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袅袅，彩袖殷勤，宫娥献歌献舞。桌上金樽清酒，玉盘珍馐。
“微臣万死，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八月十五，中秋宫宴。秦双斌一言既出，举座皆惊。
“你敢公然抗旨？”主座上的皇帝一声厉喝，猛的摔下案上的琉璃盏，碎了一地。
众人只听一声脆响，秦双斌膝行上前，再次叩下头去。
“皇上，臣四女嘉月重伤初愈，蒲柳之姿，万不敢奢望定南王世子妃之位。二女玉若常年长在闺阁，万及不上楚王殿下龙章凤姿。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程嘉月听着秦双斌所言，心跳如擂。她未料到，皇帝竟然当众指婚。
轩辕宸逸话里话外的意思，秦双斌与太子交好。如果她没猜错，太子妃之位空悬，右相应该属意秦玉若。
至于定南王世子，她只知道，与轩辕宸逸不是一个阵营。
也就是说，右相的两个女儿，皇帝想把她们分散在两个阵营。到时候鹬蚌相争，众人自顾不暇，谁是得利的渔翁？
太子！
正因如此，皇帝逼秦双斌与他割席，使他失去助力，便能有所掣肘。玩的一手制衡之术，不想玩脱，这是最好的法子。
三方角逐，定南王世子是谁的阵营？老五还是老三？
更有可能，老五老三之中，有人是第四方势力。
帝王家可真热闹。
程嘉月在心中，飞快思索脱身之计。她都能想明白的道理，秦双斌一定更加清楚。
皇帝这是想绝了秦家的路。
除非，轩辕宸逸与定南王背后的势力联手，这是唯一的解决之策。
“世子不嫁，楚王不嫁。朕寻思着，你的女儿金枝玉叶，你莫不是想做未来的国丈？”
“微臣不敢！”秦双斌再叩。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皇帝冷笑一声，“来人，带下去！”
立即有带刀侍卫上前。
“皇上，恳请皇上三思啊！”秦双斌一路被拖着朝外去，大声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仿佛，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皇帝刚刚言明，赐秦四女嘉月为定南王世子妃，赐秦二女玉若为楚王妃。
右相秦府，一下出了一个世子妃，一个王妃，这是天大的荣耀。
可是，秦双斌却拒绝了。
程嘉月心念电转，抬头朝秦玉若看去。见她杏眼含春，面若红霞。
她瞬间便明了：秦玉若想嫁！
未及反应，便见秦玉若起席，稍稍提了裙摆，上前几步。
“父皇，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轩辕宸逸的话，突兀的打断了秦玉若。
“父皇，儿臣有事要禀。”皇帝正准备发火，却听轩辕宸逸接着说道。
于是抬起头来，示意他说下去。
“先前，秦四小姐为救儿臣，身受重伤。太医诊断，她之今后，于子嗣无缘。”
“因此，秦四小姐不宜嫁给世子殿下！”
众人唏嘘不已。
程嘉月伤了胞宫，很大概率不孕。这些话，轩辕宸逸本不想说。毕竟不是什么好话，当众说出揭人伤疤，实非君子所为。
但现如今，他却被逼无奈，什么都顾不上了。仿佛程嘉月的婚姻大事，都系于他一身。
突然想起那日在甘泉宫中，皇帝问他的话。“你看中了哪家女子，朕许你纳妃。”
初时不觉，此时细想，竟觉胸口传来绵密的疼痛。
他们见了几次？十次？八次？抑或是记不清了。之前总觉来日方长，可此时每每想起，这个女子要成为他人的妻，成为定南王世子妃，他的心里便翻江倒海的难受。
他赌，定南王世子不能绝后，一定会反驳的。
可是轩辕宸逸话音落地，除了一片唏嘘之声，却再无人言语。
程嘉月心里五味杂陈。轩辕宸逸这是糊涂了吗？她不介意被众人得知不孕，但是她想起了眼下的情况。
按理来说，昭和三十二年，平南王萧延煦起兵造反，推翻大悦。对于如今的大景皇帝来说，他有从龙之功。
但程嘉月清楚的知道，平南王拥兵自重，大景政权甫一建立，便被改封为定南王，发配北疆。
他的儿子，如今的定南王世子，尚在丽阳为质。
功高震主，萧长宁才不得不走马章台，眠花宿柳。
这不过是他保命的手段。
那么，皇帝巴不得他能绝后。轩辕宸逸的话不仅没帮上她，而且适得其反。
程嘉月头痛不止。
果然，皇帝突然抚掌而笑：“朕知晓，秦四小姐本是名医。区区小伤，定然不在话下。慢慢调理，总能恢复如初。”
“各位爱卿觉得如何？”
众位大臣纷纷附和，轩辕宸逸还想再辩，皇帝却大手一挥，再不给他机会。
“来人，拟旨。”皇帝一声令下，立即有内监上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四小姐嘉月，幽兰自芳，温柔之至，特赐为定南王世子妃。秦二小姐玉若，闺阁玉质，温婉贤淑，特赐为楚王妃。择日完婚，钦此！”
程嘉月抬起头来，逢着轩辕宸逸的目光。他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尽皆化作寂静无声。
几人上前，叩谢皇恩浩荡。
“免礼，平身。”
“再有，秦四小姐既为五品尚食，明日便该走马上任。”
“如此，皆大欢喜。”皇帝又道，“今日，朕也乏了。大家便都散了吧。”
说罢，在内监的簇拥之下，离席而起。“皇上起驾——”
文武百官随后离开。
程嘉月挣扎起身。不知是重伤初愈的原因，还是刚刚受了刺激，踉跄之下差点跌倒。身边的轩辕宸逸立即来扶，程嘉月借着他的手臂站起，却被一人揽住了腰。
“楚王殿下，”他道，“皇上既已下旨，从今往后，秦四小姐便是世子妃。还请楚王殿下，自重！”
轩辕宸逸撤回手臂，程嘉月道：“多谢楚王殿下。”然后不动声色，轻轻朝前挪了一步，避开萧长宁。
萧长宁的手悬在半空，突然说道：“你没喉结。”程嘉月转头，一时之间便愣住了。
遥远的记忆瞬间抵达。
当年丽阳城破。带她去春风楼的路上，他也是这么说的。
“世子殿下说笑。嘉月本为女子，何来喉结？”
萧长宁袖着手，意味深长的问：“哦，是吗？”
轩辕宸逸听不懂两人之间的哑谜。正自疑惑，突然，秦玉若娇羞道：“殿下……”说罢轻移莲步，缓缓上前。
轩辕宸逸看她一眼，冷声说道：“放心，本王定会去求父皇，取消你我的婚约。”
秦玉若听着这话，如坠冰窖。“殿下，能不能……不要取消婚约……”一句未完，却听“啪”的一声，她的脸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少在这里丢人现眼！”不知何时，秦双斌从外殿进来，怒不可遏，“还不快滚回去！”
秦玉若懵了半晌，仿佛从美梦中惊醒。怔愣的看了秦双斌一眼，如同不认识他一般，捂着脸颊跑了出去。
“父亲。”程嘉月唤了一声。秦双斌点头应了，分别向轩辕宸逸、萧长宁行礼。末了，便对轩辕宸逸道：“臣教女无方，让殿下见笑了。”
轩辕宸逸抬手，示意平身：“无妨。本王方才的话，想必右相也听见了吧。”
秦双斌道：“听见了。臣一定谨记楚王殿下教诲，不敢有违。”
“臣还有些家事，先行告退。”
秦双斌离开，轩辕宸逸道：“本王同样会求父皇，取消你们的婚约。”
萧长宁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冷声说道：“与你何干？本世子奉劝你一句，船多不碍路！”
轩辕宸逸提了一下唇角：“好，咱们走着瞧！”转身，对程嘉月道：“王府的马车就在外面，我送你回府。”
程嘉月未及回复，萧长宁上前，挽住了她的手，“楚王殿下何意？她现在既是本世子的妻，就不劳你费心了。”程嘉月挣扎一下，未能挣脱。便道：“世子殿下，虽然皇上有旨，但我此时还是女儿之身，并未嫁你。也请世子殿下，自重！”
萧长宁突然大笑：“请我自重？秦四小姐也不看看，我萧长宁是怎样的人？又何时自重过？”说罢，拉着她往外边去。
“我的世子妃，便由我送她回府。楚王殿下，就此别过！”
“放开我！”程嘉月大声道。轩辕宸逸追了出去，又气又急。萧长宁说的没错，她现在的身份，的确是定南王世子妃。
至于他所说的，请皇上取消婚约，尚不知成与不成。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知白！”轩辕宸逸唤了一声，屋檐上落下一人。
“主子，可是要我去听墙脚？”
轩辕宸逸把知白一把扯过，附耳说了几句。
知白一愣：“主子，你是气糊涂了吗？”
“快滚！”
知白答应一声，飞速离去。
“世子殿下……咳咳……”程嘉月被塞进马车，突然剧烈咳嗽。
“怎么回事？”萧长宁有些紧张，终于松开了手。
程嘉月缓了一会儿，轻声说道：“臣女……重伤初愈。据说，皆拜世子殿下所赐。”
萧长宁道：“我不过听说，伤了秦府的一位小姐。原来是你？你怎么这么倒霉？”
“听说？”程嘉月坐直身子，“不是世子殿下安排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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