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向晚坐下来之后并没有闲着。观察一向是辅助攻击手段的优先考虑方式。
从公交车厢里往外看，只能看到一团漆黑，勉强分辨出影影绰绰的行道树。行进的道路也没有路灯，唯一的外置光源便是来自天空的浅淡月光和车头灯。
车厢内，乘客们安安静静地坐着。除了贺向晚之外的其他人无一例外闭着眼睛，似乎睡得深沉。
贺向晚目光如炬，四下打量。前排椅背处印制着的大段文字告示引起了她的注意。
【《绝路公交车乘车须知》
乘客您好，欢迎乘坐［绝路公交车］。赠予您一场愉快旅途并见到您活着离开，是我们一贯的衷心祈愿。
为确保良好的乘车环境与体验，请您务必遵守如下规则：
一、本趟公交除终点站外，没有途经站点！没有途经站点！没有途经站点！！！
二、为保障行驶安全，乘客有义务使得车内空间时刻处于无噪音而有秩序的状态。一切破坏公交车及其正常行驶规则的行为皆不被允许实施，请您珍重自己与他人的生命。
三、违背第二条规定的不是乘客，不受本趟公交欢迎并将被驱逐。
四、乘客一经上车，能且仅能在终点站下车。［绝路公交车］将会确保您在乘车期间不与任何危险发生直接接触。
五、司机负有将乘客平安运送到终点的责任，并且绝对不会脱卸该项责任。请您相信司机。乘客的信任是［绝路公交车］竭诚为您服务的最大动力。
感谢乘客选择［绝路公交车］提供的出行服务。我们期待，您可以活着到达终点站。】
想来这便是第二套规则了。
真有意思，从字面上理解，这一套规则和车站广播给出的第一套规则几乎完全是对着干的。
一般来说，一对完全相反的事物出现，其中必有一正一误。
不过显然，就系统为她匹配的副本而言，这样设置会显得她的个人能力非常掉价。
如果单纯是要在两套规则里选一套正确的遵守，那么就算随便蒙一个都有百分之五十的正答率。而没有任何陷阱和思维含量的通关方法，并不符合无限死亡副本的性质与特点。
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考验智商的益智游戏。说不定是一场致郁游戏。
而且，这份乘车须知和广播都提到了公交车的名称，她实际乘坐的这一辆却没有编号。如此，这个副本隐藏的坑，就必然不是判断某一套规则的整体正误那么简单。
贺向晚又想起了上车之前的几个预热场景。估计是副本相关的剧情点提示。
她心中已然有了章程，却并不急着验证。
公交车平稳地前进着。和现实世界的公交车不同的是，它并没有设置站点播报。贺向晚扫视过车内，也没有发现运行路线图。
贺向晚：你好副本，到底是你太见外，还是只想用突然到站的刺激感给我一个惊喜？
知道路线与否她倒是无所谓。但如果剧情一直没什么起伏地进行，她会觉得自己也快要睡着了。
有种刑侦悬疑文忽然变成夕阳疗养院的既视感。
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乘客看样子并非玩家，想来也不是副本放在这里白吃饭的。
那就先让他们走下剧情，发挥一会身为NPC的价值，不然梦神世界得多亏。
贺向晚等了一小会，后方座位传来了起身的动静。
一个戴着黑色口罩和宽檐帽，裹着一件厚重黑大衣的男人，像被谁按了快进键一般，转瞬便出现在驾驶座边。
口罩的存在让声音显得沉闷，但急躁之意则丝毫未减：“停车！我要下车！”
司机不知道是根本没听见还是听而不闻，仍然专心致志地操作着驾驶按钮和方向盘，看样子并不打算搭理旁人。
男人的语气凶狠起来，音量也大了好几个度：“停车！！！我要下车！！！”
司机我行我素地开车。车厢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乘客们纷纷睁开了眼睛。
贺向晚抬高了眉毛。她一直关注着车内外的景象。事实上，在有限的能见度里，她并没有看到窗外有车站的影子或者其他代表可停靠地的灯光。
她站起身来，走到男人旁边。
说的话毫不客气：“看不到附近没车站是吧。怎么，想上天？”
男人咔嚓一声，将脖子生生扭转了三百六十度，以背部和面部同时朝向她的诡异姿势，直挺挺地抬起手，摘下了自己的口罩。
哦，严格说来，这位确实看不到没车站的情况。
因为“他”口罩下的脸，五官发育得不太完全，准确地说，只有五分之一。
占据了整张脸大小的大嘴探了出来，嘴里是让密集恐惧症和强迫症看一眼都会当场去世的、挤挤挨挨参差不齐的两排尖牙。
牙缝里不断涌出腥臭的黑色液体，沿着肥厚的嘴唇和层层叠叠的下颌，滴滴答答掉落在公交车厢的地面上。这下洁癖也要去世了。
贺向晚：什么大型生化危机现场。这异形还又丑又臭。
异形咧着大嘴，大声吼叫：“停车！！！我要下车！！！”
贺向晚无比嫌恶地避开飞溅的黑色口水。
很好，勾起了打人**。
她伸出手，一拳揍歪了异形男人畸形的脑袋，接着五指一抓一扭，拧下了那张只会吱哇乱叫的黏糊糊臭嘴，一脚将车窗玻璃踹开了个洞，手一扬便将那张尚在翕动、试图咬断她手腕的大嘴扔出了窗外！
随即她按住了疯狂颤动的男人身躯，皱眉等着。
目前有个事实需要确认。
手下的异形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所有乘客同时转头，用一模一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视着她。
他们齐声开口。
“我、们、要、下、车。”
“自、由、高、于、生、命。”
贺向晚：点读机是吧。
啪地一声，“男人”的黑大衣滑落在地。大衣下罩着的身体并不是四肢和躯干，而是数十条粗壮肉肢。每一条肉肢顶端都生长着细长的手指状肉条。肉肢与肉条柔若无骨，铺天盖地狂乱地挥舞着。
贺向晚：原来是个深藏不露大海葵。
肉肢们兵分数路，一路涌向她，一路袭向司机，一路拍向车门，还有一路蜿蜒着爬上驾驶操作盘。更多的肉肢则扑向了顶灯，试图用笼罩而下的黑暗制造更多恐惧和可趁之机。
贺向晚:原来还是个熟读兵法的大海葵，失敬。
司机依旧坐在驾驶座，仿佛并未受到任何干扰地控制着公交车向前行驶。但是公交车车体却疯狂地摇撼起来，同一时刻，车厢里响起了尖利的警报声。
贺向晚唇角一压，眼中冷光闪过。
和之前的猜测大差不差……就是此刻。
——被触犯的，是“乘车须知”中的规则。
【二、为保障行驶安全，乘客有义务使得车内空间时刻处于无噪音而有秩序的状态。一切破坏公交车及其正常行驶规则的行为皆不被允许实施，请您珍重自己与他人的生命。
三、违背第二条规定的不是乘客，不受本趟公交欢迎并将被驱逐。】
异形男大声吵闹着要在无法停车的地点下车，制造了足以干扰人判断和选择的噪音，违反了乘车秩序。
她踹破了窗玻璃，异形男越过司机干涉行车，试图强行开门，破坏了公交车及其正常运行规则。
警报响了，说明这两条规则至少目前尚有效。
但警报的触发似乎有一定延迟机制。贺向晚眼神沉着，脑内迅速估计出了一个结果。
至于违背规则的处罚措施——
目前来看，她和异形男越过了“乘车须知”第二条规则的红线，按照第三条规则判断，已经不是乘客了。
贺向晚感觉到，警报声中，公交车虽然仍在向前行驶，但是行驶速度却在以一种不易为人察觉的幅度逐渐减慢。
不是乘客，自然不能在公交车里待着。
但是下车也并非明智之举。
过了这个村，不是，下了这辆车，还能到哪里再去找一个平替交通工具？显然不可能。
综合以上，最优解是——
贺向晚一把抓住其中一条肉肢，先控制着力量一拉，再稍稍一松，之后猛然攥紧，狠狠一扯。
各个方向的作乱的肉肢相互牵连，被扒拉着轰一下砸向她。
贺向晚再一捞，将之团成一团摔落在地，一脚踏上。她这一脚用了九成力，异形男被踩得扁扁，肉肢无力地耸动了几下，软软垂了下去。
然后她松脚，抄起地上的一大团肉块肉条，照准原先被踹出洞的车窗又补了一腿。
哗啦啦几声响，这扇窗的窗玻璃彻底碎裂掉落，只剩下一个凄凉的孤零零窗框。
同一时刻，车体摇晃得仿佛浪巅小舟，警报声尖锐得将要破音，车速已经减慢到临界点——
贺向晚恰在此时拎着肉团朝前一跃，身体穿过空出的窗框，反手扒住窗框上缘，借着车体摇晃的角度和惯性再抬腿一蹬，上半身向上一窜，下半身乘势而上，于半空中划出凌厉流畅的一道弧线，翻上了车顶。
一瞬间，公交车恢复了正常行驶的状态。车体由摇晃变为平稳，警报声戛然而止，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异常现象退散得干干净净。
车顶上，贺向晚气定神闲地盘腿稳稳坐着。一甩手，奄奄一息的异形肉团两根肉条霍霍飞出，缠上车顶的把手。
她拽着手中的“**缰绳”，开始意犹未尽地思考：
接下来，将要进入验证阶段的规则，又会是哪几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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