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订座位的要求被她搞定之后，新的问题又产生了。
细心一点的人都能发现，幸福宴会厅的地址并未被提供。这也就意味着，她现在要么去找幅地图，要么就得抓个行人问路。
或者，还有第三种选择。
一辆出租车模样的交通工具行驶过来，缓缓停靠在了电话亭旁边。
车内无人，包括出租车司机。
贺向晚：你们普莱森的无人驾驶技术看来还比较成熟。
她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仪表盘上的一块白色屏幕闪着一个光标，光标前面的字是：
【普莱森城市管理委员会交通运输分会竭诚为您服务，请输入您的目的地：】
贺向晚直接手写输入：
【幸福宴会厅】
屏幕闪了几下蓝光之后，又恢复了正常：
【未查询到此目的地……滋滋……已连接出发点至您的目的地之间的最短路径，现在开始行驶】
行吧，看来这里信号不是很好。导个航还一卡一卡的。
出租车缓缓开动了起来。它在保持匀速行驶的同时，还会自动避让经过的行人。
没过多久，出租车就停了下来，她这一侧的车门自动打开。
贺向晚下了车，然后她环顾四周：“？”
说好的幸福宴会厅呢？迁址了是吧。
周围的建筑物没有一座的标牌上写着这几个字可还行。
眼光无意中掠过远去的出租车，再向下一瞥。
好家伙，她双脚前方的地面上，一块井盖表面刻着幸福宴会厅五个不大不小的字。
贺向晚：？？？
普莱森你告诉我，谁家好人宴会举办在下水道？
老鼠团建是吧。
你这城市空间利用率挺高啊。
连宴会厅的位置都如此别致。
她对此表示难以评价，但还是揭开井盖跳了下去。
下方的空间倒不是想象中的污浊恶臭，她的落点处在一条窄而短的、仅容一人通行的封闭小道上。小道样式类似公寓楼的消防通道。
前方，巨大的双扇门从门缝处透出隐隐的光亮。
门顶上一个嵌入墙壁的座钟咔哒咔哒地走着表，在她走到门前的同一时刻，发出了类似新年报时的声音：
“现在是普莱森时间凌晨2：00。幸福宴会厅欢迎您，亲爱的贵客！”
贺向晚推开门走进去。
“吱呀”一声，大门在她身后合上。
宴会厅面积极大，装潢得金碧辉煌，一只巨大的水晶吊灯挂在穹顶，正下方是一条可供二十人就餐的长方形大桌。
宴会厅里有几个人。
希腊拱券式的门柱拱卫下，镂刻精致的主座上坐着一位正转头朝着她热情微笑的黑色燕尾服男人，看样子是宴会厅的主人。
两名侍者模样的人分别站立在他的两侧，垂首低头，一言不发，十分恭敬。
剩下的两个人——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贺向晚确实没有想到，她那位刚分手没多久的前男友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他的身旁还坐着一位眉眼间虽然难掩惊慌，却依旧透出些骄矜之色的年轻靓丽女子。
怎么，这是一着不慎，和小三一起也进副本了？
她没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想法，只觉得这个场面实在晦气。
燕尾服男人对他的几位客人之间暗暗涌动的奇怪氛围视而不见，微笑着将手一伸：“尊贵的小姐，我亲爱的客人，请入座！”
贺向晚在顾阳的对面坐下。她所坐的这一边长桌靠近大门一侧，之所以选择这个位置，自然不是为了逃跑方便，而是为了更好地观察对面那两人。
晦气归晦气，这个副本既然拉进了多个玩家，那可能多少也有点自己的道理。
这两人对她来说就像是两袋垃圾，但即便是垃圾，放在这张桌子的座位上，她也会等某些信息都被挖掘出来之后再将之扔掉。
果然，燕尾服男人道：“现在还有一些时间，三位贵客，请彼此熟悉，以便我们的晚宴能够更加顺利地进行下去！”
副本外的话，还是不必熟悉了，多少有些污染视线。
至于副本内——宴会厅的主人要求客人在晚宴正式开始之前进行热场互动，应该和后续的进展有关。
她冷淡地望向对面。
顾阳的神情除了看见她之后产生的惊愕和身处此地的微微警惕恐惧之外，倒是没有太多慌乱。
她和他之前虽然感情没有一般情侣浓烈，但好歹在现实世界也处了三年。贺向晚非常清楚，以此人的性格和能力，如果他是第一次被拉进副本，绝对不可能镇静到这种程度。
【普莱森的噩梦】，至少是他经历的第二个副本了。
而坐在他旁边的女子，则是现实世界南城著名连锁企业裕丰食品董事长家那位唯一千金，明欣雨。
明欣雨其人，贺向晚并不熟悉，但是从她和顾阳之间时而产生的小动作来看，这两人极有可能在玩家城市住得很近，或者还具有某种绑定关系。
真是情深意重的一对，为你们的生死相依鼓掌。
除此之外，他们的衣着也有些耐人寻味。
顾阳穿了一身紫色西装，系着绿色领结；明欣雨则是一身绿白渐变的中式旗袍。
抛开副本诡异的审美不谈，这两人的衣服甚至有些黑色幽默版的情侣风。
贺向晚又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心中产生了一个猜想。
她在观察对面的时候，顾阳和明欣雨也在观察她。
顾阳和明欣雨在一次约会中毫无征兆地被拉进了这个叫做“梦神的世界”的游戏，两人进入了同一个初始副本，由于那个小副本比较简单，所以侥幸存活，来到了【失落之城】后就绑定了彼此的【永久居民资格许可】。
【普莱森的噩梦】是他和明欣雨经历的的第二个副本。
贺向晚居然也进入了游戏，这着实出乎顾阳的意料。他被扫地出门后，有几次路过她的房子，发觉那里一片黑暗，灯光不再亮起，便以为她已经搬走，却没有想到撕破脸皮后的重逢会是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空间。
这种再次相见的场景多少有些尴尬，毕竟虽然分手时闹得很难看，但他无论怎样都确实是理亏一方。
而现在，他望着贺向晚，心情像一锅沸腾的水，翻滚着代表各种复杂滋味的气泡。
歉疚有之，羞愧有之，更多的却是莫名的后悔与不甘。
他印象里的贺向晚，并不喜欢花什么心思在打扮自己上。她的穿着除了拳击服就是方便开展大动作的普通衣裤。他一直知道她生得好看，但也仅止于此。
他之前的冲动表白更多来源于对恩人的感激，还有一丝凭借亲近身份获得免费保护的意图。
贺向晚在他的眼里，只有模糊性别的武勇。她根本不会撒娇服软，一点也不比欣雨甜美可人。这是他会背叛道德和情侣间的忠诚义务，转而与后者打得火热的原因之一。
他从没想过，盛装出席晚宴的她，原来可以如此展现女子之美。
披肩长卷发浓黑，脸部肌肤雪白，红唇一抹冷峻又清艳的收束，而黑色抹胸长裙与蕾丝长手套同她的气质居然如此相合。
她就像杀意隐隐的诡谲黑夜中让人不得不注目的华灯。
相比之下，身着小家碧玉风旗袍的欣雨，纵然容貌过人，终究相形见绌。
而且，这不是在现实世界，这是在副本。
初始副本，他和欣雨能通关，已经是无上运气加持下的结果。在副本中，他作为男人，必须要保护会因为诡异的突袭而仓皇失措的娇气大小姐。他习惯于被保护，如今却成为了保护人的那一个，纵然满足了自尊心，可有时候也不太撑得住。
欣雨娇生惯养，偶尔还会大小姐脾气发作，对于副本通关不但起不到帮助，反而可能成为拖累。
而贺向晚不同，她冷静理智，武力值还高，如果他的搭档不是欣雨，而是她，想必副本的突破也不会艰难到这种地步。
顾阳有点难堪地意识到，他已经开始为自己之前的选择而焦躁了。
明欣雨看了看坐在对面漫不经心把玩着餐刀，早已收回视线的贺向晚，又看了看身旁目光像被钉在她身上，神情越发呆愣的顾阳，眼中闪过一丝恼恨。
这两人明明都分手了，顾阳怎么还用那种眼神看他那个前女友！
她拽了拽顾阳的手：“阿阳，我们现在……需要做什么啊？”
她这么说着，眼神有意无意撩过贺向晚的脸。可惜后者专注于手里的两把钢刀，连一抹余光也没施舍她。
顾阳回过神，扒开她的手，沉声道：“现在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静观其变，最好跟着她做。”
明欣雨不可置信地瞪了他一眼，她的眼神中分明写着——你居然为了那个女人推我？！
她气得嘴唇微微发抖，但到底按捺下来。
她虽然骄横，却也惜命，清楚这里不是她可以像在现实世界一样因为一点不顺心就撒泼打滚的地方。
三个玩家各怀心思地中断了眼神的交流。
燕尾服男人微笑着说：“既然大家都已经认识了彼此，那么，我宣布，现在大家可以开始享用丰盛的餐食了！”
他拍了拍手，两名侍者就像被启动程序的机器人一般，突然消失在宴会厅里。
下一秒，他们再次出现，手中各自捧了一个巨大托盘。
托盘里是数个盛放了食物的白瓷盘，和玩家面前的空餐盘材质相同。
一个个盘子被摆放在长桌上。大概是为了照顾玩家取菜的距离限制，两侧都摆了同样数量的相同菜肴。
贺向晚抬起眼睛，扫了一眼所有盘子。
无一例外，每个盘子里盛放的都是肉类。
大致的种类有：烤肉排、烧肉片、炖肉丸、煎肉条、拌生肉等。
每一个盘子里的肉上，都淋了一层橙色浓酱。
香气馥郁甜美，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引人食指大动，腹中也不由发出饥饿的蠕响。原本还怒气上脸的明欣雨，神色明显缓和，甚至有些痴迷陶醉。
顾阳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又犹豫地望向贺向晚。
贺向晚毫无反应。她正在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空餐盘。
燕尾服男人的笑容像是被焊在了脸上：“各位尊贵的客人，很荣幸你们能够不辞辛苦来到这里，应邀参与我的晚宴。我知道，大家行路奔波，一定肚中空空。所以，幸福宴会厅为你们准备了足量的食物，请慢用！”
他两只手各拿起一个瓶子，手臂像棉花糖一般突然拉长了数米，直至玩家们面前的空玻璃杯处停下：“为表对客人的尊敬，将由我来为各位倒上佐餐红酒。”
哗啦啦，亮红色的澄明液体装满了三个杯子。飘起的酒香和已然散开的肉香混在一处，美妙得让人脑中发晕。
燕尾服男人倒完红酒，长到诡异的的两只手臂又像弹簧一样缩了回去，变成了普通人的模样。
贺向晚突然把餐刀往餐盘里一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有个问题，这是什么肉？”
已经抓过叉子跃跃欲试的明欣雨一愣，和顾阳一起看向主座上的宴会厅主人。
燕尾服男人舔了舔嘴唇，笑容变得更大：“尊贵的客人，这是我们的厨师精心烹制的羊肉。”
贺向晚：“哦。”
她还是没有动餐具。
顾阳似乎还在纠结，拿起叉子又放下。
明欣雨只觉得饥肠辘辘，她顾不上别人，只知道自己吃下这桌食物能够讨得燕尾服男人的欢心，一听说这是羊肉，也就不再多想，直接选中了一盘烧肉片，叉起一片放进口中。
自家经营的就是食品企业，她自信地觉得这些肉并没有安全问题。
她正要开始咀嚼，贺向晚又拿起餐盘对着燕尾服男人转了两圈：“再问一个问题。这个盘子又是什么材质？”
燕尾服男人有问必答，态度相当和善：“这是精品骨瓷，色泽白而纯净。”
他接着有些得意地说：“看起来是不是很像漂亮的骨头呢，美丽的小姐。”
贺向晚听而不闻：“最后一个问题。”
她眼角扫过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明欣雨，嗤笑一声。
“羊肉，是哪个品种？”
燕尾服男人嘴角的弧度咧到了耳根：“来自天堂牧场的两脚羊，肉质肥美细嫩，松软多汁，同红酒一起食用更是上佳之品。美丽的小姐，你真的不想尝一尝吗？”
贺向晚不理他，意味深长地望着明欣雨：
“还不吐出来？”
“知不知道两脚羊，是人肉的别称？”
“……”
明欣雨脸色骤变，捂着喉咙开始呕吐，吐出来了一滩鲜红的糊状物。
顾阳手一抖，叉子掉在了餐盘里，他像是在自我安慰似的用衣袖疯狂擦拭着盘面，以此作证自己并没有夹过两脚羊。
贺向晚好心提示：“骨瓷应该是人的骨灰，我猜的。”
“……”
顾阳脸色惨白地丢下了盘子，怕它打碎惹怒燕尾服男人，又慌忙接住。
他颤抖的目光落在了荡漾着波纹的红酒杯上。
贺向晚：“哦，那个啊，这不是人血吗？”
“……”
坐在对面的两人抖如筛糠。
他们甚至怀疑贺向晚在和燕尾服男人一起联手吓唬人。
然而接下来的动静更是让他们险些惊掉下巴。
燕尾服男人毫不恼怒地坐直了身子。
啪！啪！啪！
他面带微笑地鼓了三下响亮的掌。
然后，伴随着脖子扭动发出的诡异咔咔声，他那边的画面就像卡顿了一样，头部转动着，直到变成正对贺向晚的姿势。
“美丽的小姐，您真是慧眼识货。幸福宴会厅为能够接待您这样的客人而万分高兴。”
燕尾服男人的舌头又从口中灵活地钻了出来，在他的两边嘴角处各自提拉了一下。于是，他的笑容继续放大，嘴角延长到与眼角相连。
舌头钻回了口中，在里面发出咕噜噜的扭动声。燕尾服男人一边用手淡定地按着自己的嘴，一边向贺向晚发出含混的盛情邀约：
“太好了！主持了这么多场宴会，我终于遇到了真正合我心意的客人！”
他的眼光贪馋地落在贺向晚的身上：“美丽的小姐，您是否觉得桌上的这些菜品类太过单调？”
贺向晚：“确实。”
燕尾服男人满意地说：“那么，我就把这个添加菜品的光荣任务交由你来完成。”
“——你觉得怎样？我香甜脆嫩的，木耳小姐。”
贺向晚看向自己的裙子。
她之前就觉得这件裙子像是某种东西。
现在破案了。
敢情她的身份，是即将被端上桌的，一朵木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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