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皇帝寝宫灯火通明,大殿之内御医跪了一地,一个一个皆沉默无声。
“皇帝无缘无故吐血一周,就没有一个人能查出原因?那哀家养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
太后坐在魏澜的床前,眼含怒意的看着满地御医,刚要再次出声却被床上的人轻轻拽住衣袖。
“咳咳,母后不必责备他们,儿臣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怨不得别人。”
太后看着床上日渐消瘦的人,低头忍不住用手帕擦了下眼泪,不忍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既然贵为天子,自然是受神明庇护的人,如今不过是受小人算计,哀家一定会让人把你治好的。”
魏澜躺在床上,静静的盯着床上的帷幔看,寝殿的窗户没有关紧,风从细缝中吹打进来,他竟然也不觉得冷了。
听着耳边太后的呵斥声,他竟然连最后的安宁都不能拥有。
“母后,”他吐字非常的慢,有些吃力道:“儿臣想睡了。”
太后训斥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转过头看着了无生气的人,顿了一瞬,再次尖锐出声,“你这孩子,身体是不是又有哪里不舒服?平常就忍着不让人知道,就是因为这样身体才会被慢慢的拖垮,快,你们赶紧上来给他瞧瞧。”
余并收到太后的指示后赶忙起身,只可惜还没等他碰到皇帝的手,魏澜就制止了他:“不用了,朕的身体朕自己明白,下去吧。”
太后的脸色微动,刚要再次苦口婆心的劝人,就看见魏澜突然转过脸,直直的盯着自己,那瞬间,她感觉自己后背略微发凉。
魏澜轻笑一声,语气却很平静,“母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了,今天难得有空过来一次,可别真在儿臣这儿气坏了身子。”
太后的脸僵硬一瞬,脸上慈母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她忍下内心的烦躁,伤心的说:“澜儿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母后?你这段日子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之中,哀家每次来看你,你都病的不省人事,没想到,这般巧合会让你记恨在心,也是母后不对,没有时刻守着你,人生病的时候总是脆弱的,这母后不怪你。”
她说的声泪俱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在这清冷的宫殿里上演自己的良心。
魏澜看了她两眼,内心毫无波澜,只感觉到疲惫,他真的好累好累,可他还没有等来阿婉,所以他还不能睡。
他强撑着身体慢慢的坐了起来,来祥站在旁边帮他将被子盖好,他虚弱的吩咐道,“都下去吧,朕同母后说几句话。”
太后这次站在一旁没再出声,看着一群人全部退了出去,她眼里的哀伤不减,看着他叹息道,“你这是何苦呢,有病总要去治,你这般逃避,那什么时候才能把身子彻底治好呢?”
魏澜将一串佛珠拿在手里,不再同她虚与委蛇,直接道,“母后来这不就是有话要与儿臣说吗?现在没有人了,母后有什么该讲的,直接吩咐就是。”
太后安静了下来,她看着魏澜面无表情的脸,温和的笑了一声,走到他的面前笑着说,“哀家早就知道的,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当初哀家选你做皇帝,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这些年,你从未让哀家失望过,所以,即使你这些年稍微忤逆哀家,专宠禾姬婉那个贱人,哀家也不与你过多计较,但是,澜儿,这世间的繁华总要有那个命才能去享受不是,你如今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不用哀家说你也应该知道吧。”
魏澜看着太后如毒蛇般发亮的眼睛,嘲讽的扯起嘴角,“那母后想要儿臣做什么呢?”
太后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他的床头,耐心劝解,“澜儿,这世上的女人多的是,少了这个,你再去找一个相似的便是,没有必要在一颗树上吊死。”
魏澜拿起那瓶液体,打开瓶口闻了一下,无色无味,随意的问道,“这是什么毒药?”
“放心,人吃了不会死,我们只是要用禾姬婉牵制住禾家,即使最后你依然放不下禾姬婉,哀家也可以成全你们。”
魏澜手指在玉瓶上轻轻地敲打,闻言没有任何反应,良久,他开口应允,“好,到时候就麻烦母后了,帮朕治好这不治之症。”
他说话时是看着太后的,眼里没有任何光彩,这是第一次,太后感觉自己并不是很了解这个儿子。
魏澜瞥见太后面上一闪而过的难堪,终于内心起了点波澜,这段日子他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也放下了很多,而今,他就只剩了一个念头,他想让着一切早点结束。
——
来祥站在屋后,静静地听着屋内两人的对话,他思忖片刻,觉得这件事必须要让翠儿提前知道。
夜里的风很大,月亮的光辉洒落一地,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有些苍白,可等他刚要抽身离开时,却感觉自己的头皮发麻,恐惧瞬间侵占大脑。
在他的右边,一个人的影子被打在墙上,安静且诡异的不知道看了多久,他被吓了一跳,蓦然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人瞪大眼眶,那人却将手指慢慢竖起,轻轻的放在嘴边,示意他不要出声。
——
魏澜在床上不知道又躺了多久,在太后答应帮他治病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好了太多,虽然还是沉重无比,但也足够了。
他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吩咐人为他烧水沐浴,洗去一身病气之后,他又在一大堆衣服里精挑细选,最后还是从箱子里扒出第一次见禾姬婉时穿的青绿色衣衫,收拾好一切,他嘱咐人将饭菜都端上来,然后派人去请禾姬婉。
想了想,阿婉也有些时日没过来了,倒不是身为皇后她不愿意来,是自己下的令不准任何嫔妃探望,只是等阿婉真的不来了,他还是有点怨念,其实她想来就可以来的,即使是抗旨硬闯,他也绝不会怪罪于她。
可终究要怪还是只能怪自己。
但是想想马上就可以再次见到阿婉了,他就又都原谅了一切,原谅自己,原谅阿婉,原谅这一生。
他的心情忍不住雀跃起来,不断抬头望向门外,直到那抹白色身影出现,他从椅子上慌忙站起身,却突然开始泛起头晕,真个人撑不住又跌坐了下去。
禾姬婉伸手将人搀扶住,让人老老实实的坐好,无奈出声:“陛下还是当心点身子吧,毕竟刚有些气色,可要当心养着。”
魏澜开心的朝她笑了笑,伸手将她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无碍,都是老毛病,阿婉你不必担心。”
禾姬婉勾起唇角,看向他,“陛下今天难得有兴致,让臣妾也跟着开心了不少呢。”
魏澜看着她的笑容微微出神,随后回了她一个灿烂的微笑,看向一旁的来祥,吩咐道:“你带着人都出去吧,我跟阿婉单独说说话。”
等人都出去之后,魏澜反而并没有立即说话,他先将禾姬婉爱吃的菜都放在了她的面前,然后又从桌子下面摸索片刻,拿了一个盒子上来。
他的声音透着轻快,“阿婉,你陪我好好吃顿饭吧,我有些饿了。”
禾姬婉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温和笑道,“好啊,臣妾也很久没跟陛下好好吃顿饭了。”
她将菜放进口中,却突然有些品尝不出味道。
魏澜拉着她讲了很多事情,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好像这一次要把平生的话一次性全说完。
说着说着,魏澜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放下筷子,并没有抬起头,声音有些难过道,“阿婉,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是恨着我?”
禾姬婉没有回答他,他却觉得自己的问题真是蠢透了。
没关系,他快速眨了下眼睛,水雾还没有成气候便被自己硬生生压了下去,他抬起脸,将手中的玉瓶直接塞给了她,坦白道,“这是太后给我的,我们阿婉这么聪明,想来不用我多说,你什么都知道了吧。”
禾姬婉握着瓶身摩挲了两下,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魏澜却不想看她这般,不想笑却一直在笑,“阿婉,这个朝廷马上就要改头换面了,我希望最后的胜利者是你们。”
他说的很真诚,却让禾姬婉无言,“这个盒子里是这些年我能知道的所有信息,但正如表面上的一样,我只是个傀儡皇帝,没有多大的实权,我知道其实有没有这些对你们影响不大,但我还是想交给你。”
他看向禾姬婉的眼睛里掺杂了太多情绪,最后到嘴边的却只剩了一句,“阿婉,你走吧。”
阿婉,下辈子躲远点,别再被我发现了。
禾姬婉沉默了许久,她将桌子上的盒子轻轻拿起,没有再看魏澜,她缓缓起身走出这座宫殿,再没有回头。
魏澜透过打开的门,看着渐渐消失的身影,突然很想哭,可又哭不出来,外面的天突然开始下起大雪,洋洋洒洒,把地铺上一层白霜,就像他第一次见到禾姬婉的场景,他以为的美好,终究是将阿婉拖向深渊的魔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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