你一饼之恩。”
大伢惭愧地掀起衣襟擦着脸上的汗:“我力气小,远及不上你。”
几句话的功夫,小晚的篮子也满上了。她扯着大伢站起,两人便要往家里走。
深春的天亮得快,这会已如同翻起白肚皮的鱼儿一般。
小晚灵活地翻上了大路,蹲在上头朝下方巴巴望着她的大伢垂下一只手:“别怕,拉着我,保你一下就能上来。”
大伢闻言,扭捏一下,战战兢兢握住了她的手。小晚使劲一提,青年男子的身体就被她拎起了一大段。而后大伢手脚并用,在小晚的帮助下,总算有惊无险地回到了来时的路上。
两人在小晚的家门口道别。
小晚将篮里的猪草倒进猪圈中的食槽,之后回到堂屋放下空篮子和镰刀,脱下油衣挂在墙上。她向厨房里张了一眼,见父母忙活得差不多,先喊了声“我回来了”便去洗漱。
她刚挤上牙膏放进口中,就听见父亲唉声叹气:“我才去看,又闹了鸡瘟,头茬买的苗死得就剩下两只。一会儿还得到郎中那里买药去。”
母亲粗声回:“一天天闹这个闹那个,人累得脱一层皮,这日子总也不见好转!”
尾字又压低了声音,生怕谁不慎听去了似的。
小晚刷牙的手顿了顿。
她若无其事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水,走到堂屋里。
父母已经把早饭端上了桌。和往常一样,不过是稀饭面窝就着重新热过的昨晚吃剩的菜。
中年男人和妇人一前一后地招呼她坐下。小晚答应着话,夹了一筷子酸青菜撂进去,习惯地直接端起碗,一口面窝一口稀饭,很快就吃完了。
她正擦着嘴,父母吃得慢些,顺便就听他们聊起:“家里的菜已不剩几捆,这些时日地里的收成都不太过得去,熬不住多久了。种菜也好,养猪鸡也好,也是得花费很大工夫。”
小晚忍不住说:“你们干不动了,我去就是,横竖我有的是力气。大不了你们待在家里,换成我下田。”
妇人直摇头,在她脸上小拧了一下:“去个犊子哦,你倒是能耐得不得了,也给你爹妈就地变出些吃食来,我就烧了高香了。”
小晚一直不喜欢别人捏她脸,沉着神情推开妇人的手:“你做什么梦呢!”
“好了好了。”中年男人见事不对,连忙出言安抚妻女,“囡囡,你妈也是疼你,她自己做这些事都常嚷着腰酸背痛的,哪里舍得让你干重活。这样吧,我也出个折中的法子,过些时候咱们去地里弄点野菜回来改善伙食,也先别下田栽秧了,多少歇一会。你俩觉得呢?”
妇人不冷不热地说:“好是好,怎么咱们就不能凭空得一些菜肉!”
当的一声,小晚把手中的碗重重顿在桌上,瓷碗和木桌相撞,发出有些沉闷的响动。
她径直起身推开大门走了。
身后妇人急叫:“哎哎,你跑哪里去!等下你田婶子一家过来,我们还要商量定亲的事呢!”
小晚充耳不闻,继续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她走着走着,险些撞在一个人身上。让过一边看了眼,却是大伢。
一见到是她,他年轻英俊的脸上立刻浮现了欢喜又羞涩的神情:“小晚!你怎么这会从家里出来?”
小晚看他神情,又想起离开家门时听到母亲的那一句话,只觉心情复杂。
她想要开口,又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冷着脸,一脚踢飞了鞋边一颗半大不小的石子。石子落进了靠近大路的一小片稻田,溅起了一束泥水。
大伢看呆了,他局促不安地站住,讷讷问道:“你怎么了?谁惹你恼了?是不是……我让你觉得烦了?”
小晚知道自己吓到他了,但她并不希望造成这样的后果,于是缓和了自己的脸色:“……没有。就是听我爸妈叨咕了几句,有点不爽。和你没关系。”
她说得隐晦。
两家距离近,走动往来得也频繁,大伢有时也会听到三言两语。他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有些傻愣愣的,倒也能猜到一二。
他识趣地不再问了,只小心翼翼地一眼眼偷瞄她,似乎在绞尽脑汁地思考怎样才能哄得她高兴。
他这里的动静,小晚自然感觉得出来,她只是懒得管。
她看着绿意浅淡的田地:“我听说,最近村里冒出来了个什么大巫?”
大伢:“真的么?我不知道。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我妈总拦着不叫我打听。是贺婶子告诉你的吗?”
小晚冷笑道:“我爸偶然听李叔他们说了几个字,明知道我妈最喜欢蛮缠,又总寻思些不正经的路子,他的嘴也没个把门,昨晚吃饭时一股脑全抖搂了。我妈又去找了几个婶子探听,大家一合计,都说要请这家伙上门驱邪。我妈早就嫌农活累人不讨好,一直巴望着天上掉馅饼,这下可好,从昨晚直到现在,人还是魂不守舍的!”
大伢也没法,只得劝她:“贺婶子性子本来如此,你也清楚,一时半会拐不过弯,讲道理她也听不进去,不如先放一边,省得自己生气。”
小晚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她现在简直好歹话一点也不过耳,反正我是不太想管了!”
大伢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要不,叫我妈去和你妈说说?她俩好得和亲姐妹一般,说不定我妈的话反而有些效果呢?”
小晚抿了抿唇,问:“田婶子待会要带你去我们家,这事儿她没告诉你吗?”
大伢被她提了醒,脸上飘起了一朵红云:“啊,噢,我忘记了,我和我妈本来就是要过去的,我们——”
他看向小晚,又飞快地避开眼神,还缩了缩早已红彤彤的脖子,像要藏起那些快要喷薄而出的期待和激动。
小晚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双脚。
心中涌起了异样的无奈和无力。
是来自年轻人的纯真而炽热的美好感情啊。
可惜,时机不对,人也不对。
有什么极快地从心尖闪过,小晚的眼睫轻轻一颤。
“如果……”她目光快要将自己的鞋子盯出一个洞,生平第一次,觉得开口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情,“如果我跟你说——我们之间,或许,没有那种可能呢?”
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是可恶,也非常自私。
因为从头到尾,她都从来只当他是邻居玩伴,而从未将她与他之间的关系认定为有向那一种发展的趋势。
她甚至说不上是为什么。
她只能在这里,将那些不该有的羁绊与情愫回绝,以这种委婉又显著的方式。
大伢自然明白她在说什么,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转而被一抹失落取代。
小晚沉默了一会,动了动唇:“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大伢摇摇头,忽然憨憨地笑了,“是我太着急了,没有想到你。”
“没关系。”他轻声说,“能和你做伙伴,我已经很开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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