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妃于冷宫自缢。
九方清乍闻此言,眼前顿时一黑,身形几欲不稳,眼看便要自台阶跌落下去。
华若见状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九方清撑着华若的手,好歹是没有跌倒,可她的心却好似狠狠一下自半空坠落,重重地,砸得她整个人自此再也起不了身一般。
安合公主的眼中噙了泪,平日里这位总是雷厉风行的公主殿下此刻甚至连尾音都带上了颤意,“你……你说什么?”
小太监才入宫不久,闻言再不敢开口,头叩在地上,似是要与其融为一体。
宫中人一众皆跪倒在了地,流泪的流泪,抽噎的抽噎。
华若生怕公主再站不稳,始终侍于侧旁,低着头,不忍开口。
九方清三魂失了七魄,见满院里无一人作答,踉跄着上前两步,凑近了那名太监,轻声道:“你方才说了什么?再与我说一遍。”
小太监不敢抬头。
宫中的掌事姑姑实在不愿见公主这样悲恸,朝着九方清膝行两步扯住她的袖子,“殿下,您节哀啊!”
九方清听罢,许是因接受不能,一时间竟未作何反应。
就在众人以为公主终于平静下来时,九方清却猛地一用力,将自己的衣袖从姑姑手中抽了出来。
她眼里噙着的泪化作两行流下,道:“大胆!”
说罢这二字,她如气力散尽般,气息也不稳,只能用余下的气音,哽咽道:“放肆……你们放肆……”
这句话一落地,九方清再站不稳,眼前一暗,竟晕了过去。
所幸华若离公主不远,又眼疾手快,及时将公主扶住了,没叫其栽倒在地吃痛。
众人见公主晕了过去,七手八脚皆欲上前。
不过短短几日,宫中最尊贵的公主这倍显圣上恩宠的单独宫苑里,转眼间便化作兵荒马乱一片。
将公主扶至榻上安置好后,华若与宫人商议起后续事宜。
巧得很,先前六皇子传的太医竟在此刻到了。
华若听人通报后,张口便是一通发作,不满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我看这群人只怕是早早便盼着这一日,就专等着来落井下石。”
掌事姑姑年纪大些,也老练些,闻言警醒她,“莫要再说这种话,只怕要祸从口出。”
华若一声冷呵,“祸从口出?如今这形势,难不成还能再惹出些什么比这更大的祸事来?”
姑姑听罢,厉声斥了她一句,“华若!”
华若并非不明事理,闻言住了口,“是了,姑姑,我明白的,我讲这话,不过也就是咱们宫里关起门来说罢了。”
姑姑听她说完,也被牵出满肠的哀来,“昭——何小主……没了,眼下咱们的殿下也只有咱们这些人能顾着了,若说你我孤身一人从此无牵无挂便也罢了,可公主自幼是你伴着,我照看着长起来的。”
“平日公主里对待咱们宫人那更是没得说的,满宫里,哪一宫不瞧着咱们眼热?阖宫上下,哪名宫人不心想着到咱们宫里来揽份差事?”
“遇上公主这样的主子,那便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可公主过得苦,只怕哪一日我走了,黄泉路上,孟婆桥前,我想是也得记挂着公主的境遇。”
华若听罢,满心的滋味便只能尝出苦来了,“姑姑讲这话,倒是只管叫人伤心罢了。”
默然片刻过后,她道:“我去打发了那太医。”
华若甫一到了宫门,便见侍卫们要放了太医及一众太监进来,她见状,当即愠怒,才欲上前阻拦,便被侍卫们拦住了。
华若后撤几步,对太医道:“ 今日我们宫里,竟成了只进不出的瑞兽貔貅了,太医休要怪我无礼,我便只能像这样相隔甚远地与您讲话了。”
“不知太医,所来何为,身后又为何跟着一众宫人?”
太医道:“听六殿下吩咐,来为公主殿下诊治。”
华若装模作样行了一礼,道:“在此谢过六殿下好意,不过,我们殿下无事,眼下正在休息,实在劳烦太医跑这一趟了。”
“即便公主无事,也还请允了微臣请过平安脉回去,也好叫众人安心。”
华若没有继续与其争执,转而道:“太医既是要请平安脉,那么便请恕我多嘴问一句,太医身后这一众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太医答道:“不过都是些六殿下送来的补身之物罢了,才前遇上,便都一道来了。”
华若便道:“殿下眼下在禁足,这么多人一道前来,怕是有所不妥。”
那太监中为首者道:“不消多久,放下东西我等便走了,姑娘不必忧心。”
“禁足期间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此前六殿下来了,我等也不便说些什么,但此时这乌泱泱一群人皆涌进宫里了,不知是否,有违陛下旨意呢?”
这太医听闻华若含沙射影了含自己在内的不少人,颇为不满,道:“此话绝不敢当,还望姑娘慎言。”
“该慎言的人恐怕并非是我才对。”
“华若。”
声音轻极了。
众人听闻此声,纷纷行礼,而华若闻言,则立刻转过了身去,忙将九方清扶住,道:“殿下,您醒了?”
许是才刚转醒,身子还不好,九方清说话轻飘飘的,“随他们去吧。”
华若别无他话,随着九方清向殿内走。
那太医见状,跟了上来。
九方清余光见了,转过身,慢慢向其走过去。
太医不明所以,向公主行了一礼,恭敬道:“殿下。”
九方清注视他些许时候,便道:“大人如今没有要事在身了?”
“殿下贵体有恙,便是天大的要事,也得放到之后再说。”
九方清道:“怕是我无恙,你们才心急如焚。”
太医听闻,即刻躬身行礼请罪,“微臣不敢,不知殿下何出此言?”
九方清直言:“不用假意惺惺地在此做戏,我这宫里也还没搭上戏台子。”
她顿了顿,想是此刻实在没有心思,也疲于应对,转身道:“我无事,你们且先退下罢。”
太医与这一众宫人原就是六皇子的耳目,居心叵测来为九方清诊治送礼,不知道要在暗中动些什么手脚。
太医听了公主此话仍不欲作罢,继续道:“殿下,还是——”
九方清没有回身,背对着他,微微侧过头,一字一句,道:“本宫说退下。”
后面的太监还不放弃,再要开口。
华若见了,当即便是一声呵斥,“你有几个胆子,公主的话竟也敢当作耳旁风?”
宫里宫外,一众人将此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安合公主素来嚣张跋扈,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先前倒也罢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此人竟还不知收敛。
九方清清楚他们的想法,不过对她来说不想干的人的心思,简直比鼠肝虫臂还要令她瞧不上眼,她并不在乎,也不想为此费丝毫心力。
九方清未作理会,由华若伴着,入了殿内。
那群人被晾了起来,再如何想要探查,也只得退下。
因方才一连生出许多变故,九方清在六皇子面前摔的茶盏与瓷壶的那些碎瓷片还未来得及收拾。
华若扶公主落座后,吩咐了人进来打扫。
九方清如同魂魄离了身,目光漫无目的地看着某处。
侍女听了吩咐,入内拾捡着,九方清的视线在某片瓷片上一晃而过,本是不经意间的一眼,却忽而叫她从上面瞧见了些不该有的东西。
“慢着。”
她抬手吩咐道。
侍女不知其意,闻言停住了动作,华若上前问道,“怎么了,殿下?”
九方清未作答,起身向碎片满地的那处走着。
收拾的侍女见状连站起身,“殿下,碎片锐利,当心伤着。”
九方清朝她伸出手,道:“将方才拾起的瓷片拿与我瞧一眼。”
侍女依言照做,将其仔细地递到公主手中,问道:“殿下,这瓷片有何异样吗?”
九方清接了过来,将东西举着找了个合适的方位,果然在瓷片表面看到了一层闪着光的东西。
她那一眼果真没有看错。
九方清将华若与侍女唤至身前,对二人道:“你们瞧,当不是我恍神看错了,这碎瓷片上,是不是附着一层东西?”
华若顺着公主的示意看去,也瞧见了,心当即重重一沉,“果真!这面是茶壶里层,莫不是——”
九方清听到此处,一个眼神将其打断,华若立刻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看着九方清,压低声音,道:“莫不是,被歹人下了毒物?”
这茶壶是公主日常起居所用之物,在这上面下毒,居心简直一目了然。
旁边那名侍女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也低着声道:“何人胆敢如此猖狂,竟起了此般歹念意图谋害殿下!”
二人尽是担忧,连声询问公主可觉身体抱恙,九方清道自己无事,若真有事,她的贴身左右自不可能察觉不出。
华若将近几日宫人往来情况细细数过一遍,因几日里横生变故太多,宫内鱼龙混杂,此时一想,竟能寻出好几个可疑之人。
然而最可疑的,还要当数那一位。
“殿下,今日六皇子在殿内,与您谈了些什么?”
这人的确混账,但九方清先前将这壶内的茶水悉数浇到了他身上,依当时的情形及此人的反应来看,只怕不会是他。
九方清看着地上躺着的瓷片的花纹,道:“我记得这壶,是几日前才新换的。”
华若回道:“是,殿下记得不错,这套器具,是半月前,内务府命人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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