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细打量起眼前的这群小孩。他们的衣服有些破旧，但并不脏，头发却有些乱，还沾着叶子，有几个的脸上歪七扭八的有几个脏爪印，而有几个的脸上却画着那种红绿黄三横油彩，倒真有几分大盗的模样。
“你们……不会是想要打劫吧？”小鹿儿把铁抓握在手里颠了颠，大有一种想要将其收入囊中的意思。
为首的那个小孩眼睛突然瞪大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原样：“你……你们知道，就赶快交出宝物，不然休要怪我们无情！”
话术太过经典，小鹿儿不由自主地遐想到她先前看的命薄。一千本有关抢劫的命薄，其中九百本都是这样的话术。
不过……
她那双灵动的眸子扫过这群小孩。他们看着着实太小了，脸上还是那种未脱稚气的幼态。虽然他们是魔族的人，但如今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抢劫，还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看着也着实令人心生不忍。
“算了，既然你们这群屁大点的小孩是为了求财，那本姑娘就给你们吧！”小鹿儿掏了掏乾坤袋，掏出一把上品的仙丹，朝那领头的小孩走过去，“来，小孩，拿着吧，这些丹药可值钱了，无所不能，还能救……”
然而她还未说完，只觉胳膊一痛，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眨眼间却被一柄匕首抵住了喉咙。
小鹿儿被几双手按住了胳膊，动弹不得，膝窝也被人踹了一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鹿儿！”陆子寞的眼睛瞬间瞪大，那一幕太快了，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你别过来！”为首的小孩声音颤抖，却又强装镇定，一脚压着小鹿儿的膝窝，那柄抵着小鹿儿喉咙的匕首又往里压了几分，“你你你……你们是仙界的人！”
“老大，我阿婆说遇到仙界的人要么跑，要么杀了她！”
小鹿儿只觉得抓住她胳膊的手又多了一双。
“对啊老大，仙界和咱们魔界势不两立，又常年压我们魔界一头，既然她被我们控制了，赶紧杀了！”又有一个小孩说。
那个为首的小孩握着匕首的手不断地颤抖，他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眸中闪烁着犹豫和害怕：“杀……杀她？”
而也在此时，陆子寞的忘尘剑已然出鞘，正准备朝几人刺来。而一旁的疏稚神情微动，满脸担忧。
小鹿儿只觉得耳边叽叽喳喳的，手脚都被魔气束缚着，加上七八个人的控制，根本动弹不得，而脖子上的凉意不断地颤抖，若是那凉意再近一分，她可就要一命呜呼了！
她在心中无声尖叫：我以后再也不忽视小孩了！
热风徐徐，枝叶沙沙。
眼见着那匕首又往下按了几分……
“等一下！”小鹿儿大喊，“你们不是谋财吗？怎么还害命啊！”
那逐渐逼近的手一顿。
电光石火间，陆子寞迅速逼近，长剑向上一挑，匕首瞬间飞了出去。而也在那群小孩惊讶的一瞬，小鹿儿运转灵力，摆脱了几人的控制，连滚带爬地撞进陆子寞的怀里。
陆子寞也在此刻将她一揽，足尖轻点便回了原位。
“没事吧？”陆子寞看着小鹿儿的眼神极尽关切。
小鹿儿扶着陆子寞的胳膊站稳后，才抬起头摇了摇，到底有些心有余悸。
刚刚陆子寞要是再晚一分，她可就死了！
她的目光移回那群小孩。刚刚陆子寞的那一剑带着灵力产生的劲风，将为首的那个小孩掀飞了出去，而其他的小孩又因为她刚刚摆脱束缚的那一掌，七歪八倒地仰躺在地。
此刻，他们狼狈地爬起来，看着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恐惧，莹绿的瞳仁也止不住地颤动。
“你们魔界的人，便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陆子寞垂在身侧的忘尘剑冒着森森寒光，分外的唬人。
几个小孩抖了抖。
一个褐色衣服的小孩扯着为首那个小孩的袖角：“老大……我……我们还是跑吧……”
他的声音很轻，可这幽幽密林中安静得可闻针落，就显得他的声音很大了。
为首的小孩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麻溜地站起来，准备跑。
“站住！”声音很突兀，甜腻的音色带着几分不解。
小鹿儿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疏稚。
疏稚察觉到小鹿儿的眼神，视线和她对上，掩盖住了一瞬的不安和心虚。
她缓步走向那群小孩。
她的长发柔柔地垂在肩侧，一身杏白素面绣珊瑚燕纹曲裾裙走起路来步步生花，一眼便觉得格外温柔。
可那群小孩似乎是先前那一下怕了，亦或者是对仙界的人有一种天然的害怕，他们瑟缩着聚成一团，浑身发着颤，神情万分抗拒。
他们并不高，只到疏稚腰际，得仰着头看她。为首的那个小孩一把抓住一旁人的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意外踩到了另一个人的脚，几人又狼狈得踉跄了几步。
“你们是魔界的人？”
为首的小孩有些木讷地点头。
“那你们又为何到这密林中抢劫？”疏稚见他们这般害怕，声音又柔了几分，简直像那山涧中的细流，她弯下腰，尽量与几人平视，“你们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大抵真的是她温柔的嗓音起了效果，几个小孩渐渐停止了战栗。
“魔界弱肉强食，我们没钱，当然要出来打劫，想办法在那些大魔头手底下找一条生路。”为首的小孩声音弱弱的，说到此处，低下头，“你这个仙人关心我们这些魔族做什么？你们只要给钱，我们绝不会伤害你们……”
他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估计也清楚他口中的“伤害”对眼前这几个人的威慑力不够。
可忽然，他只觉得头顶落下一个温暖的温度，他倏然抬头。
疏稚揉了揉他的脑袋，又将他肩头落着的一些泥土拍去：“我不是仙人，”她顿了顿，视线落在众人身上，似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和决心，“我是魔族圣女，疏稚。”
一语激起千层浪，小鹿儿倒吸一口凉气。而那群小孩听了此话，眼眸亮了起来，仿若看到了莫大的希望：“你……您是圣女！”
自从知道了疏稚魔族圣女的身份，这群小孩不再对他们感到害怕，反而热情地簇拥着疏稚往前走，一直问东问西。
疏不问抱着胳膊走在疏稚后面，神情淡淡的，看不清情绪。
而小鹿儿和陆子寞走在最后。
因为有人带路，不用自个儿细细摸索，几人走得快了些。凝灯飘在空中，映照着前路，小鹿儿看着疏稚的背影，思绪混乱。
两侧的树渐渐少了，小路也开阔了起来。紫黑色的天空下出现了零星几点灯火，那个被称为“老大”的小孩指了指最近的那个灯火，有些腼腆：“圣女姐姐，那儿就是我家了，您可要……去我家坐坐？”
“圣女姐姐，要不去我家吧，我阿娘会做百花糕！”
“还是去我家好，我家的椅子是我阿爹亲手做的，坐着可舒服了！”
小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无一不是在盛情邀请疏稚。
疏稚见状，温柔地摸了摸几人的脑袋，笑容如沐春风：“我刚回魔界，不能大张旗鼓，阿喜家在魔族边境，渺无人烟，我便到他家暂住一晚。”
阿喜便是被称为“老大”的孩子。
“我今日回魔族之事不能被任何人知道，还有我带回的这些仙人……”疏稚顿了顿，看着几个孩子的目光越发的温柔，“所以……烦请各位保密。”
她的笑容带着些歉意，红唇开开合合，又同他们说了些什么。那群孩子也是专注地听着，绿莹莹的眼睛里好像冒着星星，满眼崇拜，过了一会儿，便带着不舍散去，回了自己家。
小鹿儿在等疏稚说完。她蹲在地上，拾了一根树枝，无意识的在地上画着图案。
“陆子寞，你说这疏稚怎么会是魔族的圣女呢？”
“我也不知。”声音从小鹿儿的头顶上落下，陆子寞也坐在了一旁，“按理说魔族的人身上带有魔族的气息，很好辨认，但疏稚却没有，我们一时没有认出，也是情有可原。”
泥地被小鹿儿的树枝抠得坑坑洼洼，杂草的根被翻了出来：“陆子寞，你是不是一直觉得，妖魔两族是世间的罪恶，不可饶恕？”
疏不问远远地站在一旁，踢着脚边的石子。疏稚和阿喜交谈的声音很轻，顺着风吹来，传进小鹿儿耳朵的时候早就模糊不清了：“我记得你第一次见到疏稚，看到她是妖，便赶紧拖着我跑。”
“我并不是因为她是妖而对她戒备。那时我们与她毕竟是初次相识，平白得了人家的一份救命之恩，任谁都得存些警惕。”陆子寞的声音低低的，和魔界灰暗的环境很相衬，“仙魔人妖，并没有优劣之分，魔中有好人，仙中也有坏人。评判一个人的好坏，不是看她的身份，而是心性。”
小鹿儿的目光转向疏稚的背影。她的身形弱柳扶风，腰肢很细，盈盈一握。
“出身是不能自己决定的，但是成为什么样的人可以。”小鹿儿站了起来，拍了拍有些皱的衣裙，“疏稚虽然欺瞒了我们，但是我知道，她是好人。”
疏稚似乎和阿喜说完了，转过身，拉着阿喜的手走过来，还朝小鹿儿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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