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刚一进屋便被抓了一个正形,心中紧张,一时并未发现端倪,此时经吾爱一提醒,这才发现这些人脸戴面罩,只露着一双眼,虽都面向他们,却双眼无神,且站得绷直,一动不动,活像一具具僵直的尸体。
她心中起疑,两步上前,一一扯下对方面罩,只见一个个面部苍白腐烂,果然是傀儡尸!
只是这些傀儡尸见了他们并不攻击,好似受了某种咒令,而这种咒令与攻击无关,却与其他任务有关。
正想着,忽听“咚咚”声响,循声望去,竟是从地上棺材中发出来的声响。
方才她只注意傀儡尸,无暇其他,当下四处一看,才发现地上放着十余具棺材,而那血迹,也是从棺材中流淌而出。
打开棺材一看,只见一个汉子嘴巴里塞了棉布,四肢捆绑,头破血流。原来,方才那血迹,竟是这汉子为了引人注意,故意用头磕碰棺材,结果破了头、流了血。而那“咚咚”声,便是头撞棺材板时,发出来的声响。
吾爱把其他棺材一一打开,无一例外,全部装了活人。
卜幼将那汉子扶起,将他口中棉布摘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汉子气喘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万祖峰附近的山民,照常上山砍柴,结果回来的路上莫名其妙就被打晕了,再醒来,我就在棺材里了!”
卜幼一一问过其他尚且清醒的人,得知的说法大致相同。
那汉子又道:“请小姐救我们出去!”
卜幼:“放心,我会救你们出去的。只不过我先得查明白一些事……”
正说着,忽听外头楼下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卜幼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这帮人暂且不要声张,随后开门,悄声踱至栏杆处,抻头往下张望。
只见一帮山民持刀闯入,将楼下喝茶的那帮人团团围住,喝道:“你们把我们的人劫哪儿去了?”
那些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大言不惭道:“谁劫你们的人了?别嘴里喷粪!”
山民道:“还想抵赖!我们的人都看见啦!快交出人来,不然……”说着,晃了晃手中大刀。
可那些人既然能做这种劫人之事,又怎会怕事?更何况对方只是平平山民,有何畏惧?当即一掌拍下,“砰!”的一声,桌子裂成了两半。卜幼微微一惊,心道:“这掌力不弱,不像野狐禅!”
她本想出手相助,但看到对方掌力,登时忍住,心想看看对方武功路数到底出自哪家绝学,结果看了几招,更加惊讶,只因这些劫人的盗贼,使的招数竟是降魔印,也就是……大梵天族的招数!
所以,这些押送活人的盗贼,是大梵天族弟子!
“怎么会?”卜幼寻思,“大梵天族怎么会和傀儡尸一起押送活人?”
又想:“大梵天族长德高望重,应该不会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会不会是,大梵天族被幕后之人挟持了?这才胁迫大梵天族做一些不好的事,比如与傀儡尸押送活人?就像佚名被挟持,让猎人族参与温氏灭门一案?这是很有可能的!如果是这样,那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可能真的是通过控制各族,进而控制整个世间!”
此时,眼见山民们不敌大梵天族弟子,卜幼出手相助,很快将弟子们打倒在地,一把抓起其中一人衣领,问道:“你们是大梵天族弟子,怎会与傀儡尸一伍?你们是不是遭遇了危险,受人胁迫?”
却不料,这些族人忽然脸冒青烟,脖子一歪,目滞口呆。卜幼一探呼吸,竟是死了。吾爱掐住一人下颌,使其张口,望了一眼,道:“这些人齿内□□,服毒自尽了。”
卜幼怔怔:“这是为何?”一顿,又道:“难道,这些人的家人在那幕后之人的手里,使他们不准说真话?”
正想着,山民们纷纷前来拜谢,痛快道:“多谢小姐帮我们除了这些人。”
卜幼:“不客气。你们要找的人在楼上客房,跟我来……”带了山民上楼。
进客房前,她先行进屋将傀儡尸处理掉,再放山民进来,此后担心山民们回家路中再遭突袭,便是亲自护送山民们回万祖峰。至于那黑白二人,早已不见人影。
行到万祖峰山下,已是夜晚,忽听一阵吵嚷声,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棵茂盛的古树下,有一个老者穿着巫师服,脸上涂抹着红红绿绿的颜料,正面朝一对男女,嘴巴里念念有词,做着奇怪的手势。那对男女神情难堪,奈何被捆绑,逃脱不得。而下面聚着一众山民。人人手举火把,在吆喝着什么。
卜幼奇怪,“这些人在干什么?”
一山民道:“在举办祭祀仪式。最近我们镇子里总是有人失踪,我们怀疑是招惹了什么邪祟,所以特地向山神祭祀一对男女,请山神保佑我们。”
卜幼道:“可是将人抓走的是傀儡尸。这是你们亲眼所见,不是什么邪祟。”
说到这里,卜幼忽然想起,此前在万祖峰顶与温火火相会,曾于半夜三更听到有妇人尖叫,那时温火火追下山去寻找,苦守一夜也未有收获,想必那时就是傀儡尸作祟。傀儡尸利用奇门遁甲之术移形换影,这才叫温火火抓不到人。还有上次,她去山下赶集,人人见了她都多有防备,恐怕是把她这个外人当成了嫌疑人。
正想着,听那山民道:“那傀儡尸来无影去无踪,定是邪祟啦!我们是凡人,对付不了邪祟,只得请山神帮忙!”
卜幼心知各地有各地传承的风俗人情,不能强迫人家改变,想了想,道:“不祭祀人,只祭祀其他酒肉饭菜什么的不行吗?”
山民摇了摇头,为难道:“不行的……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只能祭祀一对男女,而且这对男女还得是一对新婚夫妻。将满满的喜气送给山神,才显得更有诚意。等镇长向山神传递民意后,便会让那对男女喜结连理,明日一早,正是祭送山神。”
卜幼觉得一对好好的夫妻,就这样被祭祀,太过残忍,左右一想,忽然灵光一现,抬头望了一眼吾爱,见他点了点头后,对山民道:“我跟吾也是一对爱侣,也可替代那两人。”他们两人法力高强,那区区祭祀自然伤害不了他们,替代一下也无妨。
山民却不知他们二人本事,一听,忙道:“这咋行,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怎能把救命恩人祭祀了?”
卜幼道:“你说的不错,我是你们的救命恩人,所以才要救你们。而且我和吾神通广大……”这番话着实有点自大,不禁吐了吐小舌头,继续夸夸其谈道:“我们能通灵,见了山神,会帮你们说好话的。”说罢,左手一挥,暗中挥出一阵阴风,便见旁边大树随风摇晃,一扬下巴,微微倨傲道:“看见了吧,我能呼风唤雨……”
这下,可把那山民看呆了眼,急忙连连鞠躬,“好嘞好嘞,我这就去跟镇长说说!”
那镇长一听,眯了眯眼,一脸高深莫测那般捋了捋胡须,略一思忖,点头道:“好!”
于是,就这么一会功夫,极为荒诞的,卜幼和吾爱二人变成了祭祀的主人公。
卜幼一点也不在意那祭祀仪式到底是什么,无论是晒干、火烧,还是什么其他酷刑,她都不在意,只在意的是……她真的成为了新娘子,更在意的是,新郎是吾爱。
因为这毕竟是祭祀,没有那么多时间详细准备,诚意到了就好,便是打算今晚便结亲礼成,明日一早,正式祭祀。
已是夜晚,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安静极了。
卜幼着了嫁衣,坐在铜镜前,拿起画笔,为自己化妆。她从未化过妆,这是头一回,本以为描眉涂唇该是极为简单的事,却不料一上手,活生生给自己画成了大花猫,急忙把脸洗干净,再重画一次,结果,啊啊啊啊啊,又是不行,难看得要命,又把脸洗干净,再画,再洗,再画,再洗……一次又一次,屡败屡试,屡试屡败,最后累得气喘吁吁,顶着一张小花猫似的脸,一头倒在了梳妆台上。
头顶飘出袅袅魂烟。
太难了……
她丧气道:“我虽然不魁梧,但我果然是个女汉子,而不是个大家闺秀……”
正颓废着,忽听“咚咚”,有人敲响了门,传来一句:“大人准备好了吗?”
卜幼心一跳,“是吾!”一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慌张道:“那个……那个那个,我,我……”一照镜子,还是个丑丑的大花脸,简直欲哭无泪。
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忽听“吱呀”一声,门开了,她“哇”的尖叫一声,像毛毛虫一样快速钻进被子里,把头蒙了起来。
半晌,被子被拽了拽,听得吾爱道:“大人怎么了?”
卜幼蒙在被子里,声音瓮声瓮气,道:“我,我还没准备好。你先出去一会……”
吾爱见她遮遮掩掩,显是有事,一把将被子强行扯开,扳过她的身子一看,只见她双手捂住了脸,听她道:“我很丑,还是别看了,你先出去。”
吾爱微微一笑,直言道:“大人是天下最美的女人,怎么会丑?”说着,将她的双手扯开,见到那张小花猫似的脸蛋儿,眉毛微微一挑,竟是看呆了。
卜幼低下了头,皱了鼻子,“我就说不好看……”
吾爱抬起她的下巴,让她抬起脸来。
他凝视着她,专注地凝视着她。
半晌,他认真道:“好看。”
第二句,愉悦的,“很可爱。”
第三句,深沉的,“我喜欢。”
卜幼一怔,登时红了脸蛋,双眼泛着雾气,愣愣地看着他。
吾爱望着她,半晌,手指一动,忍不住轻轻抚上她花花的脸颊。
卜幼只觉得他手指温柔,脸上仿佛有电流蹿过,麻麻痒痒的。意识到吾爱要将手撤走,她急忙两只小手捂住他的大手,蹭了蹭他的掌心,不要让他的手离开自己的脸。
吾爱笑了笑,手腕一转,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带下床来,道:“小仆为大人化妆。”
卜幼讶然:“你会化?”
吾爱款款道:“只要大人需要,小仆无所不能。”
他这番话着实能讨女孩欢心,卜幼有些飘飘然了,如坐云端。
她将脸洗干净后,像只小猫一样,乖乖地坐在凳子上,由着吾爱为她化妆。
他长指轻轻抵在她的下巴上,往上一抬。卜幼便顺着他手指轻柔的力道,仰起了脸蛋,正对着他。
他捏了细细的眉笔,凑上前来。
距离太近了……
近到彼此的鼻息,轻轻喷洒在对方的脸上,热得人头昏脑胀,痒得人心脏噗通。
卜幼又一次喝醉了似的,晕晕乎乎。
她生怕自己在吾爱面前出洋相,急忙闭了眼睛,兀自平静着慌乱的心跳。
然而过了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迟迟感受不到有眉笔勾勒,她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却见他端详着自己的脸,目不转睛。
不知为何,她忽然不想惊动他,只是小心翼翼地,轻轻地,试探道:“吾?”
吾爱回神,笑了一笑,却把眉笔放下了。
她呆了一呆,“不画了吗?”
“不画了。”吾爱道,“大人现在的样子最美,其他妆色只会掩盖大人原本的美色。”
卜幼为这话而心动,可是……“新娘子都化妆,画红妆,红红的,很喜庆。”
吾爱又是弯眸一笑,起身,拿了红盖头过来,道:“红盖头一落,大人脸上便是红红的,很喜庆。”说最后六个字时,他故意模仿她软软的语气。卜幼捂住嘴巴,忍不住咯咯嬉笑,笑得两眼弯弯。
下一刻,一抹红色从天而降。
整个世界,都是红红的,很喜庆的了。
然后,她从红盖头下,看见一只修白有力的手递了过来。
她的心,怦然一动。
她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大手里,轻轻的,好似生怕惊醒了这场美妙的梦。
他握住她的手,却是重重的,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是真的,我们就要成亲了。
她的心,又是一动。
她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心动了,若非要形容,那大概是千千万万次。
她想,她很可能已经沉溺爱河无法自拔了。
她晕晕乎乎地跟着他,踱出门去。
因为是祭祀,婚礼只是个形式,所以举办得非常潦草,没有八抬大轿,没有三书九聘,没有司仪宾客,一切都是很朴实的。
天上,有星月为鉴;人间,有山民为证。
在这个宁静的夜晚,山野间灯火点点,萤火闪闪,人头攒攒。
晚风一吹,花草的香气洋洋洒洒漫灌而来,仿佛铺了漫山遍野的花路,恭迎那对新人前来。山林也哗啦啦鼓起了掌,欢呼起来。
在万灵瞩目之下,那对新人,携手走来了。
他们走到那棵千年古树下,拜了三拜。
这一刻,漫山遍野响起了掌声!
现在,离正式结为夫妻就差最后一步,听得镇长喧道:“送入洞房!”
听到“洞房”,卜幼登时有些紧张了,按理来说,洞房不就是要“那个”吗?虽然她知道吾爱对她恭敬有加,不会对她“那个”,但她还是有些紧张。
怀着一颗剧烈跳动的心,她由着两个山民带她和吾爱前去婚房,只见七拐八绕后,却是离山民们的房子越来越远,最后来到了……河边???
她悄悄掀开红盖头一角,往外望去。
此时很多山民举着火把,都追随他们而来。火光映在河面上,波光粼粼,能看清河面上,有一座固定住的筏子,而筏子上,有一顶双人花轿???
卜幼满头问号???
这是要干什么???
这时,镇长就过来为她答疑解惑了。镇长道:“还请两位在筏子上的花轿里洞房,放心,我们都会回避的。”
卜幼头上的问号更多了,“为什么?”
镇长不好意思笑道:“这是我们的祭祀习俗嘛,因为这条河四通八达,环绕着整个山头,供我们采饮,这条河孕育了我们祖祖辈辈,我们把这条河视为山神赠予我们的神圣之水、万灵之源,所以祭祀仪式必须也要在河上进行。两位在山上拜堂,在河上洞房,就能向山神奉上这种喜气。”
卜幼一巴掌拍额头上:“……”
镇长又道:“明日,我们就来解开筏子,二位乘坐着筏上花轿,绕河游行一天。”
卜幼:“然后呢?”会不会被浸入水下淹死以祭山神?
却不料,镇长挥了挥手,轻飘飘道:“然后,两位就可以自行离去了。”
卜幼一愣:“啊???”
她道:“不是祭祀吗?”
镇长:“是呀。”
卜幼:“祭祀不是要什么火葬土葬水葬之类的吗?总之,是要献出生命的。”
镇长一阵嫌弃,“不不不,我们万祖峰自有万祖峰独特的祭祀仪式,哪能跟那些伤风败俗混为一谈。我们万祖峰的祭祀仪式不会要人性命,若是要人性命,那山神不就成了吃人的魔鬼了吗?我们万祖峰的祭祀,便是向山神传达喜气就可以啦!”说起“我们万祖峰的祭祀”来,他语气之中,尽是自豪。
听了这话,卜幼既觉得原来如此好有道理,又觉得不可思议迷之玄妙。最后,她愣愣道:“喔喔……”
于是,他们两人就上了河上花轿。
山民们一一离去,火光也一一离去,悄然暗了下来,静了下来。
只有铺天盖地的星星、月亮,鲜花、青草,山林,还有……漫山遍野的萤火虫,与他们作伴。
河面上,波光粼粼。
晚风吹拂,花轿随着河面,微微波荡,撩人心弦。
卜幼觉得安静极了,安静到不敢呼吸,一呼吸,心跳就要蹦出来。也不敢动,一动,心跳就要七上八下。
她此刻浮在轿子上,思绪也飘飘忽忽的。
她端坐着,揪紧了衣袖,只用低垂的余光,偷瞄着旁边人的衣衫。
过得一会,忽听吾爱哑声道:“大人,小仆去外面筏子上坐着,大人在这里面好好休息。”说罢,弯腰出了轿子。
脚步踏在漂浮的筏子上,引得轿子微微颠荡起来,人也摇摇晃晃,隐隐作呕。
等他出去坐定了,一切才渐渐平稳下来。
卜幼的心弦悄悄地、缓缓地松落,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怅然若失……
过了会儿,她一手掀掉红盖头,踱出轿子,与他一起坐在筏子上,看星星看月亮,看高山看流水,谁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待在一起,从天黑,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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