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卜幼便抬头望向李秾,却见她始终眉眼冷淡,只嘴角挑起戏谑笑意,既不求饶,也不还手,好似习以为常,这却是为什么?
而且,她仰着头颈,斜眼一看,竟发现李秾与吾爱差不多高,不禁腹诽:“白白长了这么高的个子。”又想:“也或许女孩子本就性子柔软,与个子是高或矮无关。比如我,我虽是个矮,却不像李大人这般忍气吞声,也看不了有无辜的人受害。”
她挺了挺背,好让自己看起来值得信赖,道:“她们经常打你么?你方才怎么不反抗?你可与我说说,若有不公之事,我自会为你讨个公道。”
却见李秾下巴微微抬高,显是有几分冷傲,嘴中却道:“多谢祇舞女神关心。只是李某违反族规,该罚。”
说起“违反族规”,卜幼忽然记起,那日在会审司,湿婆女也曾这样说过。起初她还信,然而现在?一来,李秾的地位比南烟等人高,即便是违反族规,又何须低辈弟子出手教训?二来,即便是惩罚李秾,为何挑在这种时刻,危机四伏之下,外患还未解决,却突然在内部动起手来,不免荒唐可笑。
不过,她虽心存疑惑,但瞧对方神情,似是不肯吐露真相。而且,经这一路所见所闻,她也隐隐察觉,湿婆女族似乎藏着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不好为外人得知。既如此,她多问无益,何况的确如南烟所言,族内之事,他人不好随意插手,因而周全考虑之下,最好暗中观察,伺机而动。
她便不再问,转而道:“好吧。当下最要紧的是找到桃夭,我有办法找到她。”
众弟子大吃一惊,“什么法子?!”
卜幼点一点头,道:“吾。”
吾爱作为她的专属发言人,娴熟道:“本府大人是法术高深的术士,找个人而已,小事一桩。”
听到“法术高深”、“小事一桩”等夸词,卜幼脸蛋微红,含糊地点点头,“嗯嗯”两声,又道:“不过需要一物相助——你们可有桃夭大人的物什?我需要一件沾染桃夭大人气息的东西。”
小师妹道:“李师姐算么?桃夭师姐经常跟李师姐在一起。”
卜幼:“这个不行。我要的是死物。”
南烟道:“姓李的,你跟桃夭师姐最亲近,你有没有?”
李秾思忖半晌,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道:“这个吧,桃夭前不久送给我的。”
卜幼双手接过,只见这手帕粉嫩嫩的,上面绣着一大一小的人儿,大人是李秾,小人是桃夭,两人在一棵桃树下手牵着手,不禁叹道:“好可爱、好温馨的手帕呀。可是这个……”摇了摇头,道:“这个怕是不行。我要的东西是用来烧掉的,这么宝贵的手帕怎能烧掉呢?你还是收回去。”
李秾却道:“没关系。”
卜幼迟疑道:“你确定么?”
李秾始终面无表情道:“嗯。”
卜幼微微叹息,道:“……好吧。”既然主人都说没问题,她一个外人又何必多管闲事?而且,相较于一条手帕,显然找到桃夭本人更为重要,又道:“接下来就交给我。你们只管相信我便可以了。吾,咱们走吧。”
但见这主仆二人竟又往那犄角旮旯走去,这一幕,与此前死尸群进攻,这二人逃到犄角旮旯格外相似,南烟惊奇道:“你们去哪?”
这……
卜幼眉头一皱,故作高深道:“吾。”
吾爱面不改色道:“本府大人的秘术深不可测,不可外传,只能秘密施法。尔等勿要再问一些蠢问题。”说罢,人影一闪,便双双隐入了角落。
南烟自是不放心,对小师妹使了一个眼色:“跟上去看看。”却不料,刚走出三步,角落里便抻出一个头,正是卜幼,但见她眯眼一笑,柔声道:“不可以偷看哦。”随后,便站出一个人,正是吾爱,为她把风。
如此一来,卜幼便可安心,一手拎了手帕,另一手召出一张寻灵符,心念一动,灵符燃起青蓝鬼火,灼烧手帕,直至烧完,仅留一丝气雾向东边飘去。
接下来,卜幼只要跟随这丝气雾,便可以找到桃夭所在。
她返回人群,却刚走出三步,余光一闪,似瞥到一抹红影?转眼看去,却见街角空空荡荡,只飘荡着丝丝薄雾,并无异样?这时,听得南烟催道:“你们站在那里干什么?桃夭师姐现在性命攸关,还不赶紧去找她!”
这话确是不假,目前找人才是重中之重,不再多耽,只当方才看花了眼,快步走向众人,道:“我知道桃夭大人在哪里了,大家跟我来。”
众人看不见那丝气雾带路,也不知她所说是真是假,但除此之外,也无计可施,只得先行照做,于是,一众人在卜幼的带领下,向着东边前行……
一路经过长街,左转右绕,进入一片荒林。
林中老树干瘪,枯藤盘结,昏鸦栖枝、哀鸣阵阵,断桥惨败,西风一吹,满地落叶萧萧而下,真真是巴山楚水凄凉地。
甚至还有,哭声?
但听不远处,一人呜咽道:“青溪,这些年,我一直用借尸还魂之法复活你,但效果总是不尽人意。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如今,我竟直接找到了你!太好了,太好了!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说起话来痴情缠绵,自然是云白。
另一人道:“呸,你有多开心,我就有多伤心!你既认定你有青溪的魂魄,又怎么说我是青溪?我的魂魄一直在我自己体内,从未被你拿来借尸还魂过,我看你说话颠三倒四,真是个痴人疯子!你赶紧放开我!”说起话来又甜又辣,显是桃夭。
这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爆出一阵冲天狂笑。第三人道:“痴儿,痴儿!哈哈哈哈哈!!!!人家不要你,我也不要你,你一片真心都喂了狗。可笑,真是可笑!啊哈哈哈哈哈哈!”说话之人狂笑不止,声音尖锐、沙哑、疯癫,似男似女,扭曲至极。
卜幼心道:“这人是谁?”灵光一闪,又想:“应是一开始对云白尖叫甚么‘放过我’、‘我受够了’的人,很可能是云白用来借尸还魂后的‘青溪’……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青溪?云白又是从哪里找来的青溪的‘魂’?”想起此前刚入白马驿时,云白与此人的对话,更觉迷惑丛生。
此时,云白仍哭哭啼啼,更加伤心欲绝,偏执一般,道:“不,你是青溪,是青溪!”
桃夭则喊道:“我不是青溪!我是桃夭,桃夭,桃夭!”
闻言,第三人则更加放声狂笑,好似笑得眼泪狂飙,笑得心脏抽痛,笑得随时要死过去。
一时间,整个荒林都飘荡着愤怒骂声,凄楚哭声,以及,癫狂笑声……
李秾道:“声音是从西边传过来的,就在不远处,走。”
一行人怕打草惊蛇,便是轻声快步地赶去,与此同时,仍不断有说话声传来。
只听云白确信道:“你是青溪!你身负青溪的魂,又与青溪长得一样,怎不是青溪?青溪,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永不会再放开你!”
桃夭与他嘶吼一番,总不管用,只得冷静下来,分析道:“你听我说,也许,也许我跟青溪只是长得像,至于魂魄……哎,那就是我自己的魂魄啊,是个人都有魂魄的,你怎可以说我的魂魄就是青溪的魂魄呢?这也忒无礼!”
云白却道:“不,不一样的。天下人都有魂魄,这是不假,可你不一样。”
桃夭一怔,深感困惑,“我怎么不一样?”
云白疯癫道:“你只有‘魂’,没有魄,定非常人,你又与青溪长得相似,一定是我的青溪借尸还魂了,你就是我的青溪!”
一听这话,桃夭气得翻了个白眼,回口道:“你才只有魂,没有魄!”
哪知,云白却道:“不,我是只有魄,没有魂。我的魂,其实就是你的魂啊!”
“……”
桃夭见他说话疯疯癫癫,只感头大,很想痛骂一顿这个疯子,却也知徒劳无功,只得另想它法,略一思忖,又道:“我若是身负青溪的‘魂’,那么,你之前用来借尸还魂的‘魂’,又在哪里?又是谁?”
闻言,云白果然愣住,满面迷茫,喃道:“是谁……”
“是我啊!”
那第三人又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在这里啊!!!我才是青溪啊!哈哈哈哈哈哈!你之前不是复活我千遍万遍了吗?怎么这会要抛弃我啦?呜呜呜呜呜,我好伤心啊啊哈哈哈哈!”
桃夭不住道:“果真是疯子,疯子!”
云白则抱住了头,似是陷入某种思想的泥淖,挣扎不出,痛苦道:“你是青溪,她也是青溪,你们都是青溪……怎么会有两个青溪?呜呜呜呜呜……青溪,青溪你到底在哪里?”过得片刻,蓦的,抬起头来,紧紧盯住桃夭的脸,喃喃道:“像,太像了……你就是青溪,我不管,你就是青溪!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桃夭见他这般疯魔般的狂恋,对他痛骂、讲理,皆不管用,茫然无措之下,吓得哇哇大哭,喊道:“姐姐,姐姐!你在哪儿啊,快来救我啊!姐姐!”
正嘶声喊着,“砰!”的一声,门被一脚踹开,紧接着,一道火团破空飞来,正冲云白面门,却被他偏头躲过,转眸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乌压压一众人,登时拧紧眉头,道:“又是你们!”站起身来,挡在桃夭面前。
桃夭却是破涕而笑,“姐姐!你们终于来啦,快快救我出去,这个人疯了,总缠着我叫我青溪!”
李秾点了点头,淡道:“嗯。”却也不急出手,而是先打量了一下这隐于荒林中的破屋,但见小小一间茅舍,却堆满了尸体,横七竖八,层层摞高,几乎把屋顶撑破,飘满了腐臭气。
而这些尸体,无一例外,尽是女尸。
这时,小师妹惊呼一声,指着东北角的一摞尸体,道:“你们看!”
众人望去,登时目光更沉,但见那摞尸体虽是腐化,脸面结了尸斑,却仍不难看出,这些女尸貌美如花,正是……报名祇舞祭大典的舞女!
南烟紧盯云白,斥道:“果然是你杀了舞女!”
卜幼却道:“等等……”仔细察看舞女尸体的脖子,道:“不对劲……”
南烟:“什么不对劲。”
卜幼猜测道:“这些尸体的脖子上有指印,应是被掐死的,若是琴师云白,我想,更应该用琴弦杀人吧?会不会……凶手另有他人,琴师云白只是在人死后,将尸体偷走了呢?还是不要轻易下结论。”
南烟:“你可真会为琴师云白开脱,谁规定杀人只能用一种法子杀。照你这么说,凶手杀完了人,琴师云白刚好尾随善后,把尸体都偷走吗?哪有那么巧的事!”
卜幼一噎:“这……”
南烟不耐道:“还啰嗦什么,直接冲进去!”
然而,待要举步迈进,却见这破屋实在是小,除去堆积成山的尸体,只余下中央一小片空地,放着一张破床。床上原本躺着桃夭和一具女尸,然而现在,桃夭却已不见,早被琴师云白用琴弦捆住,封住嘴巴,背在身后,似是打算离开这里?
南烟哼道:“哪有那么容易!大家放火,把这屋子烧了!”
众弟子听令:“是!”
于是,人人掌中凝出一团火球,待要抛出,然而这时,忽听一声尖叫:“别!先别烧!先救我出去!”声音尖哑,显然不是桃夭,而是那此前狂笑的“第三人”。
南烟道:“谁在说话?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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