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煜明的失恋阵痛就像初夏的一场雷雨,痛快落下后就迅速放晴了。那场杯水的live演出之后,紧跟着的就是地狱般的期末备考周,所以侯煜明的悲伤恋曲还来不及写出两个音符,就被期末考试折磨得焦头烂额,根本没心思去想那突然转身离开的姑娘了。
我倒不担心期末考试,毕竟我长到这么大唯一擅长的事情就是念书。从小到大,我的成绩基本都在年级前五,父母总能借着我漂亮的成绩单,在亲朋之间夸耀一番自己优秀的教育方法。可唯独高考被我搞砸了,于是只好在桉城这样一所不上不下的大学读应用化学,转眼已经三年。
查询高考成绩那天,电脑显示器上跳出的糟糕字符,就像是一记响亮的巴掌,扇在了我父母的脸上。对比他们的震惊和愤怒,我的内心一片平静。其实怎样都好,我没什么所谓。真正在乎成绩的是他们,并不是我。
即便如此,上大学后我的成绩依旧名列前茅。念书这件事,仿佛渗在我的骨头里似的,在我坐进教室或者拿到考卷的时刻,就本能地变成让家长省心、老师放心的“好学生”了。所以某天班会上,在没有人愿意牺牲宝贵的复习时间做什么晚会志愿者的时候,班主任第一时间把目光转向我,理所当然地道:“那毕业生晚会的志愿者工作,就辛苦下班长吧。”
辛苦倒也称不上,不过就是做一下演出设备的安排和整理,确保各节目间能迅速衔接。原本大四的毕业晚会并不需要太过费心,可这次正好碰上120周年校庆,学校就干脆把二者合在一起,像模像样地操办了一台晚会。
核对流程的时候,“杯水乐队”四个字却意想不到的列在了节目单最末的位置。一时间,那双在蓝色微光下低垂的英俊眉眼又出现在我的脑海。
“是叫席沨予吗?”我顺手在手机上搜索起来,“席沨予,现年29岁,身高189cm。26岁时加入‘杯水乐队’担任主唱兼贝斯手……”
29岁……完全看不出来啊,那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已经26岁了吗?想到他三年前自说自话醉倒在别人家门前的模样,实在不太像比我年长9岁的成熟大人。
“杯水乐队”没有参加晚会前一天的统一排练,而是在当天上午过来的。我从图书馆赶到演播厅的时候,乐队已经架好设备开始了排练。我随意挑了个前排的角落坐下,准备等他们排练结束后再沟通乐器存放的问题。
不同于上次live house的激情热烈,此时乐队的状态更为轻松随意。等待的时间有些无聊,想到刚才在图书馆还没弄明白的题,我索性从挎包里拿出资料和笔研究起来。乐声并不能扰乱我的思路,但隐隐中好像有种被人注视的感觉,让我很难投入进去。
我抬眼去寻找视线的出处,只看到台上乐队的四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演奏中。脑内迅速把刚才搜到的乐队资料和眼前的人对了下——中间身形胖大的是鼓手车鑫,乐队的核心人物,最初的“杯水”乐队就是他一手创立起来的;旁边戴着金边框架眼镜的是键盘手白世清,大家都喊他“白老师”;一头挑染及肩狼尾的是吉他手蒋思;以及还是站在舞台左侧的主唱兼贝斯手席沨予。今天他戴了一顶黑色的渔夫帽,像盏台灯似的遮住了大半张脸,此刻正支棱着两条长腿弹着贝斯。
“大鑫,重回母校表演,劲头很足啊!”一曲完毕,键盘手白世清冲着车鑫挑眉道。
被调侃的鼓手放下鼓槌,呼出一口气感叹:“上次来这里,估计还是十几年前我毕业的时候。”而后拿起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半瓶。
我见他们都放下乐器,喝水休息,赶紧上前沟通乐器的存纳以及现场的布置安排问题。实在不想在这边浪费太多时间。几个人都相当好说话,对于我这边的安排都说“行”、“好的”、“没问题”之类的。唯独席沨予蹲在一旁摆弄着贝斯,像颗蘑菇一样沉默不语。
晚上的表演进行得很顺利,“杯水乐队”连唱了三首将晚会推向**。我没看演出,在后台听完了全程,也颇受鼓动,想必这就是侯煜明喜欢他们的原因吧。临近结束的时候,我听到鼓手车鑫的声音从音箱传来:“‘杯水’最开始只有我和白老师两个人。那时我刚辞职,世清呢还在学校教书‘误人子弟’呢!那时候凭着一腔热血还有咱们白老师微薄的薪资,支撑起了一个小小的乐队。后来泡澡堂的时候碰上了蒋思,有了键盘手;再然后又在酒吧挖到了席沨予,乐队总算有副能唱歌的好嗓子了。”
“现在的‘杯水’,基本上可以说是我理想中的乐队。收到母校演出邀请的时候,我真的高兴!跟做梦一样!虽然我现在这把年纪了,也没做出啥像样的成绩。但这有啥呢?人生啊,玩儿就是了!”
底下爆发出一阵笑声,夹杂着热烈的欢呼。我都能想象到坐在第一排的校领导的脸有多臭了。而后我听到另一个低沉的嗓音咳了一声,替车鑫找补:“不过眼下大家还是要以学业为重,做音乐不能没文化。”
想象着那人端正着表情,一本正经说这些话的模样,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一声声的“再见”、“毕业快乐”中,晚会终于结束。人潮迅速退去后,演播厅重又归于安静。乐队几个人还在台上收拾设备,我看到有两个女孩跑到席沨予跟前羞涩地说了些什么,席沨予懒懒地靠在墙边低着头回应她们。席沨予的身形实在优越,那两个女孩站在旁边身高只堪堪到他的胸口。他单手插兜斜靠着墙,开口说话的时候眼上就挂起温柔的笑意,完全是烂俗校园偶像剧的氛围。
忽而他抬头看向我这边,视线就猝不及防撞在一起。我莫名慌乱起来,碰巧手机响起,遂快步向侧边的洗手间走去。
“小兄弟,那间房子被人定掉了。不然你考虑下长租呗,咱们实话实说,短租真没什么好房源的。”中介一个劲地劝说,无非是觉得我这单生意难做,也拿不到多少提成。
寒暑假我都是不回家住的,学校又不给本科生安排宿舍,故而只能找附近价位合适的短租房。今年暑期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房子。
“我只考虑短租的,我要求又不高,你再帮我看看……”
话没说完,就被中介打断:“哎,那你找别人吧,我搞不定。”说完就挂了电话。
“好没礼貌啊。”我盯着手机上被挂断的通话界面,兀自嘟囔了一声。
尽管还有些工作需要收尾,但现在回去估计还会碰见“杯水”那几个人,于是我索性靠着洗手台点了根烟。刚抽了一口,席沨予高挑的身形就出现在洗手间的门口。
他快步走过来,在离我半步的距离停下,端详了我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们是不是见过?”
因为距离有些近,我只好侧过头把刚刚吸入的烟吐掉。烟雾升腾,我闻到他身上静静弥散的木制香水味,同空气中的烟味混合后,变得辛辣又温软。这气味承载着我关于17岁某个初秋清晨的记忆,再次嗅到它的瞬间,我像是跌落进一个暌违三年的拥抱。
烟雾散尽后,我回望向他,装作随意地回答:“前阵子碰巧去看过你的表演。”
席沨予眯了下眼睛,右手撑在我身侧的台面上,将我的去路拦掉了大半。他又凑近了些问:“你是楝城人?家在‘安馨家园’吗?”
“不是,”见对面的人肉眼可见的有些失望,我突然也对他执着于问出我身份这件事产生了好奇,遂如实道,“我以前租在那里。”
没等他的反应,我继续坏心眼地和盘托出:“三年前我好心收留一个醉鬼,却被他咬了口。”
“这个……“他大概是没料到我会这么直白,脸上带着无所适从的尴尬。
“那时我还没成年。”我面无表情地补充。
“那……我是不是该负责?”他抽回撑在台面的右手,无奈地挠了挠头。通常来说,烂俗偶像剧的男主是需要遇到一两个恶毒配角的,但他的反应竟然有些老实得过分。
“对。”我望着他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睛,将蓄起的一长截烟灰抖落,转身按熄在洗手池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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