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即将离弦之箭,哪有轻易收回的道理。
薄薰墨绿长发翻飞舞动,眉眼间晕开一团幽绿的光:“你说不打便不打了?还有,谁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使没使诈!”
薄薰手中剑慢慢落下,十丈之内所有竹子全都拔地而起,卷入她剑势的气流中。
眼看自己栖身之地就要保不住,山魅赶忙现身:“是真的,是真的,奴家但敢说一句假话,就,就立马魂飞魄散!”
薄薰嘴角上扬,眼睛盯着山魅出现的地方,但手里的那一剑还是斩了下去。
霎时,半座竹林的竹子被掀飞,狂乱的气流卷起大片的竹枝碎叶,将周围一切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山魅即便站在安全之地,也被剑气涌动的气流席卷到,危急之刻,她从手中变出一对铁锤,将袭来的气流打断,随后扭动柔软如水的身形,一头扎进竹林中,躲避身后追击来的剑气。
薄薰冷眼瞧着,不紧不慢地舞动手中的藤枝剑,馥郁花香中,几道带刺的藤蔓迅速朝山魅逃走的方向追去。
“啊呀啊呀,饶命饶命,好妹妹饶命啊……”
藤蔓很快就将山魅卷回来,带到薄薰面前,藤蔓上的尖刺,毫不留情的穿透她单薄的衣裙,一丝丝黑气从伤口中溢出,使得山魅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现在才知饶命,是不是太晚了?”薄薰用剑挑起山魅的下颌,傲慢又得意地看着她。
山魅双手双脚被缚,做不出求饶姿势,只能摆出一副楚楚可怜模样向薄薰求饶:“好妹妹,我真知错了,你要罚便罚,但请留我魂魄可好?”
薄薰眸光一转,收起剑,带着山魅来到池鸢面前:“主人,您想如何处置她?”
山魅神色一顿,显然没想到,薄薰这般厉害罕见的大妖竟会听令于一个凡人,想罢,山魅将目光转向池鸢,认真端看起来。这一看之下,才发觉池鸢的不同寻常,不由懊恼自己方才看走了眼。
“这位……小姑娘……”山魅斟酌一会,装作什么都没看出,“你看,自我出来,可一下都没动手,虽是嘴上那般说,但没做出任何伤害你们的事……能不能高抬贵手,饶我这一次?”
池鸢闻言轻笑,目光在山魅身上扫视一圈。
见池鸢不说话,薄薰也不松手,山魅心中着急,面上继续示弱:“小姑娘……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你放了我,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池鸢神色一动,心想,这山魅道行不浅,必是在此盘亘许久,说不定能从她这里探听到结界内的事。
“可以,但你要实话实说,不然,后果你懂的。”
“不敢不敢,绝不敢有半句欺瞒之言……”
池鸢一个眼色,薄薰立刻放了山魅,但在撤去藤蔓前,她留了个心眼,从山魅的伤口中植入了一个小花苞。
藤蔓一去,山魅就虚软的俯趴在草地上,薄薰的藤蔓可不止是刺伤这么简单,那些尖刺扎进她的身体,无时无刻都在吸收她的魂力。
山魅缓了口气,施术将身上伤口止住,身体不漏黑气后,脸色也渐渐恢复成最初的红润状态。
“多谢两位高抬贵手,我这便带你们离开此地。”山魅对着池鸢两人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俯身请两人往竹林走。
池鸢没有动身,望着她道:“为何要去竹林,别的路不行吗?”
山魅一愣,笑着解释:“看来二位还是信不过我,你们有所不知,在这结界内,每一处都是凶险之地,竹林是小女子管辖的地界,走竹林比较安全。”
池鸢思量片刻,抬手示意山魅带路,山魅挑眉一笑,扭动轻盈的身躯飘在半空为两人带路。
“你叫什么名字?”池鸢突然问。
山魅摆动衣袖,回眸笑望着池鸢:“成鬼多年,名字已经记不清了……为了方便称呼,两位便叫我绿竹吧。”
说完,绿竹瞥向走在池鸢身后的薄薰,掩嘴笑问:“还未请教两位尊名?”
“池鸢。”
薄薰瞪了绿竹一眼,万分不情愿地说出名字:“薄薰。”
“啊…真是好名字呢……”绿竹咯咯一笑,突然扭转身子,飘飞到薄薰身边,“想不到被困在结界中,有一天能见到草木之精的山君大人,真是倍感荣幸。”
薄薰听言讶异:“哟,你倒有些见识,居然能认出本姑娘的真身?”
“山君大人过奖了,我死于竹林,死后寄托竹身化为鬼魅,所以略知一些草木化生的精怪。怪我眼拙,第一眼并未认出大人,知晓大人身份后,惶恐不已,还望山君大人莫要责怪。”
“客套话不必多说,先说说,这结界里面究竟是何情况,而你又在此地待了多久?”
绿竹舞动衣袖,在薄薰和池鸢身旁来回飘飞:“我在此已被困了整整一百年,并不能离开竹林太远,所以也不清楚其他地界的事,不过,偶尔能从路过的鬼魅那里探听到一些消息。”
“听闻结界内,山群绵延不知尽头,和外面是两个世界,而被困在此地的妖鬼更是不计其数,它们分占各自地界,井水不犯河水,其中,不泛一些像您这般修为的大妖,所以,山君大人入此结界,可要多加小心。”
“哦,像我这样的大妖?”薄薰与池鸢对视一眼,继续问:“是什么样大妖,你见过吗?”
“这……当然是没见过的,那些妖怪在山的最深处,轻易不会出来,并且,结界各地阵法和禁制都不一样,只有像我这般修为浅薄的鬼魅,才不受结界压制的影响。”
“不过,半个月前,我在竹林修炼,曾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妖力从深山中传来,那气息维持了半刻钟便消失了,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来到竹林边缘,绿竹轻拂衣袖,那些被薄薰斩断的凌乱竹枝,被一团幽火燃烧殆尽,空出来的林地冒出无数竹笋,抽芽生枝,转眼,便长到了三丈多高。
随三人前行,茂密的竹林自分两端,两排石灯笼无限蔓延,一簇簇燃起的幽火,将竹林衬得格外阴森。
池鸢望着绿竹婀娜飘飞的身姿,眸色微变:“你所言大妖,可是薄薰这般修为的?”
绿竹转到池鸢身边,似黑洞一样的眼眸一眨一眨地看着她:“我看不出山君大人的修为,不过,我却能感觉出,那些外泄的妖气,不如山君大人。”
薄薰听言得意地哼出声:“我知道我很厉害,但你也不必这样夸赞我!”
灵气稀薄的凡界,哪能出那么多大妖,像薄薰这种草木成精的,一百年修为可抵得过寻常妖怪修炼三百年,所以,别看薄薰只是区区四百年,能达到她这般境界的,此界屈指可数。
“呵呵,山君大人谦虚了,像您这般实力,可不多见。”
血月消失后,结界内的黑夜就如同最开始一样,暗沉沉的一片,竹林外,四处都弥漫着阴寒的黑雾,那雾气能隔绝人和妖鬼的灵识。
抛开周围阴森恐怖的气氛不谈,竹林中,飘游的鬼火,倒给这阴沉灰暗的世界增添了一些光亮。
与外面世界不同,这结界内异样的安静,只有风路过的声音,一切都死气沉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着不敢出声。
“叮——叮——叮——”
子时刚过,那阵诡异的铜铃声又从深山中响起,这回它连续响了三次,每次只响三声,一声长一声短,最后一声又短又急促。
听到铜铃声,绿竹身形微顿,飞到竹林上空,往深山处眺望了几眼。
待她回来,池鸢问道:“你可认识这摇铃的人?”
绿竹摇摇头:“不认识,但这铜铃声让我听了很不舒服,若是修为低的,还可能被其控制。”
“不错,这是招魂铃,一般鬼魅皆会受铃声驱使。”
绿竹神情一顿:“原来姑娘认识这摇铃人,我不敢欺瞒姑娘,之前出来的鬼魅确实是受铃声驱使,但我并非是被铃声控制,而是那鬼怪献祭血月出来的。”
“献祭……”池鸢看向竹林外涌动的黑雾,黑雾之中逐渐露出一张张鬼脸。
“我记得此地是树林,为何在血月出现后,变成了竹林?”
“姑娘有所不知,这结界内的山林是会动的,每个时辰都会遵循阵法改变位置,那轮血月其实是禁制的一处阵眼,不知为何,竟被那摇铃人利用,使得那些鬼魅法力暴涨。”
绿竹说完抬袖一扫,左边竹林瞬间退开,露出一处山涧,山涧中黑雾聚集,已经有不少恶鬼攒动着往竹林靠近,可一旦靠近竹林,就被竹林的鬼火弹开。
“姑娘请看,这些鬼魅便是铜铃声招来对付你们的。”
池鸢扫去一眼:“我知道。”
“说起这铃声,去年这个季节,好像也曾听到过,但去年的铜铃声很柔和,不似招鬼,似在安魂。”
池鸢眼神一定:“细说。”
“姑娘恕罪,变成鬼后,记忆没之前好了,只依稀记得是夏季最热的一天,那天也是整个结界压制力最弱的一日,每到那时候,结界内的妖鬼都格外暴动,但到了子夜时分,深山之中就会漫开一股很可怕的威压,那种威压形容不出来,总之很可怕很可怕……”
绿竹说着说着,披在身上的长发像触电一般,竟全都竖起朝天。
看她这模样,两人瞬间理解她口中所言的,究竟有多可怕。
不过薄薰还是想戏耍一下绿竹,凑上前故意追问:“很可怕是有多可怕?”
绿竹摆摆脑袋,长发慢慢柔和下来,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后怕模样:“远比山君大人还要可怕,那阵威压一出,群山静寂,任何妖鬼都不敢放肆。”
池鸢微微思忖:“这可能是祭坛内外泄的魔气。”
绿竹闻言一惊:“魔气?”
池鸢没与她解释,直接转了话题:“为何还没出竹林?”
绿竹目光微闪,不敢追问:“快了,马上就到。”说完,她飘到一根竹子上,周围游离的鬼火,全都聚过来环绕在她身边。
池鸢默默看着,知道绿竹在施法,就不去打扰。
半刻钟后终于出了竹林,竹林外是一条普通的山路,道路两旁松柏林立,暗夜之下,那延伸开的枝桠,摇曳得像挥舞的鬼手。
说是鬼手也是不差,松柏的树影中栖息着大大小小的游魂,见池鸢她们从竹林出来,本想一拥而上,却在看到绿竹后,又全都缩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薄薰出言调侃:“这些小鬼连我都不怕,却独独害怕你,你这小小的竹鬼,到底有何本事?”
绿竹惶恐解释:“山君大人误会了,结界内一切气息受阻,您不出手,它们察觉不到您的厉害,而我常年居于此,它们知晓其中利害,自然都避着我。”
薄薰当然知道这些,那般说只是明知故问罢了。
“你不能离开竹林太远,那你能将我们送到何地?”
绿竹听言飘到一棵松树上,一边眺望一边回道:“能送二位出这片松林,之后的路,二位还需多加小心,不过,以二位本事来论,我这些担忧似乎有些杞人忧天了。”
快出松林时,池鸢突然驻足,问绿竹:“你为何被困在结界中?”
绿竹怔仲片刻,轻声道:“百年前,我就死在这山中竹林,死后被拉入结界,从此与外界隔绝。”
薄薰戳了戳绿竹如水般流动的衣裙,跟着追问:“那你想出去吗?”
绿竹轻叹一声:“想出去的,但听说,结界外的天地规则,会灭杀我这等百年恶鬼的存在。当然,入结界的妖鬼想出去也难于登天,我们已被结界内的禁制锁定,除非魂飞魄散,不然永远都别想出去。”
池鸢垂下眼眸,绿竹说的全对,外面的世界灵气稀薄,魔气也不会有,修行百年的山魅会遭天谴,即便逃过天谴,也会因为祸一方,被道门中人除掉,待在结界里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结界内的禁制,池鸢懂得不多,毕竟这可是一位神界之人布下的,光是看一眼那复杂的法阵,都极耗心神,更别说去研究。
薄薰听完一阵沉默,一般妖修都会经受天劫的考验,而她是草木为精,修行难度大,天劫只在化形之时出现,若不是和池鸢订下血契,逃过天罚,那日的化形大劫,她都不敢保证能不能扛过。
不过这天罚,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找来了。
“你不是想见你的卿郎吗?一直待在结界里,又如何能见到?”
绿竹眸光微颤,悠悠笑开:“百年时光,他早死了,而我以为,他会变作鬼来寻我,但他没有……这一百年我都在等,可他从未出现,我想,他大概是早已忘了我吧……”
薄薰摇摇头:“你又如何得知他没有找你,有结界隔着,万一是他寻不到呢?”
绿竹苦笑一声:“多谢山君大人关心,大人不知,这结界能吸引方圆百里的精怪靠近,就因为结界内,一切妖鬼可逃避天规,无忧修行,若他当真变作鬼,若他当真寻过我……是不可能不会出现的。”
瞧见绿竹伤情模样,薄薰朝她摆摆手:“嗐,忘了就忘了呗!一个负心男人,有什么可惦记的?好好修炼,以后莫要伤人性命,总有一天会出去的。”
绿竹怔了怔,郑重地向薄薰和池鸢拜了拜:“多谢山君大人提点,今日能遇两位贵人,是绿竹的幸事,祝两位贵人得偿所愿,万事顺遂。”
出了松林,绿竹便被法阵禁锢,不得往前迈进一步,她远远的朝两人挥手,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神色。
松林外是一段下坡路,道路一侧是山壁,一侧是悬崖,越往下道路越窄,反之往上走,道路越宽。
如此违背常理的现象,池鸢也是见怪不怪,等走到岔路口,直接拐向上山的路。
周围虽有黑雾隔绝灵识,但离得近了,池鸢也能探得一些线索,就比如这山中,鬼气最重的地方皆在一处山巅。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明明近在咫尺的山峰,真要到达却还有长长的一段路要走。
期间,赵无咎的铜铃声不断传来,路途上也遇到不少小鬼侵扰,但这些对池鸢她们来说根本不算挑战。
不过让池鸢好奇的是,赵无咎是如何知晓她具体的方位,并能如此精准的召集附近的鬼怪前来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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