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城附近总归是热闹的，庄郁思记忆里崇大北二门出去就是离学校最近的一个美食广场，因为学生多，所以价格也大多优惠实在。
她们来的时间刚刚好，差不多五六点，正是饭点儿，广场上人也很多，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又或是有人行色匆匆，一眼望过去，店里坐的都是人。
宋时让四下张望后对庄郁思说：“我去买两杯奶茶。”
庄郁思看着他笑，“我要果茶。”
“行，”宋时让很快便道：“没问题。”
现在人多可能要等一会儿，宋时让就问她，“这边的店你以前都吃过吗？”
庄郁思失笑，“我一天到晚没事干天天就跑出来吃饭。”
“郁思，”宋时让无奈一笑，也算是对她无话可说。
“没有，但也吃了有大半吧。以前上学碰上期末周那几天，压力大，也就化身大胃王，隔两天就要约人出来吃一顿。”
“本来更想带你去吃有一家生煎的，但晚餐，还是吃个正式点的吧，”庄郁思说。
宋时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庄郁思，他从窗口接过奶茶，插|好吸管给到庄郁思手里，然后拉着她边走边说。
“想吃就吃，哪儿那么多顾虑，再说，谁告诉你生煎就不正式了。”
“那也行，”庄郁思展颜，双手捧住果茶喝了一口，果茶清爽甘甜的味道在唇齿间绽开，她心情也跟着变得甜滋滋，“他家也还有别的，你都可以点。”
宋时让若有所思，后捻着语气笑说：“既然都到你学校了，那这顿饭你请。”
“行，不让你白跑一趟，”庄郁思心情放松道。
这家生煎铺子的老板庄郁思以前认识，只是不知道过去这么久，这对老夫妻还记不记得她，不记得也没关系，回到这里就还是和当年一样的感觉。
宋时让和庄郁思找了个位置坐下，铺面不大，但桌子上坐的人挺满，基本都是结伴而来，还都是学生。
这家小店开的时间显然不短，导致桌面看起来有些许老旧，但很干净，从桌面到地面都很干净。
店里就老夫妇两个人，人一多就有些忙不过来，不过好在来的都是些大学生，不等老夫妇将做好的食物端上桌，他们自己就“哒哒哒”两趟端到坐的地方开吃。
庄郁思以前是这里的熟客，自然也没忘记，她不疾不徐地走过去，从窗台端走属于她和宋时让的那份食物。
同时，她也趁机往厨房里看了一眼。
两人都很忙，她也就没再打扰他们。
宋时让听庄郁思将这里都要夸到天上去，就在想这生煎得有多好吃，东西几乎刚放到桌上，他便迫不及待尝了一口。
鲜肉之外，还有汁水往外涌，他很快便吃完了一整个。
一份没有几个，宋时让本来以为就是几口的事，结果越吃到后面越发现有点撑，也有点腻，他喝了一口奶茶，那股感觉才压下去。
也是这时，庄郁思视线里突然多出来一只手，那只手上布满了纹路，指甲却修剪的很干净，被放到桌面的盘子里安安静静躺了两份藕盒。
老奶奶没说多余的话，只用带笑的眼神示意庄郁思也不要说多余的话，因为这份藕盒是她端过来送给他们的。
“谢谢，”庄郁思笑了。
老奶奶送完餐就走了，宋时让确信他们之前没点过这份突然出现的藕盒，刚才抬眼，便听庄郁思对着他说：“吃吧，他们还记得我。”
宋时让丝毫不客气趁热便夹走一份开吃，“我的郁思这么好，见过的人肯定都记得。”
店内他们来时已经坐满了，所以庄郁思和宋时让坐的是店外的位置。
绿植将他们与道路隔开，向上看是蓝黑的天空，往前是穿梭的人群，叫卖声不绝于耳，嬉笑吵闹音符似的不断从脑中掠过。
庄郁思心下一动，突然问：“宋时让，你喜欢我什么呢？”
“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这个问题。”
宋时让挑眉，“非要现在问？”
“怎么，太突然了答不上来？”庄郁思道。
“也不是，”宋时让喝了一口奶茶，然后头微微向上抬起，像是在思考该怎么说。可每每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说不出口，无论怎么形容似乎都难以道出他真正的感受。
庄郁思也不着急，一边吃一边等着他的回答，时不时还抬头看他两眼，无声发笑。
“上回陈东亮带人堵你还记得吗？”宋时让突然问起。
庄郁思当然记得，说：“也算是厘溪印象最深刻的事情之一了。”
宋时让：“那晚你取下来自己的围巾给我戴上，回去路上我就知道自己多半完了。”
“喜欢我就叫完了，阿让，这话不中听哦，”庄郁思学他惯常的语气，诚心找茬。
“嗯，不中听”，宋时让倒没过多纠结这个。
庄郁思有些不信，她狐疑地看向宋时让，问：“不会吧，就这么点小事？”
宋时让回她，“这种事情还分大小吗。”
“…也不是。”
宋时让轻笑，“但那也只是开始，更多的还是时间吧，相处久了，就发展成了连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结果。”
庄郁思莞尔，“那是不是随便一个人和你相处久了，你都会喜欢她呀？”
宋时让睨她一眼，身子向后一倒靠在椅背，劲瘦的手臂随意搭在桌面，看上去懒散又不着调，他看着庄郁思笑，嘴里说：“是哎。”
庄郁思很喜欢看宋时让的眼睛，他的眼睛像丹凤眼，眼尾上扬的弧度正正是她喜欢的，配合当下的境况，有种说不出来的旖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庄郁思太久没说话，宋时让忽然将身子坐直，还往前探了探，正色道：“郁思，你身上值得人喜欢的太多了，有一些你知道，还有一些你不知道。”
“我喜欢你，很容易。我喜欢你一开始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的模样，也喜欢你带茵茵过来小卖部的轻声细语，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钟都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面对你，我就有很多话想说，永远也说不完，也不怕你不乐意听。”
因为庄郁思总是有很多耐心。
语落无声，其它嘈杂的音响好像都自动模糊为“嗡嗡”的背景音，一时间，天地都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嗓音。
庄郁思忽而低头，面上有些发热，早知道就不该问。
也不对，她还是会想知道答案。
早知道就不该在这里问。
宋时让停顿两秒，接着道：“那你呢？”
庄郁思抬头，见宋时让正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分毫没想过偏离视线，心下就有些紧张，害怕自己一着急就容易脸红。
宋时让怎么能面不改色说完这么一大段话的，可这对庄郁思来说还是有点太超前。
“郁思，”宋时让放缓语速，不死心道：“那你呢，又为什么会喜欢我？”
为什么会喜欢他吗？
庄郁思忽然有些恍惚，脑子跟着就回到她刚到厘溪那天。
林月露在电话里开了他的玩笑，他转头便开了自己的玩笑。
那双眸子里的神情不多不少，既能让人看出是在玩笑，又不乏生动，脸上的笑容抛却眼底戏谑，像竹林里吹过的一阵风。
那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模样，如此复杂契合地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宋时让无疑是张扬的，你随时都能瞧见他翘起来的尾巴，但同时他也是内敛的，会注意很多微不足道的边边角角。
庄郁思以前就说过，宋时让身上有她理解不了的道德标准，也有她明知却总是下意识忽略的细腻。
或许正是因为这股好奇，让他真正走入了她的生活。
庄郁思追忆往昔忽然露出了一个称得上灿然的笑，她伸手点了点宋时让手背，“我觉得，我们遇见的时机刚刚好，不刻意又带了那么点机缘巧合，我想了解你。”
宋时让手放着没动，就任由庄郁思一下一下地点着：“还有呢？”
“还有吗？”庄郁思微诧。
宋时让没说话，只看着她，好像就这样要从她脸上盯出来一朵花。
“哎，那好像要说不完了呀。你看，你这么会说话，手这么好看，脸也这么好看，声音也不错，还追着我跑了这么远，我其实感动死了。”
由于庄郁思这段话说的太过雀跃，让宋时让有些迟疑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还是半真半假。
宋时让还在浅浅思考，庄郁思忽然缓了语气：“我就是觉得，有你在身边，我很安心。”
“对我来说，想要有一个人让我觉得安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你在身边，我很安心，”庄郁思说。
宋时让低头，很快便笑了。
等他再抬头，眼底是快要漾出来的温情。
“快吃吧，”庄郁思说：“再不吃等会儿就该凉了，凉了不好吃。”
两人将点的东西解决完，庄郁思只回头看了一眼，暖光下，老夫妻忙碌而满足的身影定格在她眼底。
宋时让问：“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不了，”庄郁思说。
她走之前扫码，将藕盒的钱加了进去。
“去湖边吹吹风吧，”宋时让说：“不想那么早回去。”
“行啊，”庄郁思拎了包便调转方向，“你眼神还挺好，广场后面就是湖。”
宋时让笑，手揽过庄郁思肩膀，“那么大一片湖我瞧不见啊。”
偏橘调的路灯光线让湖边仿佛沾染电影情调，庄郁思忽然有点难过，以前冷素谙总来这边接她放学，熟悉的场景迎面而来，让她心里生出密密麻麻的苦涩。
“…宋时让。”
“嗯？”宋时让低头，问：“怎么了？”
庄郁思却不说话，只在一半朦胧一半清透的光线下搂住了宋时让的腰，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
宋时让怀里的温度比外界要高，让她觉得自己终于落到了实处。
“是想到以前的事了吗？”宋时让也轻轻环住庄郁思肩膀，将这个拥抱压实了，他缓声问：“你还好吗？”
庄郁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手指勾缠住宋时让腰两侧的衣角，“我没事，就是忽然记起来了以前我妈总来这边接我放学。”
“阿让，我有点想她了。”
“嗯，”宋时让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因为现在什么话都应该对庄郁思起不了作用，亲人离世的痛苦在那之后总是间歇性的，只要到了某个地方，就总能记起来。
“别难过了，阿姨不会希望你难过的，我还在你身边呢，我陪着你。”宋时让说。
“我知道，”庄郁思在宋时让怀里蹭了蹭，“我就是刚才…突然有些忍不住。”
“嗯，我知道，你难过了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庄郁思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抬头看着宋时让的眼睛说：“你也是。”
“宋时让。”
庄郁思从宋时让怀里离开，他便顺势牵住了她垂落一旁的手，庄郁思指尖有些凉，宋时让替她捂了捂，又忍不住捏了捏。
“你干嘛？”她问。
宋时让笑说：“我还没问你刚刚叫我干嘛。”
“我其实是想问你，叔叔的事情你真的放下了吗？”庄郁思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打算言明：“你刚到霖城那天和我简单提到过一点，具体的没展开，但之前在厘溪，在茶水摊，我就已经差不多知道了原委。”
宋时让面色微变，“我知道，是有一些人总会提这件事。”
“那张明信片是我后来写的，就是听见以后，”庄郁思说到这里顿了顿，“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没有好的机会开口，上面的祝福都是真的，我希望你知道。”
宋时让失笑，“这样来看，郁思，你更狠心了。”
“嗯？”
“看见这么破碎的我，不给个拥抱就算了，还第二天就走。”
“对不起，”庄郁思略微踌躇：“我真的不擅长离别。”
宋时让问，“所以以后，我们吵架你也会这么离开我吗？”
“当然不会，除非是原则性问题，”她笑了。
“嗯，”宋时让点头，“我不会犯原则性问题，没有这种可能。但你要是想离开我，我不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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