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午后阴霁,宫中书楼。
一封密函横陈于案,纸页未展,却已染了微凉墨香。
陆渊立于窗前,手执信纸,神情静如止水,唯目光锋利,隐有冷光。
裴铮静立在案几旁,一语不发,神情更冷。
他尚未着甲,只一身藏青常服,却仍带着沙场之人的肃杀气息。
而主位之上,太子萧景曜仍是那副温文模样,指节轻叩桌案,片刻后才道:
“……是池敬之。”
陆渊“嗯”了一声,将那封信重新放下,道:
“此人行迹隐匿,往年多守退法,素来行事低调”
“其非官非商,亦与江湖势力无甚牵连,故久未惹疑。”
萧景曜点了点头,目光沉了几分:
“近日却有暗报称,池家书信之往返,不止于京中,竟通于北夷使节之手……”
裴铮眉间微动,沉声开口:“既有迹象,那便拘下信使,再细查北夷使节那一干人等。”
陆渊却缓缓摇头:“信使早已弃车脱身,踪迹全无。”
“北夷馆驿…亦于数日前封馆谢客,恐是…有所察觉。”
萧景曜食指轻叩案面,目光落在案前那封密函之上。
他声音温缓,低沉却带着几分沉凝之意:“若池敬之当真与北夷有所勾结……”
“那背后牵连……恐怕也远非表面那般简单。”
他顿了顿,眸色微沉:“眼下…线索已断,贸然出手,只怕会惊动对方。”
“此人行事谨慎,一旦起疑,恐怕连半点破绽都再难以寻得。”
一室沉静,唯北窗风铃轻响。
陆渊、裴铮皆默然,案上茶烟蜿蜒,似要将方才那句“再难寻得破绽”化作青雾悄然散尽。
半柱香后,轻叩声自指节响起。
萧景曜端起茶盏,淡淡一笑:“想来也是许久未同二位叙旧了。”
“二位可还记得当年在书院后山,你我三人比试到天黑,回学舍时一身泥水,被夫子罚抄《司策》三卷之事?”
陆渊抬眸,冷意稍敛,轻声应:“殿下字抄得极慢,罚至更鼓犹未半卷。”
裴铮少有地弯了弯唇:“末将当时已睡着,还是……被太傅踹醒的。”
几句旧事,道出三人昔日同窗情分,室内压抑之气亦略有消解。
萧景曜顺势放下茶盏:“转眼又到冬试。今年书院不设兵器评技,只行实擂,倒也新鲜。”
“七弟日前还来求我解两路破撑之法。”
裴铮闻言,忽想起一事,沉声道:“说起来……”
“近来末将在化龙潭演武场,总见三殿下独自持剑,晨昏不辍,劲头颇足。”
“可……三殿下自几年前剑技足以自保后,已鲜少如此般刻苦,此举……”
“属实令人费解。”
萧景曜抬眉,似带几分意外。
陆渊却先轻笑了一声,眉梢微挑,语气淡淡,却带着几分揶揄——
“哦?那位最怕吃苦的三殿下,居然也有肯自讨辛劳的一日?”
“——莫不是有人踩了他的尾巴,将他惹恼了?”
一句话,说得裴铮也忍不住轻咳一下。
将军向来木讷,仍老实点头:“确实与往昔大异。”
“末将原想上前请安,未及近身,便听他低声咕哝‘病秧子’三字,语极不善。”
“末将倒不敢贸然相扰,只觉蹊跷。”
陆渊收了笑意,指间轻敲案面:
“病秧子?”
“能逼得三殿下晨昏舞剑的‘病秧子’,倒真令人好奇。”
这一句落下,萧景曜指尖微顿,脑中掠过萧景昀近日絮语——
“池兄虽体弱,晨课却无一日有缺;池兄解经时常以竹叶譬喻;池兄剑式似水而行……”
“池府先以他旧疾递了弃试折帖,谁料不过数日,池兄亲自赴书院,将那折帖撤回——”
“说是不可失约于师友……”
零碎片语在心底并作一线,萧景曜抬眸道:“七弟日前亦提到……”
“有名生员先由家中辞武试,又忽而自撤帖上阵——先前亦被称作‘病弱’。”
“那人唤作——”
“池言。”
陆渊与他四目相接,心念已会,沉声补一句:“池敬之第四子。”
裴铮恍然,直身抱拳:“殿下是欲以冬试为引?”
萧景曜轻轻点头,声色温和却不容置疑:“再过数日便是冬试了。”
“勿惊其父,勿扰北夷——且先观其子一局,再定后策。”
陆渊俯首:“臣遵令。”
裴铮亦抱拳:“末将同往。”
窗外风起,铃声复止。
三人对视,已然将棋落下一子,直指崇文书院。
数日后,冬试之日。
冷雪初霁,演武场上剑光交错。
太子萧景曜披着蟒纹朝服端坐高台,耳畔仍残存几日前那句“且先观其子一局”的回声——
旋即,他收了思绪,目光再次凝在擂台中央……
台上剑锋交映,池言脊背已濡汗透衣。雪光之下,剑尖轻颤,胸膛起伏愈急。
萧景珩剑尖一沉,已捕住池言喘息的破绽。
“病秧子——再多一式,叫你再逞强!”
快意在心底翻涌,可望见那人面色白得无甚血色,胸口却忽然像被什么细线轻轻一勒——
酸得发紧。
病秧子……本、本殿下不想伤你。
快、快认输罢……
他唇角微牵,终究还是要逼上前一步。
便在此时,擂台外太子微扬的声音淡淡传来——
“够了。”
一声落地,台上台下一齐静若凝雪。
萧景珩凝至极点的剑锋倏然顿住,面上却暗暗地舒展开来。
池言胸口翻腾的真息,也在那声温淡里硬生生被按回丹田。
萧景曜并未离席,只抬手示意教习:“对擂之事,点到为止即可。”
“此子旧疾未愈,内息已乱;再战恐损经脉——且退下,入静室调息。”
言罢,他目光扫向台侧,“劳烦裴将军送池生员至静室安调,亦免医役仓促。”
裴铮领命,单手抱拳,身形一掠已至擂边。
池言脚步踉跄,尚未踏下擂台,席下忽有人沉声而呼:
“池兄!”
四座目光尽落其身,浅蓝衣袂一晃,萧景昀已越席半步,神色焦急难掩。
他先看了看池言额角的汗珠,眉峰紧拧,拱手向太子请命:
“皇兄,池兄旧疾未愈,景昀愿随行照拂。”
“将军一力护送,景昀可在旁助微力,亦不敢懈怠。”
萧景曜目含温意,却抬掌示意:“裴将军通晓医理,可保池生员无虞。”
说罢,他目光在弟弟额前汗雪上轻停半息,语调温缓却不容回拒。
“方才比试耗力甚重,你真息未复,同去只徒添纷乱,安坐台前便是。”
萧景昀张了张口,终还是咽下,垂目应声:“……是。”
这时,立在侧方的陆渊亦轻声安抚一句:
“太子有命,裴将军自能妥帖照拂,殿下大可放心。”
萧景昀指节微紧,却只能压下心中焦灼,退回原位。
与此同时——
萧景珩眉锋紧蹙,薄唇抿成一线,目光划过台中那抹摇晃的白影时短暂一滞。
旋即被冷色掩尽,终究收剑而退,脸上道不清是何种神情。
病秧子……池言……
池言心口翻涌,脚下恍若踏雪,身形一晃,肩侧却被一只沉稳掌心扶住。
“劳烦将军了。”池言低声开口,嗓音沙哑。
真没想到那小屁孩这么厉害,不行了,头好晕……要垮了!
裴铮不言,将长枪反挂背后,曲臂环住他肩胛,将人半揽入怀。
那臂膀如寒铁般硬,衬得池言的呼吸愈发灼热,却也借了这份稳重,得以挪步离台。
某种意义上来说,将军的处境很危险(?
景昀…感觉很对不起他
别急,争宠就得沉得出气!
好东西还在后面呢[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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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且先观其子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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