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正月廿七,子时,京郊三十里。
乌云压雪,星月无光,御道被厚厚的冰壳封死,像一条冻僵的龙。
沈归雪背着谢无咎,一步一陷,雪沫灌进靴筒,化成冰渣,割得小腿生疼。
谢无咎的呼吸越来越轻,每一次白雾喷在沈归雪颈侧,都薄得随时会断。
朱鸾毒已蔓延至下颌,皮肤透出青紫冰纹,像一张细密的蛛网,将少年殿下牢牢缚住。
“就快到了。”沈归雪低语,声音被风雪撕得七零八落。
他抬头,远处城墙轮廓隐现,雉堞上灯火如豆,却连成一条金线,割开黑夜——
那是曜朝最坚固的牢笼,也是唯一能救谢无咎的地方。
贰
“少主,前面是暗渠入口。”燕九自雪坡滑下,压低嗓音,“风雪楼死士已清掉守闸兵,但只能拖一炷香。”
沈归雪点头,把背上的人往上颠了颠,换只手托住谢无咎膝弯,掌心触到一片冰凉——
那是毒血凝成的冰渣,正一点点蚀透布料。
暗渠铁栅被撬开,黑水潺潺,冒着热气,竟是温泉支流。
三人依次钻入,腥热水汽扑面而来,像闯进巨兽的喉管。
水没过腰,沈归雪把谢无咎打横抱起,让少年胸口露出水面,避免毒血倒灌心肺。
幽暗渠顶,偶尔滴落温热的水珠,砸在谢无咎眉心,溅起细碎光晕。
昏迷中的人忽然动了动唇,发出极轻的呓语:“……雪。”
沈归雪低头,额角抵住他额角,声音哑得发颤:“我在。”
叁
渠水尽头,是一处废弃的皇家浴殿——“鸾台”。
铜镜蒙尘,玉阶生苔,当年供贵嫔沐浴的汤池,如今干涸,只余一地碎玉。
燕九撬开通风窗,风雪灌入,卷起残破纱帐,像无数白幡。
沈归雪把谢无咎平放池底,借窗外雪光检视毒势——
青紫已蔓延至锁骨下两寸,冰纹深处隐现暗红,像即将绽开的曼珠沙华。
“还有多久?”他问燕九,嗓音低得可怕。
“朱鸾毒发,第七日子正,必亡。”燕九咬牙,“明晚就是最后期限。”
沈归雪指腹抚过少年冰凉的唇,声音轻得像雪落:“那就明晚,取太后心尖血。”
肆
鸾台外,便是慈宁宫后院。
风雪楼死士已绘出暗图——
太后每夜亥末,需入暖阁服药,由两名女官、四名内侍守阁,阁外巡防每半刻一换
“最难的是暗格。”燕九指向图纸,“暖阁地龙口,连通太后寝榻,可潜入,但需一人引开守军。”
沈归雪抬眼,眸色沉如子夜:“我去。”
“少主——”
“我背他入京,再背他出来。”少年声音轻而冷,“谁拦,杀谁。”
伍
同一刻,慈宁宫。
太后坐于鎏金鸾椅,手执犀角小盏,盏内赤红药液翻滚,像缩小的炼狱。
谢无羡立于一侧,肩伤未愈,脸色苍白,却掩不住眼底亢奋:“祖母,鱼儿已入网。”
太后低笑,护甲尖轻点案上锦盒——
盒内,躺着一枚小小朱红玉牌,与沈归雪颈间那枚,竟是一模一样。
“双鸾血契,需同脉同命。”老妇人声音沙哑,却带着奇异的温柔,“明日亥末,让那孩子亲手杀了无咎,心尖血才最纯。”
她抬手,女官捧上一只鎏金小瓶,瓶口封着“鸾心丸”金漆。
“给他服下,醒着疼,才够烈。”
陆
雪越下越大,鸾台瓦檐被积雪压断,发出“咔嚓”脆响。
沈归雪立于残窗下,指尖摩挲“听雪”剑柄,眸光映着远处慈宁宫灯火,像两簇将熄未熄的鬼火。
他忽然想起,母亲死前,也曾这样摸过他的脸——
“归雪,别怕,雪会盖住所有血。”
可雪终究会化,血终究会渗出来。
沈归雪低低笑了一声,笑意却冷得吓人
“那就让雪,变成红色。”
柒
更鼓三声,雪夜最深。
少年俯身,把谢无咎抱起,额头抵额头,声音轻得像情人耳语——
“再忍一忍,我带你回家。”
他转身,踏入风雪中,背影瘦削,却挺得笔直,像一柄才开锋的剑,终于找到要斩的敌人。
而远处,慈宁宫灯火骤暗,仿佛巨兽阖眼,等待送上门的祭品。
雪,一直下,一直下——
要把即将溅起的血,预先染成温柔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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