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子看的多了,这故事在玉皎尘眼中,也不免有些落俗,尤其是看到小神官受委屈的地方,玉皎尘便更觉得虞松潇实在是胆大包天。纸张一页一页的往后翻着,他不如起先那般兴致盎然,就想着匆匆读一遍,了解个大概即可,谁知翻到某一页,玉皎尘的手突然抖了抖,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书中的桥段,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将虞松潇教训一顿才能解恨。
这厮简直作死,居然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情敌。
玉皎尘险些气笑了,心说他虞松潇的仙途算是干到头了。
他又翻回去,将这位情敌的事迹仔仔细细读了一遍,说来也可笑,上次值得灵尊这般严肃对待的事情,还是一万年前自己将怀卿簪融入心脉的时候。而眼下竟为了个虚假的人物,又找回几分久违的紧张感,玉皎尘觉得有点荒唐。
情敌名唤宿梦之。虞松潇还特意标注了,这名字源于“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玉皎尘在心里冷笑两声,什么破名字。
睡觉都不老实,梦里还惦记着自己的小神官,也不知是不是嫌自己的戏份太少了。
本着对情敌赶尽杀绝的态度,玉皎尘一字不漏的读了所有关于宿梦之的桥段,他发现此人是趁自己外出游历的六年时间内,趁虚而入,对纪怀卿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天,更何况是多年来踽踽独行的纪怀卿,一次两次可以将旁人的善意当做有意而为,三次五次也可以装作视若无睹,但若是十次二十次呢?
他的小神官又不是真由冰坨子变成的,面对这些寒风中的暖意,再加上眼下他又沉浸在“小云千山小弟子”的角色中无法自拔,浑然不知这是假的,长此以往,难保不会被捂化了。
玉皎尘有些头疼,还未谋面,便将这宿梦之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
撇开这些不谈,小云千山有一位掌门,三位长老,玉皎尘是长老之一,只收了两个亲徒,便是纪怀卿和那个会包馄饨的大弟子。
话本儿里没详细写掌门叫什么名字,玉皎尘从头看到尾,也没见多少关于掌门的笔墨,由此可以断定,掌门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
至于剩下的那两位长老,虞松潇更是一笔带过,草草交代了事。
倒是那个大弟子——任霜行的桥段更为丰富一些。
据描写,任霜行的性子与其名字正好相反,不似“霜行”二字这般凛冽,倒是个十分温和敦厚的人,真要细说起来,有三分像玉皎尘,主要是因为“温和”的缘故,毕竟玉皎尘与“敦厚”一词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任霜行这个大师兄当的很是尽责,自己在外逍遥六年,他身为大师兄没少照顾纪怀卿,纪怀卿对任霜行除了感激之外,还有几分将其视作兄长的敬意,玉皎尘“啧”了一声,心说自己这个师傅,实在太不是东西。
直到夤夜,玉皎尘才将话本子读完。
除了那个宿梦之之外,倒也没什么需要自己特别上心的人物,玉皎尘合上书,将手臂枕在脑后,就着这股松弛的姿态,开始思考小神官的这次劫数到底是什么。
总不能真要走完故事里的一生才算渡了劫,若是如此,普通修仙之人活个百八十岁没问题,小神官这等资质的,只怕是能在这话本子里修成仙身。
因此这劫数定然另有玄机。但就目前话本子里所写的,纪怀卿除了遭人嫉妒,受了些明枪暗箭之外,倒也没遇着什么险境,再加上自己“云游”回来,以后定然是要护着他的,故而玉皎尘一时半会儿想不通此次究竟是个什么劫。
想不通倒也不纠结,玉皎尘预备明日召两个弟子见上一见,既然在这儿的身份是师傅,那就得有个做师傅的样子,不能真像书里写的那般,将徒弟扔在山上不闻不问。
于是第二日清晨,玉皎尘就早早的让人来到自己的温澜殿候着了。
纪怀卿与任霜行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玉皎尘才翩翩而至。他二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喊了一声师尊。
玉皎尘看向纪怀卿,他今日传的是一身黑衣,身板儿挺拔的像是山巅的青松,比平日里更添一丝肃正和冷厉。
玉皎尘笑的散漫:“小小年纪,怎么喜欢穿的这般刻板。”
纪怀卿似是没想到师尊召见后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有那么一瞬间,他面上闪过一丝微诧,随即收了心绪,平静道:“回师尊,山中弟子都是这么穿的。”
玉皎尘拉长了语调“噢……”了一声,语气不辨喜怒,须臾后才慢悠悠的说道:“你二人以后不许这么穿了,年纪轻轻的,穿的像老道士一样,一点儿少年人该有的鲜活劲儿都不见。”
任霜行憨厚的笑了两声:“回师尊,派中弟子的衣衫只有黑白两色,不穿黑衣,便只剩白衣了。”
玉皎尘才不将这些规矩放在眼中,他懒洋洋的起身,抬步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那正好,随我下山,顺便带你们去裁两身衣裳。”
师徒三人就这么下山了。
裁衣裳是假,见情敌是真,因为话本子里写了,今日纪怀卿下山,会遇见宿梦之,正巧玉皎尘也想见见此人,便寻了个由头一起去了。
不得不说虞松潇的笔力确实可圈可点,山下的繁华热闹之景,被此人描述的十分精彩,万事万物都有种欣欣向荣之感,连玉皎尘都觉得此处堪比桃花源。
三人走走停停,来到了一处成衣铺子:宿庄衣铺,正是宿梦之家中的产业。
玉皎尘带人走进去,原本平平无奇的一家生意铺子,竟顿时有种蓬荜生辉之感,衣铺掌柜生意做了许多年,一眼就瞧出来客非富即贵,便堆出一脸亲和的笑意,连忙上前招呼道:“客官要看成衣还是布料?”
玉皎尘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小徒弟:“给他二人试几套衣裳,无需太张扬,但要显得年轻些。”
掌柜的视线越过玉皎尘,看到了气质疏离的纪怀卿和瞧上去平易近人的任霜行,点头道:“好说,好说,两位公子龙章凤资,怎么穿都好看的。”经营买卖的大多心思活络,话来的也快,掌柜的料定玉皎尘是膏粱子弟,便主动说道:“公子您要不要也试一试?店里新来了两匹云锦,这料子稀罕又名贵,您若穿上,定然神采非凡。”
再昂贵的料子玉皎尘也穿过,因此他并不觉得新鲜,闻言只是对掌柜的说道:“那便给我这两个徒弟试试。不必在乎银两,只管挑最好的便是。”
掌柜的喜出望外,连说了三声“好”,然后立即吩咐伙计上茶,请玉皎尘在一旁落座。
玉皎尘此番架势十分像为搏红颜浅笑不惜一掷千金的纨绔,他坐在一旁,一手支着额,兴致盎然的看着纪怀卿和任霜行比量衣料,当然,主要是看纪怀卿,掌柜的几乎每拿出一种花色,玉皎尘都点头或者摇头,以示去留。
玉皎尘慢悠悠的挑着,他与纪怀卿都喜穿白色,同样是白衣,纪怀卿穿着是冷清淡雅,玉皎尘则是温润而泽,两人的气质虽迥然不同,但站到一处却甚是相配,因此玉皎尘从未想过,要小神官换换风格,若非今日见他一身黑衣有些不似少年,玉皎尘实在难得一见他这别样风采。
虽然这突如其来的关怀让人有些受宠若惊,但任霜行一向老实规矩,师尊说什么他便照做什么,因此任由店内伙计为其反复比量布料,他始终待人客客气气的,不急不恼。
但纪怀卿就不一样了,他似乎不爱与人接触,可衣料上身少不得要有些肢体触碰,试的多了,就露出一点抗拒之意,再加上他那张冷冰冰的脸,即便并无愠色,这寒凛的气势也让一旁的伙计内心叫苦不迭。
玉皎尘瞧出纪怀卿有些不耐烦,却只装作没看见,继续慢条斯理的挑着花色,一副兴味正浓的样子。
因为他在等人。等宿梦之。
话本子里写到,宿梦之差不多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果然,大约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宿梦之出场了。
未见得此人之前,玉皎尘还正经八百的将此人当成个情敌,但见到庐山真面目后,玉皎尘便彻底放宽了心,觉得此人算不上威胁,倒不是长相如何,毕竟若真论起面貌,这世上没有几人能与玉皎尘打成平手,且此人虽说长得周正,但也仅仅是周正而已。
真正让玉皎尘放松警惕的,是此人的眼神。
旁人瞧不出,玉皎尘却能一眼识破,这位小友的眼神里,明晃晃的写了四个大字:居心不良。
此人对小神官的示好显然是有意为之,玉皎尘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继续优哉游哉的给纪怀卿挑布料。
“纪兄?”仿佛是偶遇一样,宿梦之惊喜道:“你今日怎么下山了?”
纪怀卿原本就生了些厌烦,闻言顺势让店内伙计停下了,与宿梦之攀谈起来:“宿兄,师尊昨日云游回来,今日特意带我和师兄下山转转。”说罢便转身对玉皎尘介绍道:“师尊,这位是九霄派的宿梦之。”
玉皎尘顺着看过去,笑而不语,倒是宿梦之,他像是才发现此处还坐着个人一样,上前行礼道:“原来是玉长老,梦之今日有幸得见,长老风姿果然令我辈敬慕。”
玉皎尘虽然九万岁了,却长着一张欺骗世人的脸,瞧着也就比纪怀卿大不了多少。平日里“祖宗”听惯了到也无所谓,“长老”一词,辈分没抬多少不说,年纪听着却大了不少。
玉皎尘淡淡一笑,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嗯,应该的。”
宿梦之:……
宿梦之在玉皎尘这碰了壁,到也不失风度,该有的礼数一点也没少,只是不再自讨没趣了,转身与纪怀卿和任霜行闲聊起来。
玉皎尘在一旁看着,越看越觉得有点儿意思,因为他发现宿梦之此人是故意在他面前与纪怀卿聊的热络,借此证明纪怀卿待他比待自己这个师傅更为亲切一些。
玉皎尘嘲弄的笑了笑,心说这个宿梦之倒是敏锐,居然暗地里开始与自己较起劲来了。
果然是本尊风姿俊逸,皎如日星的缘故,才引得这宿梦之将我当做情场劲敌——某人这般想着。
玉皎尘倒也心宽,他懒得与小辈计较,因此一直在一旁优雅的品着茶,看着那边闲聊的三人。
宿梦之对纪怀卿关怀备至,见他二人量好了尺寸,便主动说道:“衣裳做出来还要几日,届时我安排人送到小云千山,纪兄便不必亲自来取了。”
纪怀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任霜行先开口道:“那就有劳宿兄了。”
宿梦之笑的温文尔雅:“任师兄客气了,我与纪兄一见如故,因此不必与我见外。”
纪怀卿本欲张口说什么,但宿梦之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也不好驳了人的面子,故而微微一颔首,算是承了这份好意。
玉皎尘如同看戏一样看着那三人,直到杯中茶叶都泡不出颜色了,他才对两个徒弟说道:“好了,回去了。”
他两人闻言与宿梦之拜别,双方又是几句客套话,这才跟着玉皎尘走出了宿庄衣铺。
玉皎尘在前头走着,徒弟在后面跟着。纪怀卿自从出了成衣铺之后就一直没说话,任霜行细心,察觉到小师弟的情绪,便问道:“怀卿,你怎么了?”
纪怀卿对这位师兄十分尊重,所以话也不愿说的过分,只是不咸不淡的应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麻烦宿兄。”
任霜行立马就听出来,这是小师弟不愿劳烦宿梦之,却不好意思对自己直说,于是善解人意道:“是师兄欠考虑了,过几日我亲自来取衣裳,如此就不必宿兄安排人代劳了。”
纪怀卿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走在前头的玉皎尘将他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他偏了偏头,对纪怀卿笑问道:“那个宿梦之看上去对你十分上心,你怎的不领人家这个情?”
劫数里的纪怀卿比现实中的要沉闷不少,也不知是不是玉皎尘这个师傅云游太久的缘故,纪怀卿与他不怎么亲近,面上虽然毕恭毕敬的,说出来的话却有几分冷硬:“我不愿欠别人的人情。”
玉皎尘轻笑了两声,意味不明。
纪怀卿没想到,五日后,宿梦之竟然亲自带着裁好的成衣来了小云千山,比原定的日期还要再早两日,所以听到宿梦之到来的时候,纪怀卿有些微不可查的排斥。
彼时玉皎尘正在给两个徒弟讲经,他注意到纪怀卿的反应,故意合上书:“既然有客前来,那今日就先讲到这里吧。”
这意思就是别怠慢了客人,让他二人去见那宿梦之。纪怀卿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与任霜行作揖行礼道了句“恭送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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