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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新婚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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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婚事办得仓促,像一阵卷过庭院的急风,吹得人心惶惶。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那些本该细水长流的古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挤压、揉捏,在短短数日里便走完了全套。府中上下,人仰马翻,红绸灯笼赶命似的挂满了飞檐廊柱,却遮不住弥漫的紧绷与仓惶。街头巷尾的议论,那些关于“沈家女挟恩图报”、“萧世子被迫就范”的流言蜚语,如同无形的毒刺,终于深深扎进了王府的脸面。这桩婚事,不再是结两姓之好,更像是一剂滚烫的膏药,只为匆匆堵住悠悠众口,烫得人皮肉生疼。

新房里,浓烈的红几乎要滴下颜色来。龙凤花烛在精雕细刻的铜台上静静燃烧,火苗跳跃,不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爆响,滚落一滴沉重的烛泪,如同凝固的叹息。流苏帐幔沉沉垂落,金丝银线绣着繁复的百子千孙图,针脚细密,却透着一种与这匆忙婚典格格不入的冰凉死气。空气里混杂着新漆、新绸缎、以及浓郁得有些发腻的合欢香气息,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胸口,几乎令人窒息。

沈云舒独自坐在宽大的、铺满百子被的喜床沿上。繁复沉重的凤冠霞帔早已卸下,换上了一身轻软些的绯红常服,然而那份无形的沉重枷锁并未因此减轻分毫。她的目光落在几步开外的紫檀木圆桌上。两杯合衾酒,斟得满满当当,澄澈的琥珀色液体在烛光下微微荡漾,映着跳跃的火苗。酒盏并排而放,杯身冰冷,杯沿的金线闪烁着生硬的光泽,像两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这象征同甘共苦、永结同心的合衾酒,此刻却成了这场冰冷交易最刺眼的讽刺。她微微偏过头,视线掠过那对冰冷的酒杯,落在桌角一只孤零零的银盆上,盆沿搭着雪白的巾帕——那是她特意命人准备的,只为应对新郎官可能带着一身酒气归来。

然而,新郎官萧战,并未带着一身酒气踏入这间新房。

门轴发出艰涩的“吱呀”声,被猛地推开。冷风裹挟着外面喧闹未散的余音卷了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墙上巨大的喜字影子也跟着疯狂晃动起来。两个王府亲兵几乎是半架半拖着一个人踉跄而入。那人身形高大,却软绵绵地失了所有力道,沉重的身体全靠左右支撑才勉强站立。

是萧战。

他身上的大红吉服皱巴巴的,沾着尘土和不知名的污渍,原本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冠歪斜着,几缕被冷汗浸透的黑发狼狈地贴在苍白的额角和颈侧。他的头无力地垂着,眼睛紧闭,呼吸粗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全力从滚烫的喉咙里撕扯出来,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灼人的热度。那张素日里线条冷硬、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脸,此刻被一种不正常的潮红所覆盖,薄唇干裂,微微翕动着,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一股浓烈的酒味混杂着汗水和……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般的血腥气,瞬间冲散了新房里浓郁的合欢香。

“世子妃!”其中一个亲兵急声开口,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世子……世子爷他……”

“怎么回事?”沈云舒猛地站起,快步迎上前,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她的目光紧紧锁在萧战脸上,那异常的潮红和粗重的喘息让她心头一沉。

“回世子妃,”另一个亲兵语速极快,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席上……席上王爷和几位将军轮番敬酒,世子爷推拒不过,饮得急了些。后来……后来不知怎么的,人突然就站不稳了!摸上去烫得吓人!小的们不敢耽搁,赶紧……”

“把他扶到榻上!”沈云舒打断他,声音清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她侧身让开位置,手指却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两个亲兵慌忙将几乎失去意识的萧战半扶半抱地挪到铺着百子被的喜床上。高大的身躯陷进柔软的被褥,发出沉闷的声响。萧战的头偏向一侧,眉头痛苦地紧锁着,喉间溢出模糊不清的呓语,破碎而断续,仿佛在抵抗某种无形的痛苦。

“烧得厉害……”沈云舒的手背迅速贴上他的额头。那灼人的温度让她指尖微微一颤,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她立刻探向他的颈侧脉搏,指尖下的跳动快得惊人,又沉又乱,如同密集的战鼓擂在濒临崩溃的鼓面上。

“去!”她猛地回头,目光如电射向呆立在一旁的亲兵,“立刻去请府医!快!再打一盆干净的温水来!要快!”

“是!是!世子妃!”亲兵如梦初醒,连声应着,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急促地回响。

新房内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萧战粗重艰难的喘息和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那浓烈的红色背景,此刻非但毫无喜庆,反而衬得床上之人面如金纸,透着一股令人心慌的衰败气息。沈云舒站在榻边,看着萧战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那平日里的冷峻锐利被高热带来的脆弱取代,竟让她心头掠过一丝陌生的、难以言喻的窒闷。她迅速甩开这不合时宜的念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桌边,毫不犹豫地拿起自己备用的那方雪白巾帕,浸入银盆微凉的水中,拧了个半干。

走回榻边,她俯下身,动作利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冰冷的湿帕子轻轻覆上萧战滚烫的额头。昏迷中的萧战似乎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凉意,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闷哼,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含糊地吐出几个字:“……水……”

沈云舒立刻转身去倒桌上的茶水。温热的茶水小心地凑近他的唇边,他本能地汲取着,急切得如同沙漠中的旅人。水珠顺着他线条紧绷的下颌滚落,洇湿了绯红的衣襟。沈云舒放下茶盏,重新拧了帕子,这一次,她的手移向他的脖颈。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颈侧滚烫的皮肤,那灼人的热度清晰地传递过来。她动作一顿,随即稳住心神,仔细地用湿帕擦拭着他汗湿的颈项,试图带走一些灼人的热量。

门外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王府的刘府医提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被亲兵引了进来,后面跟着端着一大盆温水的侍女。

“世子妃!”刘府医匆匆行礼,目光已急切地投向床榻。

“不必多礼,快!”沈云舒让开位置,言简意赅,“高热,昏迷,脉象急乱。”

刘府医不敢怠慢,立刻上前,凝神诊脉,翻看萧战眼睑,又仔细检查了舌苔。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神色凝重。

“如何?”沈云舒的声音在沉凝的空气中响起。

“回世子妃,”刘府医收回手,语气沉重,“世子爷脉象洪大而数,舌红苔黄燥,此乃急症热入心包之象!风邪外袭,引动内火,加之……加之席间急饮烈酒,犹如火上浇油,致使热毒炽盛,壅塞心窍,这才神昏高热!”他抹了把额上的汗,“眼下最紧要的,是速速退热,否则邪热久灼,恐伤神明,后果不堪设想!需立刻施针,泄其邪热,再辅以汤药!”

“施针!”沈云舒毫不犹豫,“需要什么,立刻开方子,着人去煎!这里由我守着。”

“是!”刘府医迅速打开药箱,取出针囊,取出细长的银针,在烛火上快速燎过。他深吸一口气,凝神静气,手稳如磐石,将银针精准地刺入萧战头顶的百会穴,随后是印堂、人中、内关……数枚银针闪烁着寒光,刺入关键的穴位。萧战在针尖刺入时,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但并未醒来,呼吸似乎更加急促艰难。

时间在银针的微芒和萧战粗重的喘息中缓慢爬行。刘府医全神贯注,不时捻动针尾。沈云肃立在旁,目光紧盯着萧战的面容和那微微颤动的针尾。侍女端着煎好的药进来时,浓郁苦涩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沈云舒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示意刘府医起针。

银针被一一小心取出。刘府医再次探了探萧战的额头和脉搏,眉头并未舒展:“热势稍遏,但仍凶险。需立刻服药,再以温水反复擦拭大椎、腋下、掌心、脚心等处,助其散热。世子妃,今夜是关键,需得时刻留意,若高热不退或再起惊厥……”

“我明白。”沈云舒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有劳刘府医,今夜烦请在外间歇息,若有变故,也好及时处置。”

刘府医深深一揖,带着侍女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新房内再次只剩下两人。烛火已燃至中段,蜡泪堆叠如小山,烛光也显得有些摇曳疲惫。沈云舒看着碗中深褐色的药汁,舀起一勺,小心地吹了吹,凑到萧战唇边。药汁苦涩,昏迷中的他本能地抗拒,紧闭着唇,药汁顺着嘴角流下。

沈云舒放下药勺,沉默片刻。她伸出手,用指尖带着薄茧的指腹,力道适中地捏住了萧战的下颌两侧。昏迷中的他似感受到钳制,眉头痛苦地锁得更紧,喉间发出抗拒的呜咽,但牙关终究被撬开了一道缝隙。沈云舒眼疾手快,将一勺药汁稳稳灌入。药汁呛入气管,他猛地剧烈咳嗽起来,身体震颤,更多的药汁混合着涎水溢出嘴角,狼狈不堪。沈云舒立刻松开手,拿起湿帕擦拭他的下颌和颈前被弄脏的衣襟。她的动作没有停顿,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再次舀起一勺药汁,重复着捏颌、灌药、擦拭的动作,一勺接着一勺,直到碗底见空。

苦涩的药味弥漫在两人之间。沈云舒放下空碗,取过新的温热巾帕。按照刘府医的嘱咐,她需要为他擦拭身体以助散热。她的手伸向他吉服的盘扣。指尖触碰到那光滑冰冷的玉石扣子时,动作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指尖的冰凉与昏迷之人肌肤透出的惊人高热形成刺目的对比。她深吸一口气,屏退了心头最后一丝杂念,手指灵活而稳定地解开了第一颗扣子,然后是第二颗……

绯红的吉服被一层层褪开,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中衣的领口也已被高热逼出的汗水浸透,紧贴在皮肤上。沈云舒的指尖触碰到中衣的系带,略一迟疑,终究还是解开了它。中衣向两侧滑开,露出了男子坚实而线条分明的胸膛。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沈云舒的动作骤然僵住,瞳孔猛地收缩!

就在他紧贴心脏的位置,在那被汗水浸透的、略显苍白的肌肤之上,并非空无一物。那里,用坚韧的油布仔细包裹着一样东西,正随着他艰难起伏的胸膛微微震动。油布的一角,赫然浸染着一小片已经发暗、凝滞的——血迹!

那血迹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新房里所有虚假的暖红和压抑的寂静。

沈云舒的心跳,在那一瞬间似乎停止了跳动。她所有的动作都凝固在指尖触及那片冰冷油布边缘的那一刻。那抹暗红的血迹,在摇曳的、似乎也染上几分惊惶的烛光下,显得如此刺眼而诡异,像一道无声的控诉,又像一个致命的谜题,被强行塞进了这个名为“新婚”的夜晚。

指尖下的油布边缘冰冷而坚硬,带着一种与活人身躯格格不入的质感。那抹暗沉的血迹,如同毒蛇的吻痕,紧紧吸附在视线里,驱散了所有的迟疑。沈云舒屏住呼吸,指尖的薄茧小心地捻起油布坚韧的一角,缓慢而坚定地揭开。

里面并非什么伤处,而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却显然被反复摩挲以致边缘微微起毛的厚实皮纸。

她将它展开,动作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谨慎,仿佛在拆解一个随时会爆裂的火药桶。

烛光猛地一跳,将皮纸上繁密精细的线条瞬间照亮!山川河流的走势、关隘城寨的位置、荒漠绿洲的分布……笔锋凌厉,勾勒得一丝不苟。这赫然是一幅详尽的北疆舆图!但更令人心惊的是,在那广袤的山川大地之上,用数种不同的、极其醒目的朱砂、墨黑与靛蓝,清晰地标注着箭头、圆圈和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注释!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附,瞬间锁定了地图核心区域那七个被朱砂重重圈出的部落名称——夜北七部!旁边,用凌厉如刀锋的墨迹批注着:

“赤勒部:水源单一,冬月冰封,可断其源!”

“苍狼部:头领多疑,诸子争位,可间之!”

“黑石部:草场狭长,火攻为上!”

“风隼部:擅骑射,然马匹畏寒,冬月战力骤减……”

“……”

每一条批注,都精准无比地指向一个部落赖以生存的核心,或是其最致命的弱点!这些冰冷的文字背后,浸透的是多少血与火的代价?又凝聚了怎样可怕的情报与洞察?

一股寒意从沈云舒的脊背悄然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捏着地图边缘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这幅图,是战略的瑰宝,亦是催命的符咒!它一旦落入敌手,整个北疆防线将如同沙堡般在夜北铁蹄下瞬间崩塌!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顺着地图边缘滑动,感受着皮纸那特有的、略带粗糙的纹理。就在地图即将完全展开的一刹那,指尖触到了地图背面的边缘——那里似乎有些异样,并非完全平滑。

她下意识地将地图翻转过来。

背面,靠近边缘处,一行遒劲却异常内敛的小字,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眼帘:

“此图存亡,唯托吾妻。”

吾妻?!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无声的惊雷,在她脑中轰然炸响!所有的寒意、惊疑、对局势的盘算,在这一刻被炸得粉碎!一股滚烫的、全然陌生的热流猛地从心口炸开,瞬间席卷全身,烧得她耳根滚烫,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他何时所写?在昏迷之前?在决定仓促成婚之时?还是……在更早之前,某个无人知晓的瞬间?他将这关乎北疆存亡、关乎他身家性命的至秘之物,以如此隐秘的方式,贴身携带,又留下这……这近乎托付身家性命的六个字!

“吾妻……” 这两个字在她舌尖无声地滚过,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重量和灼人的温度。红烛爆出一朵更大的灯花,光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将榻上萧战紧蹙的眉峰和毫无血色的唇照得格外分明,也将她怔忡的面容映在摇曳的烛光里。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萧战身体猛地一挣!仿佛被无形的梦魇扼住了喉咙,发出一声沙哑破碎、充满惊惧的低吼:“别……别过来!……守住……谷口!火……火……” 他的手臂胡乱地挥舞了一下,力道大得惊人,差点打到俯身在他近前的沈云舒。

沈云舒一惊,瞬间从巨大的冲击中抽离,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胡乱挥动的手腕。他的手腕滚烫,皮肤下的脉搏狂乱地撞击着她的掌心,那力道带着濒死般的绝望挣扎。

“萧战!”她低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醒醒!是梦魇!”

她的触碰似乎传递了某种力量,也或许是他耗尽了一瞬的爆发力。萧战紧绷的身体猛地一颤,挥舞的手臂颓然落下,重重砸在锦被上。他急促地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额头上刚被擦干的冷汗瞬间又密密地沁了出来,在烛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他并未醒来,但那双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却在急速地、不安地转动着,仿佛仍在硝烟弥漫、血肉横飞的修罗场上亡命搏杀。

沈云舒的心被这剧烈的反应攥紧了。她立刻松开钳制的手腕,重新拧了温热的帕子,动作比之前更加轻柔,小心地擦拭着他额上颈间不断涌出的冷汗。指尖再次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那灼热的温度似乎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让她心底那份因那六个字而掀起的惊涛骇浪,夹杂进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沉重。

他口中破碎的呓语——“谷口”、“火”——像带着血腥味的钩子,将她强行拽回关于北疆战报那冰冷的字句里。数月前,萧战所率前锋营在鹰愁峡遭遇夜北主力埋伏,血战突围,伤亡惨重……鹰愁峡,正是以一道狭窄如咽喉的谷口著称!那场火……那场烧红了半边天的火……

冰冷的现实如同兜头一盆雪水,浇熄了心头那因“吾妻”二字而骤然腾起的、不合时宜的灼热。眼前的男人,是权倾朝野的镇北王世子,更是浴血搏杀、肩负着整个北疆安危的统帅。他贴身藏匿这致命的地图,留下那六个字,绝非什么儿女情长的旖旎托付。这分明是在刀尖上行走,是将自己最致命的咽喉要害,连同这足以倾覆王朝的机密,在神志昏沉之际,孤注一掷地压在了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身上!

是试探?是别无选择的利用?还是……一种在绝境中近乎本能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晰的交付?

沈云舒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紧握的地图上。那精细的线条、冷酷的批注,在烛光下冰冷地延伸。指尖抚过背面那行遒劲的小字,墨迹仿佛带着书写者指尖的温度,烙印在坚韧的皮纸上。这份沉重,这份信任——无论它源于何种动机——都如同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套在了她的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万般思绪,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专注。她小心地将地图按原样折叠好,用那染血的油布重新包裹严实。目光扫过萧战汗湿的、依旧敞开的胸膛,那里随着艰难的呼吸起伏着,皮肤下仿佛还能看到战场留下的旧伤痕迹。她伸出手,不是去触碰地图,而是拿起温热的巾帕,仔细地、不遗漏任何一处地擦拭他滚烫的胸膛、腋下、手臂……动作稳定而利落,带着医者的冷静,也带着一种面对沉重责任的肃然。

水换了一盆又一盆。每一次擦拭,都带走一些灼人的热度,留下微凉的湿意。她重复着拧帕、擦拭的动作,目光偶尔掠过萧战痛苦扭曲的面容。他的呓语渐渐低弱下去,只剩下粗重滚烫的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死寂的夜里拉扯。

时间在红烛无声的泪流中缓慢流逝。烛芯积了厚厚的焦黑灯花,火光随之黯淡下去,将新房内浓烈的红色调沉淀成一片朦胧的暗影。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雪沫,无声地敲打着窗棂纸,带来一丝深冬的彻骨寒意,与室内弥漫的汗味、药味和那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

沈云舒再一次将手背贴上萧战的额头。指尖传来的温度,终于不再是那种烫手的灼热,虽然依旧偏高,但那股仿佛要将人焚毁的势头,确确实实地退了下去。他紧锁的眉头似乎也略微舒展了一些,呼吸虽然还是粗重,却不再带着那种濒临破碎的撕扯感,渐渐趋向一种深沉的、疲惫的平稳。

紧绷了整整一夜的心弦,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片刻松弛。一股强烈的倦意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瞬间就淹没了她的四肢百骸。手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眼皮沉重得像是坠了铅块。

她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寻找一个支撑点。目光扫过,最终落在喜榻边一张铺着锦垫的雕花鼓凳上。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挪过去,缓缓坐下。

然而,身体的疲惫刚找到片刻的栖息,精神却如同被强行绷紧的弓弦,无法真正松弛。那幅地图冰冷的触感,那行灼烫的小字,还有萧战昏迷中那绝望的嘶喊,如同无数碎片,在她脑海中翻腾、碰撞。

“此图存亡,唯托吾妻。”

这八个字,再次清晰地浮现。吾妻……这两个字的分量,在此刻静谧下来的深夜里,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沉重。它不再仅仅是一个称呼,更像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双刃剑,一面是冰冷的责任与巨大的风险,一面是……一种她从未想过会与萧战产生关联的、名为“托付”的沉重联结。

她低下头,摊开自己的掌心。白皙的掌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仿佛也因这一夜的惊涛骇浪而变得复杂难辨。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地图皮纸坚韧的触感和萧战皮肤那滚烫的灼热。

屋外风雪渐紧,扑簌簌的声响敲打着窗纸,更衬得室内一片死寂。摇曳的烛火挣扎着跳动了几下,终于燃尽了最后一滴蜡油,挣扎着,倏地熄灭了。

浓重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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