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清此话说得突然,嘉宁公主听了,先是有一刹那的怔神。
待她反应过来九方清说了什么后,当即便将其揽至自己身前,把人从上到下查看过一个遍,“他们简直,简直卑鄙!”
那边安景棋闻言,定在了原地,像是忘了手脚该如何摆放,整个人僵得像根木头,自始至终都在盯着九方清叫人拿出来的东西,目光一错不错。
郎中颔首称是,自华若手中将东西接了过去,道:“多谢姑娘。”
九方清称自己没有大碍,安抚嘉宁公主,说叫她放心。
嘉宁公主放不下心,虽说出嫁以后她便不常入宫,与九方清总也见不了几面,可总归还是有儿时的情分在的。
只要这情分还在,纵然二人长久不见,关系变浅,可若哪一日像今时这样面对面地手牵手站到一起,那些过往情谊,便又都回来了。
嘉宁生母不得宠,母女二人日子过得艰难,幸得先皇后庇佑。
可叹命运无常,先皇后早逝,失去庇佑后,嘉宁自幼便离开了母亲,前往长宁所居住。
长宁所与长信所是宫中皇子公主的住处,相隔不远,住处离得近了,便免不了要起些纷端。
嘉宁多是忍气吞声的一方,九方清那个时候,淘气得简直不得了,满宫里上蹿下跳,某一日见了嘉宁受气,当场便替她报复了回去。
此后二人时常结伴,九方清常常替嘉宁解围,嘉宁便为她做一些香囊手帕一类随身的物件。
嘉宁一边拉着九方清的手,一边拭泪,“当初若无你相伴,只怕我都活不到今日,不知天道何所以,竟要让你受这般苦楚。”
她说着说着,便抽泣起来,声音变得断续。
九方清安抚道:“也亏得他们并无过度猖狂,不敢下了一些立刻便要了我的命的药来。”
一旁安景棋盯着郎中将那瓷片上残存的东西刮了一些下去,捻作粉末,待细致观察一番过后,又凑近鼻尖嗅了嗅,见其似已有定论,他便急切地出声问道:“郎中,此为何物?”
这一出声,才听出其嗓音竟暗哑了许多。
郎中将东西放下了,叹息一声,道:“下毒之人用心实在险恶。”
安景棋闻言,蓦地朝九方清看了一眼,随后又强忍着压下情绪,再开口时气息已然不稳,问郎中道:“可有办法医治?”
郎中年岁有些大,讲话讲得慢极了,听得安景棋心急如焚,郎中见了他焦急的样子,便道:“世子切莫着急,待老朽诊过脉,再问过公主殿下后,再下定论。”
郎中取出脉枕,对九方清示意一下,道:“殿下,请。”
把完了脉,九方清将手收回,郎中又继而问她道:“敢问殿下,接触此物,已有几日?”
九方清回道:“最多半月。”
郎中收回东西,道:“所幸为时尚短,待老朽开一剂方子,殿下好好调理,按时服用,贵体不日便可恢复如初。”
闻言,九方清还未作何反应,安景棋倒是率先重重松了一口气。
九方清只瞧了他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只问郎中道:“敢问郎中,此为何物?”
郎中确定道:“此物,名千日霜。”
在场诸人,无一曾闻此名,九方清出声问道:“千日霜?”
“不错,正是千日霜。”
“千日霜,顾名思义,便是需持续服用千余日,方可见效的毒物。”
“此毒由猊北一种特有毒草提炼而成,毒性发作缓慢,起初不过脑热乏力,日积月累,便可杀人于无形,且中毒者死后,尸身查验不出任何中过此毒之迹象。”
九方清捕捉到郎中话里的一个字眼,“猊北?”
九方清的生母,其母家一众,便是在与猊北那一战里全军覆没的。
何家被污蔑通敌,勾结的,便是猊北。
郎中答道:“正是猊北,老朽早年行走南北,诊过许多疑难杂症,也见过不少奇毒异草,因此,老朽可以笃定,此毒,源于猊北。”
九方清听罢,将五指攥紧,重重一下锤在了桌子上。
嘉宁听见,吓了一跳,连将九方清的手牵起来,为她轻揉着,疑道:“莫非此事,与当年那件事亦有关联?”
九方清佯装不在意,道:“许是巧合罢了。”
可如若说是巧合,九方清自己便是第一个不信的。
她的母后,母妃,还有她自己,性命攸关之时,皆可见猊北之踪迹,若说巧合?天底下哪来的这许多巧合?
郎中将药箱打开,道:“老朽为殿下开几剂方子,殿下定要每日按时服用。”
安景棋有些忧心,“这宫里也不曾来过太医,忽然平白煎起了药,是否会有不妥?”
嘉宁闻言,指了先前安景棋与郎中乔了装抬进来的箱子,那药箱便是自其中取出来的,她道:“无妨,我这不是带了些补身之物来,其中装着的有些药材,也能说得过去。”
安景棋依旧放心不下的样子,九方清见了,道:“若你仍不放心,我便说我近几日心神不宁,请太医抓了安神的药送过来。”
“眼下他们个个都考量着要在哪里动些手脚,巴不得能因着这个机会送些东西入我宫里,到时我便命人将那些送来的药换做此方,如此便万无一失了。”
安景棋放心不下的也不光此事,他望了九方清良久,最终也没能开了口,只道:“我们不能在此久留,阿清,宫外,有哪里需要照应吗?”
九方清轻声一笑,带了几分怅惘意味,“如今宫外,哪里还需要照应呢?”
嘉宁听了九方清这话,眼瞧着泪又是要落下。
她才欲张口说些什么,便听见殿外候着的公公提了音量催促道:“二位殿下,时辰就要到了。”
于是千言万语便没了吐露之地,嘉宁泪眼婆娑,道:“清儿,你千万照料好自己。”
九方清宽慰她道:“放心,我不会有事。”
安景棋已乔装了回去,连带着郎中,一并恢复了来时的模样。
临走时,安景棋再度说了那句,几日前二人分别时,他所说的话,他道:“阿清,珍重。”
九方清这次答了他,道:“我会的。”
几人由公公引着走后,九方清回到内室,将其中存放着的六皇子与朝中大臣往来记录拿了出来翻阅,她心烦意乱,看了半晌,也没看下去几个字。
其实那日六皇子所言也并非全错,九方清的确是在唬他。
她确实知道六皇子结交官员一事,这一点不会有错。
但九方清却并未将其往来书信与其府内账簿拿到手中,且不说他行事会有多谨慎,就是这平常的书信与账簿,也并不是轻易说能拿到便能拿到的。
九方清手中拿着的这些,是伪造的。
然而他人能用伪造的证据害人,怎的她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报复回去?
虽说六皇子与何家一事或许并无关联,可谁叫他偏偏心里没数,非要到自己跟前落井下石来找不痛快。
如此,那就怪不得九方清不客气了。
她这样想着,便又控制不住地胡乱想到了许多事情。
九方清独自坐了不知多久,直至华若进来问是否要传膳,她这才惊觉天色已晚。
九方清称自己没有胃口,华若却说她已有好几日没怎么好好用膳了,劝她多少用上一些。
九方清便随她去了。
华若面上终于是略带上了些喜色,去小厨房吩咐。
九方清借着桌上那盏昏暗的灯,一张张地翻阅那信纸,试图叫自己能看进去一些。
忽而,那烛火猛地一曳,晃得九方清眼前一暗又一明,她原当是华若入内带了风,这才将火苗惊到。
然而不过须臾间,九方清便立刻察觉出了异样,若是华若入内,她又怎会未曾听到门扇开合的声音。
九方清立时起身戒备,同时迅速将桌上的信纸抓起纳入袖中,呵问:“谁?!”
殿内没有声音,安静得落针可闻。
九方清在明,对方在暗,她居于下风不说,手中还没有防身之物。
而对方多半携带了刀剑一类,若在此刻喊人,说不准对方是会挟持了她还是将她就地解决。
九方清一经思量,便开始朝着内室谨慎地靠近。
九方清的内室里,放着一柄剑,是其生母生前所留之物,由她一直保管。
先皇后生于武将世家,未出阁时,多少习得一些武艺,九方清儿时,也随之学了几套招式,用以防身。
若放在他人身上肯定一早便忘光了,然而九方清生性顽劣,年少时与诸皇子起了争端,情绪激烈时,便会动起手来。
她总能将时机把握得很好,常常出其不意,偏偏还总把一连串的招式一起使了,打完就跑,旁人反应不及,追不上她,捉不住她,也奈何不了她。
也亏得她顽劣,时至今日,竟将那简单的几个招式使得如鱼得水。
若有剑防身,许还能拖延个一时半刻,侍卫们就守在宫门处,来得必然不会太慢。
九方清缓步入了内室,后退时,余光只见一道黑影霎时自帏帐后窜出!
未及看清,她眼前当即便是银光一现,九方清即刻闪身错步,利落地拔剑出鞘挡在自己身前将对方的剑抵住。
“来人!”
那贼人见九方清喊声出口,动作忽而一变,转而便向其两侧进攻,九方清左右抵挡,几息之间,那人竟未能将之伤及分毫。
门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华若言语焦急,边跑边提声问道:“殿下!怎么了?!”
脚步声不止一道,杂乱成一片,想必宫门外的侍卫也在赶来,那黑衣贼人眼瞧占不到便宜,毫不犹豫,转身便退,自旁侧窗子跳出去逃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