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公司上班,倒也没有太多变化。大家都是成熟的职场人,即便对捕风捉影的流言好奇,通常也不会贸然跑来当面求证。我刻意在工作时间摘掉婚戒,只戴手链,然而这个行为在牧延和童葭看来无疑是掩耳盗铃。她们是少数知道我跟席沨予恋情的朋友,所以每每我在工作场合用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应对他人关于我跟席沨予关系的旁敲侧击时,她们总会表面上正声维护,背地里又别有意味地逗弄。
有一次拍摄间隙,童葭独自抱着电脑坐在角落,出奇的认真。我以为她在写拍摄方案,遂凑过去,想帮她看看。然而屏幕上只是长段的文字,似乎是一篇小说,再细看,我跟席沨予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其中。
“席沨予的眼眸突然变得深沉,他挑起郁成樟的下颌,艰难地忍耐。郁成樟浑身发颤,眼中闪着泪光,像一只怯懦又惹人怜惜的羔羊。席沨予再也无法忍受……”我冷声读着屏幕上的字句,往下更刺激的还没读到,电脑就被童葭阖上了。
“小郁哥!你要吓死我……”童葭惊叫一声,捂着胸口惊魂甫定,“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我闭了闭眼,两手插兜看她:“你……”语塞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在看什么脏东西。”
为什么会有人写这种东西?还“惹人怜惜的羔羊”,问过我本人的意见了吗?
“哎呀……小郁哥,我文笔是不太好,但也不能说是脏东西吧。”童葭争辩道。
“你写的?你不是席沨予粉丝吗?”现在追星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现在是你们的cp粉啦!嘿嘿!”童葭对于自己不负责任的文字虚构行为很坦然,她眼睛突然亮起来,一股脑问了我很多:“对了,小郁哥!你从荆城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席哥骑摩托去机场接你的?你们新年去新西兰是为了登记结婚吗?还有还有,我看网友说几年前在地铁上见过你们,那时候你们就在一起了吗……”
我一阵头痛,搞不明白现在的小姑娘脑袋里究竟装的什么。想了想,还是先搞明白她电脑里装的什么最实际。“给我看看你写的东西,我再回答你的问题。”
“噢,好吧,但你不要骂我哦……”童葭谨慎地看了我一眼。
“好,我会理性评价的。”
得到我的承诺后,童葭小心翼翼地把电脑推到我面前。我逐字品鉴,竟有些看进去了,但还是觉得诡异。不过人家小姑娘辛辛苦苦写的作品,贸然让她删掉太不近人情。于是我指着那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桥段和形容,甲方般地提起了意见。
“嗯……首先,‘像一只怯懦又惹人怜惜的羔羊’,这句得改掉。这后面也不行,席沨予没有这样的。然后……嘶,童葭,你一定要这样写吗?这种东西你确定要放到网上传播?”
“呃……不然你自己写?”童葭干笑了两声。
“啧。”
童葭还是得磨炼,怎么可以把对甲方的情绪全都写在脸上呢?
***
7月中旬,聚焦亚洲电影颁奖盛典在桉城举办。在这一年一度的电影人盛会中,将会有多个极具含金量的电影奖项的角逐。受周文辉导演邀请,我提前到桉城,为电影《等同》的剧组拍摄出发图。
拍摄结束后,周文辉拉着我好一顿感慨,说席沨予这些年受了太多无端的非议,又说第一次见面眼拙了没想到我是席沨予的爱人,最后还给了我一张晚上盛典的通行证,让我有兴趣就去看看。
“二楼看台的位置,小芝也会去,你愿意的话,就跟她一块儿。”周文辉说着,把VIP通行证递过来。
我正想推脱呢,周蔚芝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热情地拉着我,一个劲儿地让我陪她一起。我猜想是她怕这种活动无聊,想找个人一起说话解闷。晚上无事,席沨予又出差了不在家,我吃不消她这样一直“哥哥哥哥”地叫唤,索性答应了她。
红毯过后,颁奖典礼于晚上8点在场馆准时开始,活动全程会在多个主流平台同步网络直播。我跟周蔚芝坐的看台位置视野很好,且有一定的私密性,很方便她凑过来说各种明星的小话。
我对八卦不感兴趣,但周蔚芝讲得倒是很有意思,让这冗长的仪式变得有趣了许多。在主持人公布周文辉电影《尾声》获得最佳故事片奖后,周文辉上台发表获奖感言,大屏上导播切换着台下艺人的镜头。
其中一镜切换得太快,屏幕中视角跟着快速移动,失误切到了一个隐在暗处的身影,又很快切走了。这个失误只发生了不过三秒,但那快速闪过的西装袖口,莫名有些熟悉。
周文辉领完奖后,进了一段歌舞表演。我看得有些无聊,就发信息问席沨予在做什么。过了好几分钟,席沨予都没有回应。表演撤场,新的颁奖嘉宾上台介绍奖项。我没什么兴趣,只想听听席沨予的声音,于是跟周蔚芝借口说去洗手间,起身的时候就迫切地拨了电话过去。
场馆内音响很吵,一段鼓动气氛的节奏过后,屏幕上又出现《尾声》电影的切片,熟悉的声音通过立体声环绕而来。是席沨予的歌声。
我愣在过道,看到屏幕上写着“聚焦亚洲电影大奖最佳原创歌曲”,后面跟着的是有些久远的“杯水乐队”四个字。颁奖嘉宾说着恭喜,场内一阵躁动,镜头扫到靠后的位置,屏幕上席沨予的脸从阴影中浮现。镜头中的他穿着前两天让我挑选的西装,手机贴在耳边,眉目含笑。他说的话被场内沸腾的人声和音乐淹没,却清晰地通过手机钻进我的耳朵。
“宝贝,我得上台了,等会回你电话。”席沨予说完,把手机塞进兜里,款款向舞台走去。
偌大的场馆内,恍惚间我跟席沨予之间的时间流速被刻意调慢,我看着他踏过众人的目光,大步走进光影的中央。聚光灯在他周身描出一圈耀目的金边,把席沨予和整个场馆的繁杂虚妄界限分明地隔开,他调整了下话筒的高度,左手戴着的戒指和手链异常显眼。
“不是说让老周代领吗?怎么亲自来了?”周蔚芝一脸疑惑地看过来。
我摇摇头,意识到还举着手机,才慢半拍地放回去,重新在座位坐下。
大屏中的席沨予很随意地看了眼镜头,道了声“谢谢”,场馆内很快安静下来。随后他继续道:“我是代表‘杯水’来领这个奖的,主要是我们四个人中,我比较有空。”
这句说完,台下掀起一些笑声。
“很感谢周文辉导演能给我们这个合作的机会,在《尾声》的创作过程中他给予了非常多的包容和耐心,能为周导的电影作品增光添彩,我们都感到很荣幸。也感谢云端时代以及我的前经纪人沈露,他们帮助‘杯水’走到大众面前,拥有更多宝贵的机会。当然还有我‘杯水’的兄弟们,车鑫、白世清还有蒋思,我们以乐队的形式一起度过宝贵的八年光阴,彼此磨合,共同创作了许多美好的作品。未来还很长,我们会以朋友的身份继续相伴前行,也会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热。”
“当然还要感谢我的……感谢我唯一的家人,”说到这里,席沨予低头停顿了片刻,看向镜头郑重道,“感谢你的存在,感谢你来到我身边。”
边上的周蔚芝戳戳我的手臂,很是兴奋:“哇,沨予哥哥在跟你告白吧!”
台下不知谁带起了一片掌声,席沨予笑得很温柔,道了好几声“感谢”才继续。
“很抱歉,我可能说得有点多,因为未来呢我会尽量退到幕后,去做更多的尝试,所以想趁此机会,给一直辛苦陪伴的歌迷朋友们一个交代。前段时间网络上关于我的讨论很多,也给大家带来不少麻烦。法律维权有一个过程,也请大家耐心等待,很快就会有结果。
“进入娱乐圈之前,我对歌迷或者粉丝之类是完全没有概念的,这一点,我自认做得很差。反倒是在解约之后才想明白,原来我是有责任的,我需要给公众一个良性的引导。所以在这里,我想做一个简单的申明:希望歌迷们真正把我当作朋友,彼此尊重,并保持适当的距离。相反,如果有人越界伤害我的朋友、家人,那我一定会追究到底,绝不手软。
“可能很快,大家就会忘了‘杯水’,忘了席沨予这个人。但这不是坏事,我们的作品依然会陪伴彼此。最后,祝大家生活愉快,再次感谢。”
最后几句,席沨予说得坦然而豁达。他面对台下深深鞠了一躬,像是在告别这个舞台。掌声中,有粉丝很响亮地喊了声“谢谢”,席沨予点点头,双手合十示意感谢,又郑重地鞠了一躬才下台。台下,好些明星迎上去,给席沨予送去拥抱和祝福。
席沨予的突然出现给现场带来了一些鲜活的躁动,一直到下一位颁奖嘉宾上台,才逐渐平息下去。我坐立难安,台上的人说了什么都听不进去,脑海里全都是席沨予方才语气淡然的获奖致辞。
正如周文辉所言,席沨予和娱乐圈中的许多人都太不一样。他坦然接受杯水的解散,豁达洒脱地退居幕后,似乎能平静面对人生中一切的分离和崩塌。如果说整个世界是向下溃堤的洪流,那席沨予就是飘然在其间沉浮的洁白小舟,轻盈地略过高山和洼地,自由漂向不知何方。
我忽然有点想哭,因为我意识到,席沨予刚刚完成了杯水乐队成员这个身份的谢幕。我匆忙起身,急切地寻找出口,想要快点找到席沨予,想要感谢他对我的维护,想要告诉他,我也把他当作家人。
手机响了,铃声在楼梯间回响。我没看来电信息,一边下着楼梯一边接起。席沨予的声音如预期传来。
“乖宝,吃过晚饭了吗?”话音是跟方才台上完全不同的温柔。他似乎听到我下楼的动静和喘息,又问:“你在哪?”
我推开楼梯间的门,顺了口气,开口仍是难掩急切:“我在颁奖典礼会场,我想……呼哈……我想抱抱你,我该往哪走才能立刻见到你?”
电话那头嘈杂的背景音渐弱,席沨予的声音清晰地占据着耳朵:“你站在原地别动,让我去找你。”
我果真就停下脚步。电话里席沨予的呼吸逐渐急促,不多久,身后传来皮鞋踢踏的声响,我转回身,看到席沨予笑着朝我张开双臂。
“席沨予!”我几乎是跑着撞进他的怀里。
席沨予紧紧搂住我,又逗小孩似的抱着我转了一圈。他今天化了淡妆,头发细致地做了造型,近距离看比在大屏幕上还要帅气。我本来有很多话想跟席沨予说的,可对着他这张脸,和那算不上清白的眼神,我忽然就脑袋空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刚刚就在想,要是下台后能抱到你就好了。”这么说着,席沨予似乎是要吻下来。
我忙退开一步,滞后地警觉起来。四周环顾一圈,应该是没有人在附近,但还是得谨慎些,要是再被拍到什么,我这“男嫂子”的身份可就坐实了。
席沨予看出我的顾虑,但还是装出一副失望的模样,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无可奈何,把他带进一旁狭窄的楼梯间。门刚关上,席沨予就吻了过来。
他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把他带进这个阴暗的小空间里是要跟他行苟且之事。也不知道席沨予今天是怎么了,我越是推他,他反倒越兴奋。我被吻得两腿发软,只能勾着席沨予的脖颈勉力站住。过了很久,席沨予才放开我。
“郁成樟,”席沨予亲了一下我的鼻尖,“很感谢你在。”
“你刚才说过了。”
席沨予笑笑,又吻我的眼睛:“是哦。刚刚说太多,现在嘴笨了。”
“那换我来说吧。”我抚上席沨予的脸,心间的感动和酸涩翻涌,最后只凝成一句有些庸俗的誓言:“席沨予,希望你永远自由,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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