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将歇,密集的雨点伴着乌云滚滚而来,一时间,天色阴沉到了极点,小小茶摊暗得只能看见几道模糊人影。
池鸢看向瘫倒在麻袋中的小女孩,她是察觉到里面有人,但没想到是个女童,还是个被父亲虐待,甚至要卖掉的女童。
但以目前情况来看,段雨似要管这桩事,想罢,池鸢索性先按兵不动,看段雨要如何处理。
在男人说出那段话后,段雨脸上还挂着浅笑,但眼神却一下变得幽深了起来。
她沉默了一会,随后笑道:“告到官府?呵~他们管不着,我可管得着,今日既是被我遇见了,那这闲事我就得管一管了,更何况,你还对我的池鸢妹妹出言不逊,无论哪件事,我都得治你。”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怯意,但面上却强装镇定:“你,你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薄薰凑了过来,抢过段雨手里的刀,转过刀背重重敲打在男人的肩膀上:“什么你的?那是我家主人,当真是会占人便宜,还有,他对主人出言不逊这件事,还轮不到你来替我教训他!”
段雨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惊讶薄薰抢刀的速度。她退后两步,将位置给薄薰让出来,十分客气的道:“薰妹妹别生气,算我口误,你想教训他,那你先来吧。”
薄薰冷哼一声,也不跟段雨客气,抡起长刀对着男人的后背开始比量:“就你这小身板,都扛不住我一刀,唔…我想想,你方才说什么来着,哦!是说不让我们看对吧?还说要对我们不客气,嗯~且先说你要如何对我们不客气法?”
男人张了张口,眼珠子费劲地瞟向身侧的薄薰:“……我没说,我没说,小人什么话都没说,是你们听错了,对不起……饶命……两位菩萨,行行好,就当小人烂了嘴,说了不该说的话,行行好,行行好吧……”
男人一改嚣张姿态,低声下气开始求饶,大抵是看出薄薰和段雨都不打算放过他。
“菩萨?行行好?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薄薰捂着肚子乐了一会,扭头瞥向段雨,“别菩萨了,你面前可站着一位活阎王,其实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但她可就说不定了。”
男人眼珠一颤,赶忙向段雨求饶:“姑奶奶,祖宗,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小的不卖女儿了,小的保证以后也不打她了,求您饶了小的……小的家里还有妻儿等着……小的若没了,这一大家子都会活不成的……”
茶摊外,电闪雷鸣大雨漂泊,一阵阵裹着热气的雨雾,顺着檐脊飘向靠在檐柱边的段雨,她双手环抱,一脸讥讽的看着男人。
“你当我是好骗的还是好哄的,几句话就能轻易饶你?”
说完,段雨又抬眸看向薄薰:“薰妹妹年纪小,可别被这男人几句话诓骗过去,有时候该狠的还是要狠,给这种人留情面可不值当。”
薄薰目光微闪,一屁股坐到男人面前的矮桌上:“哼,这道理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但他不过嘴皮子上得罪我,敲打几下便行了,其他的我可不管!”
段雨笑着附和:“是是,薰妹妹说得对……”
薄薰从袖中掏出一捆麻绳,将男人绑到挂茶幡的柱子上,那地方没挡雨的屋檐,他头顶地脚朝天,一下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薄薰将男人的刀扔了,换作一条带刺的藤条,男人一边淋雨,一边被抽得嗷嗷叫唤,如此画面,吓得茶摊老伯慌忙躲到锅炉后,战战兢兢的不敢露头。
段雨在一旁含笑看着,似乎对薄薰的行为颇为欣赏,等薄薰出完了恶气,笑着迎上前,拿出手帕递与她。
“来,薰妹妹,擦擦身上雨水,可别着了凉。”
薄薰哼了一声,直接无视她,走到小女孩身边给她查看伤势。
段雨微微一顿,笑着将手帕收回,也跟了过去:“薰妹妹还会医术?”
“是啊,很惊讶吗?”薄薰搭上小女孩的手腕认真诊脉。
段雨掩了掩嘴,目光在薄薰身上扫视一圈:“不惊讶,很意外,说起医术我也会一点,但在妹妹面前,我还是不献丑了。”
薄薰懒得与段雨搭腔,探完脉又仔细检查小女孩身上的外伤。
“主人,这小孩身上的伤很严重,两只脚的骨头都快裂了,真是可恨,有这样的父亲,在他身边迟早要被活活打死。”
池鸢听言,看了一眼外面已经不省人事的男人,轻轻点了下头。
薄薰明白池鸢的意思,这男人虽然可恨,但若真死了,小女孩就没人管没人养,所以此事管与不管都很棘手。
想罢,薄薰不由苦恼的叹了口气,比起什么都不做,还是先帮小女孩治一治身上的伤。
见薄薰叹气,段雨轻声笑道:“薰妹妹不必叹气,此事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很简单,让一个人听话,可是我的拿手好戏。”
段雨神秘地笑了笑,起身走到男人面前,对他摇了摇银铃镯,随即,那昏死的男人便慢慢睁开眼,双目无神的盯着段雨。
接着,段雨手指一勾,对着男人无声念了一段咒语,咒语念完,男人的眼皮子快速抽动,眼珠子一会翻白一会全黑,身体也开始疯狂抽搐。
“铮”的一声,段雨拔出短刀,刀光一闪,捆住男人的麻绳随之断裂,就在这时,那条长了冠的赤红小蛇再次从段雨的衣襟中钻出,飞速窜到男人手上,对着他左手的无名指咬了一口。
看到那条小蛇,池鸢有些惊异,之前没怎么注意,这回倒是看得清楚了。长了冠的蛇可通灵,按这条蛇的体型,虽通灵但道行不高,也不过百年修为。
这点修为,寻常见了池鸢都不会在意,可这东西一旦跟了人那便不一样,普通人有了妖的助力,行善倒还好,为恶就是祸害一方。
而段雨,说实在的,池鸢到现在都看不透她,说她善,她可以杀人不眨眼,说她恶,她却愿意管这桩自己都不愿管的闲事,所以,一个人的善恶很难评定。
转眼,段雨就完成了施术,倒在地上的男人也停止了抖动,现在去看,男人身上没什么变化,不过在他被蛇咬的那根手指上,多了一朵黑色的曼陀罗花。
“咳咳……”被薄薰喂下丹药的小女孩,也在这时悠悠转醒,她倚着长凳靠着,一脸茫然地看着身前的薄薰。
“醒了?如何,身上的伤应该都不疼了吧?”薄薰笑着询问。
小女孩呆滞地点了点头,而后,似想起什么,眼中溢满了惊恐,四下张望间,看到地上躺着的男人,顿时恐惧地缩起身体,拼命地往矮桌下钻。
薄薰赶忙拽出她,轻声安抚:“别怕,他没死。”
小女孩眼睛一瞪,似不明白薄薰的话,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去看地上的男人。
薄薰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会:“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害怕他要打你,要将你卖掉?”
小女孩怔了怔,猛地点头。
“别怕别怕,他不会,你看那位姐姐帮你收拾他了,以后他再不会打你了。”
段雨听言,冲小女孩挥手微笑,比起薄薰的模样,段雨那张可爱甜美的脸,笑起来更加平易近人。
小女孩呆呆地看着段雨,脸上慌乱的神色瞬间稳定下来,她动了动唇,好半晌才鼓起勇气说话。
“姐…姐姐,谢谢姐姐……我身子不疼了,多谢姐姐……我阿爸……他没事吧?”都到这个地步了,小女孩居然还要关心地上男人的安危。
段雨眉尖一挑,笑着走过来:“你阿爸没事,我已经帮你说服他了,以后他绝对不会打你骂你,也不会将你卖了。”
小女孩睁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段雨:“……真的吗?”
“真的。”段雨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又问:“你家里除了你,可还有别的兄弟姐妹?”
“有的……还有两个弟弟,还有阿奶,阿妈……”
段雨微微抿唇,看来那男人确实没说谎。
一刻钟后,男人醒了,醒来像是完全忘了在茶摊里发生的一切,也忘了自己出门的目的,看到小女孩的时候,他懊恼的跪下抱着她痛哭。
两人临走时,段雨送了他一些碎银,男人不记得段雨对他做过的事,接过银子一个劲地道谢,随后就带着小女孩冒着大雨离开。
被施过术的男人和常人几乎无异,一个术法若能改变一个人的思想行为,这其中可怕程度可想而知,这也让池鸢对段雨的防备再次加深,难怪当初空黎见到段雨时,一再阻扰她发现自己。
男人走后不久,大雨就停了,躲在锅炉后的茶伯慢慢探出头,经此事后,他倒没那么怕了,重新烧了一锅水,给池鸢三人免费上了一壶茶。
段雨捧着茶碗喝得嘴角都压不住,薄薰看到她这得意模样,鄙夷道:“救了个人倒得意起来了,也不看看你之前杀了几个人。”
段雨闻言摇头,眉弯处垂下的银饰亮得晃眼:“有些人该杀,有些人不该杀,这些不可混为一谈。”
薄薰内心虽赞同她这个想法,但还是不屑地反驳:“他人的生死若都由你来判定,那你岂不真成阎王了?”
“呵呵,妹妹过奖了,不过你这个称呼,我很喜欢,以后我便叫活阎王段雨吧。”
“嘁,说你一句你还乐上了,真是厚脸皮!”
段雨捂嘴一笑,目光转向池鸢:“池鸢妹妹,你说这件事我做得如何?”
“不错。”池鸢放下茶碗,语气冷淡。
“那之前呢?”
“还行。”
见段雨还要搭话,薄薰赶忙打岔:“喂,我说你喝茶喝了这么久也该够了,该不会又想跟着我们吧?”
段雨眸光一转,唇角微微抿起:“妹妹也真是的,才说几句话就要赶客,诶!别瞪我,我走还不行嘛…”
段雨说完,当真挎起布包走了,可她走的方向却是池鸢她们要去的鸡鸣山,不过这山道就一条路,总不能让她原路回去。
薄薰盯着段雨离开,直到看不见才与池鸢道:“主人,这段雨分明就是故意跟着我们!”
池鸢垂眸看向茶桌上,段雨特意遗忘的那束野花:“跟着也无妨,只要不碍事,就把她当作空气。”
薄薰张了张唇,想了想还是将心里的话咽了回去。
就这样,主仆二人一直在茶摊坐到天黑打烊,期间两个时辰,山道上一个路过的人都没有。
离开茶摊时,茶伯一脸歉意地上前拱手,劝诫两人天黑不要往山中走,以免被狼群袭击。
池鸢谢过茶伯的好意,让薄薰多给了一些赏钱,便往深山中行去。
山里的天色总是黑得很快,一晃眼,黑暗就如同幕布一般压了下来,而这个时候,一些生活在黑夜里的生物就陆续登场。
如同星辰一般闪烁的流萤从树丛间缓缓飞出,树根下,各色发光蘑菇开始绽放,这些生物将黑暗撕开一道裂口,让沉寂的山林不再那么阴森恐怖。
雨后的小路泥泞不堪,上面留下了各种动物的脚印,但就是没有人的脚印。
主仆两人,一个轻功绝顶,一个草木之精,在这泥泞之上,几乎能做到脚不沾地,可段雨一介凡人,又如何能做到不留痕迹呢?
“找到了,主人,她从这边走的!”
路旁草丛有几道不显眼的足迹,沿着草丛一直往前,树干上也有几道浅浅的泥印,看来段雨走到这里便用了轻功。
“不必寻她,只管走我们的就是。”
半刻钟后,来到一处岔道口,其中一条道上有块石碑,上面刻的正是鸡鸣山几个字。
进入鸡鸣山后,不知受到什么影响,周遭空气急速冷了下去,这里的树木比后面的山更加茂密,草丛也更加幽深,山的深处还时不时的传来几声狼嚎。
鸡鸣山的路很不好走,草木深得几乎看不到路,又或许曾经有路,但后来没有人走了,那路渐渐被周围植被吞没。
但在山里,却是薄薰能发挥最大优势的地方,没人处,她可以放出自己的藤蔓,延伸出几里,探听周围动静。
只不过这座山太大了,延伸太远过于耗费精力,薄薰探了几遭就收了回来。
也不知段雨用了什么法子,又或者她离的距离太远,一时间,薄薰竟感知不到她的任何信息。
不止段雨,这山中几乎没有人的气息,就像茶伯说的,山中恶狼倒是成群成片。
艰难走了一段山路,终于过了那片密林,来到一处开阔的长满野花的山坡,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的环境,野花丛中突然亮起几道绿光,它们朝池鸢两人张开獠牙,发出低沉的嘶吼。
薄薰当即上前,幽绿的眼瞳微微收缩,霎时,那几只狼吓得夺路而逃,惊惶的呜咽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嘁,就这点胆量,还以为多厉害呢!”薄薰拍了拍手,四下看了看,从树下搬起一块大石,摆到花丛中,请池鸢坐。
“主人,这里风景好,我们就在这等着鱼上钩吧。”
“嗯,这提议甚好。”
今夜无月,天空蒙着大片的乌云,似乎在酝酿第二场雨。
山坡上,有从山坳吹来的风,混着一些湿气,远远的,能清晰听到山坡另一端瀑布的流水声。
此地风景虽好,但温度却十足的冷,明明是夏日,温度却似初春,不一会,石头旁边的野花就被夜雾笼了一身水汽。
耳边是嘈杂的风声和水声,远处还有狼嚎和各种野兽的声音,热闹得好像整座山都在开会。
池鸢枕着手,看着天上的乌云,微微磕眼。
薄薰见状,也学着她枕着手看天上的云,不过她手上还放出去一道藤蔓,一点点,慢慢地探向周围地形。
“主人,这山中没人,也没有屋子,一点也不像是有据点的地方。”
“不像才是对的,幽山作为魔道,若据点建在人人都可见的地方,那前来讨伐他们的人,只怕会将这山踏平。”
说至此,池鸢突然想起之前在五峰山去的那座别院,那别院建在深山之中,方圆十里不见人烟,现在想来真是处处都是疑点。
不过那处据点不是池鸢寻去的,是颜千风特意引导的,看来幽山这据点,若没他们自己人指引,外人几乎很难寻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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