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梅妇人来说,这一路虽是脚不沾地,却仍是艰辛得很,只因这老天下雨下得没完没了,梵心背着她赶路却半刻不停歇,也不找避雨的地方,反而如同一头精力旺盛的疯牛那般奔驰如风,横冲直撞。
等终于到了村子,梅妇人已如霜打的茄子,只奄奄吊着最后一口气。反观梵心却是精神抖擞,两眼炯炯有神,直奔梅妇人家中。
此时正是深夜,刚踏进院子,便听见从屋里传来“嗯嗯啊啊”的**之声。梅妇人登时起死回生一般,睁开了眼,咬牙骂道:“狗杂种,该死,该死!大师,咱们快快进去收拾这对狗男女!”
“好。”梵心一脚踹开房门,直奔里屋。
果见土炕上有一对男女赤着身子,满脸惊慌之色,想来也是没有料到这深夜会有外人造访,光线阴暗,也看不清这外人的相貌,张汉子怒道:“门口的是什么人!?”
“这就叫你看看清楚,姑奶奶是你老母!”梅妇人骂了一句,跳下了地,跑到炕边,拽了那女人的头发便开始呼巴掌,破口大骂道:“臭婊子!狐媚子!该死,该死啊!勾搭我男人,看老娘我他妈不抽死你!”
张汉子就在旁边,焉能容这婆娘造次?登时伸了手去打梅妇人,然而差之分毫,手腕被一把握住了,抬头一看,喝道:“是你!?臭和尚!”用力挣脱着手腕,企图逃脱梵心的铁手,奈何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丝毫挣脱不得,甚至,“咔嚓”一声,他“啊”的一声惨叫,“我的手!手!要断了断了!臭和尚松手,松手啊!”见梵心不为所动,啐道:“败家娘们,你再不救老子,老子的手就要断啦,以后看谁还给你赚钱养——啊!”又是一声惨叫,相较之前更是悲惨,梅妇人终于从怒火中回了神,转眼一看,只见张汉子的右手软软垂下,显是手骨断了。
这却不算完,但见张汉子口吐舌头,双眼白翻,竟一副将死之相,原来是梵心又掐住了张汉子的脖子,五指收紧,咯咯作响,好似下一刻便要折断其颈骨。
梅妇人吓了一跳,急忙去掰扯梵心的手,央求道:“大师手下留情啊!”
梵心扬了扬眉,道:“你不是要我杀了他么?”
梅妇人道:“不……我,我是说,教训,教训他一下就好啦!”
二人到底是一起生活了二十余年,感情匪浅,况且妇人思想保守,谁也不愿真的成了寡妇,更不愿成为一个助纣弑夫的寡妇,这名声一旦传出去,怕是要受到白眼唾骂,无人再愿意与她来往了。
然而?晚了。梵心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红光,五指一收,“咔嚓”一声,张汉子脖子一歪,彻底咽了气,临死,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梅妇人,颇有几分死不瞑目。梅妇人吓得呆了。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只有凄风冷雨穿堂而入,呼咻,呼咻……
直到忽而炸响一声尖叫,是那偷情女子吓得翻下了床,连滚带爬往外逃,喊道:“杀,杀人啦!救命啊!”跌跌撞撞逃到院子,脚下泥泞湿滑,不慎摔了一跤,待要爬起,却见电光霹雳之下,一道人影鬼魅一般飘到了自己的身后,登时吓得她肝胆俱裂,疯狂尖叫着,待要继续爬起来逃跑,却脖子一紧,被一把拎了起来。
她颤抖不止,恐惧到极点,刚尖叫了一个字:“你、”却也是“咔嚓”一声,剩下的话尽数被卡在了断掉的喉骨中。
梵心随手丢掉这具尸体,刚要说“这对奸夫□□死了……”却一转身,眼睛陡然一眯,但见一丈远外,一个胖乎乎的人影正偷摸在地上爬行,却不是梅妇人是谁?
她先前磕断了踝骨,地上又湿滑,只能贴地爬行,企图悄悄逃走,然而爬到一半,眼前挡来一双脚。她不用想便知是谁,立马后退几步,磕头求饶道:“大,大师,贱妇错了……”
闻言,梵心却好生奇怪,道:“你错了?你怎会错?”目光灼灼望着梅妇人,坚定道:“你没有错!我说了我要谢谢你!”
说到这里,他放声大笑,笑声痛快又狂热,须臾,笑容忽停……蹲下身来,激动地握住她肩膀,倾诉道:“你知道吗?以前是我痴心妄想,妄想着只度化懂得感恩的好人,可是天下坏人那么多,而且,那些坏人还狡猾得很,十分懂得伪装,我又怎能分辨得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与其做些无用功,不如……”
他眼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光,道:“不如,我直接把坏人杀光好了。”
“杀掉恶人,以暴制暴,是最容易、也是最快的办法!这样的话,恶人不再,只剩好人,天下大同指日可待!哈哈哈哈哈哈……”说这话时,他专注望着虚空,好似遁入了某种美好的臆想,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眼见梅妇人还跪在地上,急忙扶她起来,道:“快快请起,你可是我的恩人……”
说这话时,他自以为是天下正义的化身,是如来佛祖的转世,对梅妇人说话时也是温柔无比,然而,却不知此刻的他,在梅妇人眼中,却是五官狰狞又夸张,双眼爬满了红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躁跳动,笑声更是疯癫痴狂……
蓦的,“喀拉!”一声巨响,一道雷电霹雳降下,蓝紫电光划过他脸面,更显青气森森,幽冥可怖,宛若一只索命厉鬼。
“啊!啊啊啊啊啊——!!!!”
梅妇人终于受不了了,尖叫起来,双腿一软,再度跪下,“求你饶了我吧,别杀我啊别杀我!我错啦!”
梵心微微一愣,“杀你?”言语间尽是疑惑,半晌,失笑一声,喃喃道:“不是你让我来杀人的么?怎么,又玩那招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的把戏,是么?到头来,都是我的错,是么?”
他沉默了会儿……
半晌,下巴抬起,一改方才感激的姿态,尽是轻蔑,他道:“不错,我就是要杀你。”
梅妇人一听,立马手脚并用往门口爬去,边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要杀我啊!”
梵心不疾不徐在后面跟着,冷笑道:“叫吧,大声地叫,最好把所有人都叫出来……”
他抬头望天,展开双臂,拥抱着狂风暴雨,道:“今晚,注定狂欢!”
梅妇人的叫喊声格外凄厉惊恐,很快就引得邻居跑了出来,借着从屋内伸出来的昏黄烛光,只见瓢泼大雨中,影影绰绰映了两个人。一人不疾不徐地在后面走着,另一人却在前面如蝼蚁般爬行,不断地叫着“救命!”
蓦的,“轰隆隆——”惊雷巨响,蓝白电光在那二人脸面上一闪而过,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啊,那是梅妇人和那梵心和尚!”
耳听得梅妇人不断喊救命,有人道:“该不是那和尚要杀人吧!”
“我看是的吧?要不梅妇人咋趴在地上呢,是不是腿瘸啦?”
“未必就是杀人,最好先过去问问咋回事再说……”
说着,七八个人往那二人跑去,然而半途中,忽听梅妇人尖叫道:“快来救我!这贼和尚厉害得很,他已经把我汉子给杀啦!你们要小心啊!”她一看有人来救自己,胆子顿时比方才大了一些,直呼“贼和尚”。
闻言,一行人大骇,齐刷刷停住了脚步,竟掉头往家中跑去。梅妇人脸色瞬间垮成了一滩水泥。
梵心哼笑道:“看见了么?没有人会救你……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就是……恶人。自私的恶人,该……”死,却未说完,忽然闷哼一声,似是不敢置信,呆呆低头望去,只见一根铁杵从背后穿腹而出,银白的尖刃上凝挂着鲜血,很快被雨水冲刷了干净……
他转过身去,只一眼,便认出那背后捅刀之人:“是你……”
那人也是头一回下这般狠手,紧张得直打磕巴,道:“是,是本公子……谁让你坏,坏事干尽,抢抢抢了我未过门的妻子,又逼我全家下跪……现在还想着,杀杀杀杀人,你……活该。”
此人,正是李公子。
这李公子虽是恶习甚多,然而动刀动枪这种事却是头一回干,若不是对梵心怀有妒恨,以他的胆量与魄力,大概袖手旁观更有可能一些。当下他见梵心神色阴鸷,一双黑目如狼狠厉,直勾勾盯着自己,登时吓得后退一步。
梵心低哼一声:“想跑么?”
他徒手将贯穿右腹的铁杵拔出,一滩血随之哗啦啦涌出,染红了手掌,但很快,都被冰冷的雨水冲刷得了无痕迹……“当啷”一声,将铁杵随手扔在了地上。自始至终,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而后,他向李公子走了过去……
却仅一步之后,忽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只见方才跑回家的人又纷纷跑了出来,人人手里抄了工具,什么铁锹锤子棍棒菜刀之类的。梵心低嗤一笑,心道,原来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而是回家取杀他的武器去了,好,很好……
而李公子见有人来助阵,登时有了些底气,啐道:“今晚大家伙就除掉你这个祸害!”绕过梵心,去扶梅妇人起身,刚扶她坐起来,却见她眼眶瞪得又圆又大,直盯他身后,道:“小心他过来啦!”
李公子一愣,“什么?”正待转身瞧个明白,脖子却忽而一紧,已被掐住提到了半空,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这当下,还能有谁要谋他性命?双腿扑棱个不停,指甲用力扒拉着梵心的手,吃力道:“放开我!救……命啊!爹,娘!”
“放开我儿!”人群中忽然爆出一声惊喝,同时有两个人影冲了过来,然而仅差三步之遥,来了个急刹车,只因他们儿子的脸色越发红紫,双眼白翻,一副将死之相。而梵心?却是长眉挑高,嘴角勾笑,一副挑衅之相,似在说:你们再靠近半步,我立时将他毙命。
李氏夫妇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求求你放了我儿吧!我给你磕头,磕头!”说着便磕了起来。
这么一幕,好生熟悉。梵心仰头大笑,笑容阴火腾腾,厉声道:“你们还记得,多年前,你们儿子这条命是谁救的吗?”
李氏夫妇立时道:“你,是你救的!”
梵心再问:“当初,你们是怎么求我救你儿性命的?”
李氏夫妇连连磕头——自也是如现在这般,跪地磕头了。
梵心眯眼道:“可是后来,你们却是怎么对待我的?”
李氏夫妇不敢说,梵心便替他们说:“污蔑,造谣!”
李氏夫妇脸色一红,待要辩解,奈何梵心却早已失去了耐心,先一步厉声诘问道:“你们又可知,方才你儿又是怎么对待我这个救命恩人的?”
只见李氏夫妇自知理亏,又呜呜磕起头来,他看得满腹烦躁,掐着李公子的脖子,如似拎着一件垃圾那般走到李氏夫妇面前,居高临下道:“对你们来说,求我,磕头;谢我,磕头;认错,也磕头……事事都用磕头来解决,可见磕头在你们眼里,随随便便就能磕——没有自尊的人,自然也不会尊重他人,甚至随意践踏别人的尊严,此等不知廉耻之徒,是为恶人……”
“还有你……”
说着,他猩红眼球一转,看向李公子,道:“我救了你性命,你反倒来杀我,不知感恩之人,便是狼心狗肺,亦是恶人……”脚尖一勾,地上铁杵飞至半空,被他一把握住,于掌中灵活转了一个弯,寒白刃尖直指李公子心口。
他道:“当初,你的命是我救的,今日,你的命可以还给我了。”
刃尖寒光一闪,待要刺出,这时,李氏夫妇二人救子心切,先后扑来,“嚓”一声,但见铁杵上串了两个人,正是李氏夫妇;而梵心掌中,李公子亦脖子歪垂,一命呜呼。他啧啧叹道:“废物。”随手扔了尸体,不再多瞧一眼。
这番一失三命,彻底把村民们惹怒了,大声呼喝着,从四面八方围攻而去。
此群起而攻之的景象,让梵心想到多年前自己在这个村子遭遇的污蔑。曾经,他的确是悲痛又愤怒的;而现在,却已无悲痛,虽有愤怒,然而,更多的是疯狂至极的痛快!
村民的污蔑,拦路贼的欺骗,老祖的否定,众弟子的背叛,小乔的离弃……!所有的仇恨堆积心中,已经到了爆炸的临界线……
而今日,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发泄一番了!
但见村民们拿着武器,激愤地向他冲来,脚下溅起水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却嘴角一咧,嘻嘻一笑,渐渐地,嘴角越咧越大,直至笑容夸张、狰狞、而疯狂,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半晌,他笑容一凝,眼神陡变犀利,身影一擦,竟是凭空消失了?
众人一愣,左右张望:“人呐?”
正当疑惑,忽听一声惊叫,但见不知何时,梵心已掐住了一人脖子,厉声道:“我记得你,那日你也说我坏话了——你是乱嚼舌根的恶人,该死。”五指一收,“咔嚓”一声,捏断了那人喉骨,甩手丢进雨中。
众人大喊一声:“别让他跑啦,抓住他交给官府!”
梵心低低狞笑着,冲向人群。
但见那抹影子在人群中左右穿梭,冰冷又漫不经心的话语不断响起:
“你是恶人,该死。”
“你也是恶人,该死。”
“你们都是恶人,都,该,死……”
惨叫声此起彼伏,一具具尸体在雨中乱飞,溅得水花四起,不过多时,便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鲜血混着雨水,冲刷着大地,风一过,血腥气弥漫四溢……
他奔杀在血雨中,践踏在尸骨上,显然,杀红了眼……
一道道电光像蜈蚣一般爬过他脸面,时而青气森森,时而红光闪闪,五官突大,双目猩红,眉梢斜飞,笑容癫狂,宛若从无间地狱奔杀而来的妖怪,疯魔,偏执,阴戾……又杀气腾腾。
耳边尽是风声、雨声、雷声,还有凄厉的惨叫声;心中有个声音在大笑,在痛哭,在嘶喊……一切都是狂乱的,血腥的,肆虐的……却又是空白的,麻木的,失控的……
蓦的,似是听得一句:“师父……”
他恍了一下神,目光失焦地四处扫寻着,然而目之所及,尽是惨叫连天,横尸遍野,叫人好生绝望……
恰在这时,肩膀上忽搭来一双手,不肖多想,定是要来害他性命的恶人,眼神陡然变得犀利,回身举掌便是向下一劈。与此同时,一句微弱的“师父”,随着血雨腥风,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全身僵直,呆呆地放下了手,只见那少女头骨已被震裂,七窍流血,脱力地向后仰去,好似断了线的雨珠……
惊恐无措中,他一把将那少女捞入怀中,跌坐在地,呜呜啊啊,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痛到了极点,近乎垂死般的哀鸣,颤抖不止,字不成音,也只勉强唤出两个字:“小乔……”
“师父……”
梵心一愣,忙道:“我在……”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见小乔凝望着他,目光温柔极矣,忽而微微一笑,眼角却有泪滴滑落,叹息道:“师父,我们生在这人世间,不是拯救世界的神,也不是毁灭世界的魔,只是一个……与世沉浮的俗人啊……”
话落,眼里的柔光便渐渐暗淡了下去……
“……”
“……”
“……”
这刹那,狂风暴雨的势头猛地更大了,好似整个老天都要哭塌下来。
过了许久许久,雨才渐渐停了……
人们也好似才回过神来。有人按耐不住,脚下一动,想要逃跑,眼前却突然飘来一个人影,未及看清来人面貌,“咔嚓”一声,喉骨便被捏碎了。众人惊愕,这么心狠手辣之人,还能有谁?
只听梵心道:“但凡有一人逃跑,其他人,都得死。”
他此前杀人时,脸上尚且有疯狂之色,然而现在,却是完全的面无表情,好似一潭枯水,就算是扔块大石头进去,也激不起丝毫波澜,就连说话时的语气也平静无波。众人毫不怀疑,但凡有一个人真的逃跑了,那么,剩下的人,都要为那人陪葬!
只听梵心又道:“当然,如果谁要逃跑,将其举报者,不死。”
这句话落下后,众人面面相觑,最终低下了头,一片沉默……
梵心冷笑一声,讽道:“人啊……”
他抱了小乔进屋,顺便说道:“我要跟小乔举办婚礼,你们去准备婚装,酒席。”顿了一顿,转过身来,望着远方,冰冷的眼神好似融化了几许,竟兀自发起了呆……
片刻后,他面带微笑,乜眼俯视着众人,郑重道:“我要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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