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主仆二人一路赶往林原边境,中途稍作休息,紧赶慢赶,已是两日之后,也刚好是,红月之夜。
此前,他二人得知绯找了替身,并且失踪,虽然猜测绯可能借着红月之夜实施报仇计划,但终归只是猜测,在没有确定之前,不好打草惊蛇,何况他二人身份本就特殊,于是,便打算暗中探查。
若是没有发生什么,那便是他们想错了,也许,绯只是借机出府,实则去看望生病休养的佚名;若是果真发生了点什么,他们在暗,对方在明,到时也好随机应变,暗中出手干预,不至于让事情闹得分崩离析。
二人到达猎人族驻扎的营地后,先是跃上一棵大树,隐匿在枝叶中,游目四顾,暗暗勘察。
只见东边是粮草房。有零星几个猎人在巡视。
西边是焚烧池。池边,堆着一些战后回收的、庞大的狼人尸体,等待焚烧。
南边则是营帐区。猎人们正在吃饭闲聊,说是目前战况一切顺利,顶多再过一天就可以收队回家了。猎人说说笑笑,全然没有战时的紧迫状态,想必往年的红月之夜都是速战速决、凯旋而归,今年才会如此松懈。
卜幼二人将整个营地查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不寻常之处,又听猎人们对这一战信心满满,暂且安心。
卜幼道:“目前看来,营地里应该是没有问题。咱们再去林原边境腹地看看,不出意外的话,钦臣族长应该在那。”
吾爱道:“小仆遵命。”
说走便走,卜幼提步疾奔,然而刚奔出营地,忽的,停了下来。
吾爱疑惑道:“大人为何突然停下来?”见她双眉紧蹙,回头盯着营地张望,道:“营地里有异常吗?”
卜幼道:“我好像,只是好像,看到有一个黑影闪过去了。”
“黑影?”吾爱挑眉,道:“钦臣府里的黑影吗?”
卜幼摇了摇头,道:“不确定。但我觉得不像。方才我跑得太快,只是余光注意到,那黑影很大,一闪而过。我也看不清楚。”
吾爱:“很大的黑影?”左右一看,笑道:“这里篝火很多,影子映在墙上,都会变得很大。也许只是哪一个猎人经过,也或许……是大人你看错了。”
卜幼欲言又止,“可是……”
“可是。”吾爱替她说:“可是大人不放心,想回营帐再度查看一下吗?”
“这个……”
卜幼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红月,只觉那月亮猩红刺目,好似泼上了一桶浓艳艳的鲜血……
她甚至听到远方山上有狼人在对月嚎叫,叫声勇猛凶悍,震天撼地……
她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们方才已经查看一圈了,分明没有异样。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担心钦臣族长。当下我们找到钦臣才是最重要的。他现在应该在林原腹地与狼人交战,我们去帮帮他!”
吾爱:“小仆遵命。”
二人继续赶路……
然而半途中,卜幼足下又是一顿,不过没停,只是奔得慢了一些,道:“吾,你有没有……”鼓动白而小巧的鼻翼,用力嗅了几下,狐疑道:“有没有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好像哪里起了大火。”
吾爱道:“有。”突然停下,略一沉想,蓦的转身,指着来时的方向,道:“大人请看。”
卜幼回身望去,骤然惊愕,只见营地的方向,熊熊火光冲上了天!
黑浓的火烟飘散漫天,遮了半边红月……
卜幼大吃一惊,“营地,起火了!”
吾爱:“火势很大,有滔天之势,异乎寻常。”
卜幼陡然想起之前看到的黑影,心中一颤,道:“不是我眼花,而是那黑影果真有问题!”
细细想来,虽然人影被火光映在墙面上同样十分大,但是那个黑影,却比寻常人影还要大出数倍。而什么东西,会是那样高大?越想越心惊,不敢多耽,卜幼道:“吾,我们马上赶回营地!”
然而,已经晚了。
卜幼赶到的时候,整个营地都已经陷入了滔天大火之中。
地上躺了不少尸体,一路看去,大多是猎人的尸体。这些猎人,无一例外,都被咬碎了、撕碎了。不仅如此,地面上还塌陷着许多脚印,这些脚印大如巨坑。
而这样强悍的撕咬力,这样巨大的脚印,还能有谁?
卜幼道:“果然是狼人!”
二人再往营地中心走,仍是有大量的猎人尸体,几乎遍地都是。卜幼心下一沉,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想法,大声喊道:“还有人吗?”
“……”
回应她的,却是整个营地冷风涔涔,寂寂无声,唯有火风在极其嚣张地,呼呼作响……
卜幼静了一静……不得不做出一个猜测,她痛心道:“我怀疑……营地里的猎人,全军覆没了。”
吾爱:“这么一来,狼人族便是公然跟猎人族宣战了。绯的质子身份也就此作废。”
卜幼:“不错。之前,狼人族顾及绯在人族的安危,不便出手。现在看来,狼人族已经不需要再顾及绯的安危了。而不需要顾及,便意味着……绯已经安全了。”
吾爱:“大人以为,这安全之地,是在哪里?”
卜幼沉思片刻,道:“我以为,绯不是去找佚名,而是去了其他更安全的地方。你想,绯既然能让狼人代替他装病,说明,他已经私下跟狼人取得联系了。所以,这安全之地,比如说,有狼人保护的地方。往深了说、往近了说……或许,就在这林原边境!”
吾爱:“有理。”
卜幼:“这么看,在这红月之夜,绯安排了替身装病,又从钦臣府消失。而如今,狼人公然宣战,致使猎人营地失守,这一切定然不是巧合,只怕正如你所说,一切都是忍辱负重,暗度陈仓。只待红月之夜这个最佳时机动手。只是不知道,绯到底暗中用了什么办法,会让猎人营地全军覆没?也不知道,钦臣现在怎么样了?”
吾爱:“大人这番话,是在担心钦臣吗?”
卜幼:“有一点。依我看,钦臣对绯是很愧疚的,对他并不设防。我怕钦臣族长会遭遇不测。”
吾爱:“大人未免小瞧了钦臣。他未必没有预料到会有今日,也许早有防备。”
卜幼:“我不是小瞧了他,只是觉得,钦臣出于愧疚,对绯总是多番忍让,哪会像对待敌人一样,时时提防着绯?”
闻言,吾爱忽而笑了一笑。
卜幼微微一怔,道:“你不信吗?如若不然,钦臣在出发前,为什么还会说这一战轻松,几日就可以凯旋归来?如若不然,现在营地里,猎人们怎么会全军覆没?如若不然,绯怎么会从钦臣府中脱身?显然的,钦臣没有怀疑过绯,毫无防备。”
吾爱摸一摸她的头发,温声道:“大人事事从情义考虑,说的有道理。”顿了一顿,又道:“不过,纵然钦臣可能中了绯的计谋,可是谁又站在绯的立场上,替他想一想,是谁杀了他的家人?谁给他穿了束缚衣,叫他变成一个废物?这十五年来,谁又欺辱了他?孰是孰非,不好论断。”
卜幼:“这我是知道的。我并非偏袒任何一方,只是觉得,这天底下,那些恩恩怨怨,仇仇恨恨,如果非要追究起来,最累的、最苦的,还是自己。即便是报了仇,那又怎么样?这一生,早死晚死,都要成为黄泉路上的一条孤魂。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其轻微。
吾爱:“大人说得轻巧。”
卜幼惭愧道:“是……所以,生而为人,总要被一个‘情’字挂碍。当初,我也是深陷仇恨中,自拔不能,便也说教不得别人。”
吾爱:“大人可想过,这个‘情’字,不止是人情,也是家国情义?绯和钦臣,可不止是代表他们自己,而是人狼两族,对立双方。而两方交战,必有一死。成败乃兵家常事。”
卜幼:“战争有什么好的?为了争那口气?土地?粮食?一场大战下来,双方都有死有伤。非要闹个你死我活才好吗?”
吾爱:“钦臣也不想打仗,所以把绯留在人族做质子。这是阻止战争的一种方法。”
卜幼:“却也算不上好的办法。堪堪维持了十五年的太平。当初狼人族是被迫止战,表面上不打仗,实际上一定十分怨恨。想一下便知道,猎人族杀了狼后,又抓了狼太子做质子,这口窝囊气,以狼人族刚猛不驯的天性,一定是咽不下的,总要找到时机,痛快地出一口恶气。”
吾爱:“大人以为,怎样才能换来真正的和平?”
卜幼:“双方都心甘情愿才好。否则,一方压迫,一方被迫,迟早有一天,冲突还是会爆发的。”
吾爱微微一笑,道:“借大人吉言。不论如何,战争爆发都是一时的,最后都会找到解决的办法。无非是生死和得失。大人不必太过忧虑。”
卜幼轻轻勾了一下唇角,柔声道:“吾。谢谢你总是宽慰我。”
吾爱:“大人何必见外?”
卜幼坦诚道:“有你在,我总会安心一些。”牵了他的手,道:“我们再往前走走看吧。”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渐渐发现了狼人尸体。不,确切来说,不是尸体,这些狼人分明还活着。只不过奇怪的是,他们全都被撕掉了四肢,因而不能移动,只能瘫在地上扭来扭去。
卜幼奇怪:“为什么猎人不把这些狼人杀死,却只是撕掉他们的四肢?”
吾爱猜测道:“也许是来不及杀死。狼人没了四肢,照样不能攻击。”
卜幼却摇了摇头,“不……我觉得不是。一手掐断狼人喉骨,和撕掉狼人的四肢,明显前者更加省时。如果是掐断喉咙,只需要一招。可如果要断掉四肢,却绝对不止一招,至少两招。”
吾爱:“大人所言有理。”
卜幼看看这遍地的尸体,越发感觉一头雾水:“我们离开营地前,猎人们还安然无恙,可转眼不过一个时辰,竟然无一生还?”
吾爱:“照目前看,猎人们在自己的营地被狼人围攻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狼人早早埋伏好了,暗度陈仓。趁猎人没有防备,松懈大意的时候,攻他一个措手不及。”
卜幼陡然想起之前猎人们在吃饭时说说笑笑,那时猎人们都以为赢定了,明日便可收工。如此可见,猎人们确是掉以轻心了。也或许,这一切都是狼人故意为之。狼人故意做出一副惨烈战败的模样,为的就是麻痹敌人。
卜幼沉吟道:“可是……还有一个问题:我们之前探查的时候,每个地方,每个角落都看过了,明明没有看见狼人。他们如果是埋伏,又埋伏在了哪里?”
吾爱摇了摇头,抱歉道:“恕小仆无知。”
忽在这时,树叶哗啦啦一响,卜幼余光一闪,忽然道:“谁?!”猛然回头一看,却见,只有一棵大树在微微晃动,似只是被风扫了一下……
吾爱眯一眯眼,沉声道:“大人,怎么了?”
卜幼来不及解释,立刻到那附近转了一转,并无发现异样,才道:“方才我似乎又看见一个黑影闪过去,不过我回头看,并没有看到……”
吾爱道:“这里死了这么多猎人和狼人,说明这个地方不安全,大人多提防一些总是好事。”说着,几步来到卜幼身边。
卜幼:“嗯。我们再四处转转,看看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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