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三更半夜,雾浓露重。
“吱呀——”一声,一户人家的门窗开了,鬼鬼祟祟地,探出一个汉子的脑袋来。他往街道上四处张望,只见街道上有成群结队的人四处巡逻着,人人手里拿着一个发着蓝光的珠子和一个袋子,这是在做什么?
他两股战战,不敢多看,刚要关闭窗户,却在这时,忽然,一张脸白兮兮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他吓了一跳,直愣愣地望着面前这张巴掌大的白脸,眉眼如画,显是个少女,他一眼认出,“你,你是恸汀族少,少宗主?”
“是我。”
正是亓官幼·恸汀。
她低声快速道:“刘庖厨,能让我进屋说话吗?”
刘庖厨面露难色,“进屋……?”
亓官幼点了点头,“嗯!”左右望了一眼,见巡逻的人快要过来了,着急道:“我先进屋再说好吗?”说着,等不及一般推门而入,四处扫望,边道:“刘爷爷呢?”
刘庖厨一怔,吭吭哧哧道:“我,我爹……不,不在这里……”
亓官幼见他与自己说谎时一模一样,不禁心中起疑,道:“这大晚上的,一个老人不在这里,却是在哪?”
刘庖厨神色慌张,说不出话了。亓官幼见他这般搪塞,又见他视线总忍不住往东边卧室偷瞟,便知事出有妖,怕是那卧室藏有猫腻,几步过去,见室内有一空床板,正在哆哆嗦嗦,难不成……是那床板被阴灵附体了?
她抬步走去,没走几步,眼前拦来一人,正是刘庖厨,听他支吾道:“少宗主,那,那床底下没人。”
听他所言,亓官幼不禁笑了,安慰道:“没关系的,刘叔叔。你还怕我么……”拨开了他,走到床边,单手握住床腿,将床板移开,借着微弱烛光一看,果然,床下藏有一人,正是刘奶奶,只是不知为何,她当下面色惨白,眼神呆滞,正抖得厉害?
亓官幼担忧得紧,伸手要扶她起来,却是不料,刚一碰她身体,手心便传来刺骨的冰冷。
这种冰冷,是……死人那般阴冷。
而刘奶奶并非死人,那么只能是……?
想着,她从袖中掏出一枚蓝光珠子,凑到刘奶奶身前一照,果然,只见刘奶奶身体中附了一个阴灵,正是阴灵附体,才使她血气巨亏,身体冷得发抖。
而那阴灵,正是死去的刘爷爷。
亓官幼叹了口气,低落道:“我就猜到,刘爷爷果然出事了……”
刘庖厨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
亓官幼将刘奶奶抱到床上,边道:“我爱吃你家的面饼,那面饼一直是刘爷爷亲手做,可是一周前,口味忽然变了,不是刘爷爷做面饼了。我问你刘爷爷去哪了,你支支吾吾说生病在家,实话说,你……说谎的样子跟我很像,我就猜到你可能撒谎了。而且,我见你一天比一天气血亏虚,这和那些跟阴灵接触久了的人反应一样。我再一想,大概一年前,刘爷爷就生了肺病,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所以我就猜……刘爷爷是不是去世了?而你,是不是把刘爷爷的魂魄藏在了身边,所以才累得自己气血虚亏?所以我今晚特地过来探个究竟。”
刘庖厨叹了口气,蔫蔫道:“都被你猜对了……”
亓官幼:“你把刘爷爷的阴灵交给我来照看吧。”
刘庖厨一听亓官幼要收走自家老爹的阴灵,吓得扑通跪地,道:“请少宗主大发慈悲,饶了我爹吧!我不忍老人的魂魄被抓走打散,这才将魂魄藏了起来。”
亓官幼却道:“可是刘爷爷的阴灵不能再在刘奶奶的身体里藏着了,不然日子久了,刘奶奶身体扛不住,也会死的。”
刘庖厨平实道:“少宗主误会啦!平日里,爹的魂魄都是藏在家中,谁的身体也不附。除非有人来巡逻搜查阴灵的时候,我爹才附身的。这都是因为我听隔壁大婶说,阴灵附在人的身上能掩盖阴气,若是藏得好,能躲过外头巡逻捉鬼的人的视线。我怕我娘年事已高,容易担惊受怕,应付不来那些巡逻的人,这才让我爹暂时附在我娘的身体里,我来打发外头那些巡逻捉魂的人。”
亓官幼无奈道:“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你们若是与刘爷爷的阴灵住在一起,会被阴气吸□□气的,时间一长,也会有性命之忧。”
刘庖厨摇头道:“不……小人不求别的,只求一家人不管生死都在一块!求少宗主大发慈悲,放我们一马吧!”
原来,当今天下,人死后变成阴灵,别无其他去路,只能游荡人间。而阴气能吸食人的阳气,日积月累,恐动摇人间的阴阳平衡,因此四大长老族便会定期巡逻,捉拿阴灵。
当下外头正有巡逻的族人在捉拿阴灵,他们用显灵珠显示阴灵真身,将其捉住后,塞入缚灵袋中,过后一律将阴灵打得魂飞魄散。
刘庖厨以为老爹不管活着,还是死了,都是自己的亲爹,血浓于水的亲情永在,哪能因为老爹变成阴灵便抛之不顾,任由别人将他爹打得魂飞魄散?定是拼死也要护住老爹的一条命。
而亓官幼岂会不知他的心意?鼻尖一酸,道:“我明白的。我就是为了不让刘爷爷被抓走打死,才想着带刘爷爷去往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刘庖厨又惊又疑,仍是不太相信,“这是真的么?你,你不骗我么?”
正说着,忽听外面有人道:“进这家搜一下。”紧接着,有人敲响了门,喊道:“有人在吗?开门开门!”李庖厨面如土色,道:“完啦,是有人进来搜查啦!”
亓官幼:“别慌,没关系,你先把爷爷奶奶藏起来,我出去应付他们。”说着,踱步到门口,打开门来,只见外头站着五六个人,亓官幼认出这是恸汀族下的旁系宗族,罗门堂的一支小分队,领头的是一锦袍男子,略有富态,横肉便便,若是以貌取人,一看便是个奸邪暴戾之徒,此人正是罗门堂堂主,名叫罗韬。
他见亓官幼在此,眉毛一抖,笑道:“哟,是少宗主啊,你怎么在这?”
亓官幼挺了挺胸脯,道:“自然是查看有没有阴灵藏身了。”
罗韬:“那少宗主有何发现没有?”
亓官幼心中紧张,不自觉眼神飘忽,吞吐道:“没……”
罗韬幽幽道:“是吗……?我……”
他没说完,便被一男子声音打断,道:“你们在做什么?”这声音软声细语,似烟雨绵绵,温柔极矣,回头一看,只见男子一身软烟般的似柳青衫,白面粉唇;目光如星灼、如水柔,如雨水映光那般,星星点点,果然人如其声,人如其名,烟雨堂堂主——温烟雨。
尽管在亓官幼的印象中,此人行事低调,是个谦谦君子,但却极是聪慧灵敏,恐被他发现端倪,亓官幼不禁屏住了呼吸,一双水灵灵的美目咕噜噜盯着他。
而罗韬是温烟雨的跟班,交情甚好,闻言,交代道:“我们查到这一家了。少宗主说这屋没阴灵!”他虽表面上叫亓官幼少宗主,可语气却无半点尊敬,心中更是不屑。
温烟雨盯着亓官幼,微微一笑,道:“是吗?”
亓官幼只觉得他的眼神虽柔和,却暗藏利剑,心虚之下,忍不住低了头,支吾道:“嗯,是……是的。”
说罢,便见温烟雨抬脚,往门口走了一步。亓官幼呼吸一滞,下意识握紧手中长剑,想也没想便一步拦上,心中不自觉打起了鼓,寻思:“温烟雨要进来查看么?要是刘爷爷被这些人发现怎么办?我是出剑阻拦,还是坐视不管?若是出剑,这些人加起来未必是我的对手,可那样的话,我便会暴露,引来更多的人,到时候我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没有胜算。”
正自天人交战,这时,却忽见温烟雨伸出手来,将她发丝上的落叶摘下,听他笑吟吟道:“既然少宗主说没有可疑之处,那便是没有。我们去别的地方查吧。”
罗韬一怔,“表哥,明明……”温烟雨打断道:“走吧。”
罗韬一噎,将话咽了回去,一招手:“走!”
亓官幼见这帮人走远,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回到屋内,见刘庖厨吓得瑟瑟发抖,宽慰道:“没事了。他们走了。”
刘庖厨仍是心有余悸,唇白口干道:“谢,谢谢少宗主救命之恩。”
亓官幼:“客气什么。不过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搜查,一直躲着也不是长久之计,你把刘爷爷交托给我,我会照顾好他,你放心好了。”
经过方才这一出,刘庖厨信了亓官幼的确有帮扶之意,而且,他知道自己紧张,若是自己应付,恐怕早就露了马脚,思量之下,咬牙点了点头,跪地磕头道:“谢谢少宗主,谢谢少宗主!”
亓官幼快快扶他起来,道:“不客气。你既然叫我一声少宗主,保护你们便是我的责任。”说着,将刘爷爷的魂魄收入缚灵袋,悄然离去。
她回到府邸,做贼一般轻声慢步走捷径,来到一处荒园,拨开杂草,露出一口枯井来,跃落井底后,只见这井底竟连接着一条通道。
她沿着地下通道走,约摸十丈路后,忽见一丝光亮,往那光亮逼近,渐渐的,听到水声沥沥,待走到通道尽处,向左一拐——
原来,这里别有洞天。
只见洞内烛火幽幽,花草艳艳,水泉潺潺。水面上浮动着河灯和花瓣;花瓣,是桃花瓣。桃花瓣自然是从桃花树上飘落而下——这里种了不少桃花树。有道是“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大抵如此吧。
只不过奇怪的是,这桃花源静寂无声,似无人居住?
亓官幼嘻嘻一笑,将显灵珠从袖中掏出,光明照处,只见身边早已被阴灵们簇拥包围,虽听不见阴灵们的声音,但见他们笑脸盈盈,也知定是一片欢声笑语。
原来,这地下泉洞是她专门用来收留阴灵的,这里位于地下,本就阴湿气重,可以阻隔阴气,也能避免阴灵们被外人发现。
她苦心经营这泉洞,已有两年多,时至今日,这洞府已收藏了数百个阴灵。每一个阴灵都是她亲自带回来的,洞府里的一花一草,也都是她亲自打理。她把这里看作成一个家。不论老少,她都把这些阴灵看做是自己的孩子,把自己看做是个大人,像爹爹保护她一样,保护着这些阴灵,保护着这个由她亲手建立起来的大家庭。
今晚她又收了几个阴灵,打开缚灵袋后,阴灵飘出,对她俯首跪拜,表达感激之情。亓官幼本想扶他们起身,奈何阴阳相隔,无法碰触他们,只好受了这一拜。待到跪拜完毕,其他的阴灵中,有的人与这几个新来的阴灵相识,涌上前来,彼此拉起了家常。
其他阴灵则该作什么做什么去了,只留下十几个孩童阴灵围着她蹦蹦跳跳,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她听不见,求助一般望向旁边的老人。
老人们笑了笑,拂袖一挥,便即一阵阴风吹起,驱动地上沙砾,凝出一行字来:“姐姐今天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啦?”正是孩子们的问题。
亓官幼捏着下巴道:“好玩的事么……那可多啦。”两眼骨碌一转,嘿嘿一笑,转身一屁股坐在旁边大石上,轻轻抖着腿脚。
小孩们纷纷围了上去,席地而坐,双手托腮,捧着小脸准备听故事。
只听亓官幼道:“我今天在街上碰到了一堆小孩儿,他们乌泱泱的全都往一个地方跑。我就拦住了其中一个小孩儿,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那小孩儿说……”说到这里,却是不说了,卖起了关子,神秘兮兮道:“你们猜,那小孩儿说什么?”
小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都茫然极了,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小孩说……”说着,亓官幼慢慢地,慢慢地……瞪大了眼睛,然后……“哇!”地一声,歪眼吐舌,做了个鬼脸,吓得小孩儿们纷纷丢了屁股蛋,哇哇哇跑开了。有的小孩甚至吓得哭了出来,扑进老人的怀里,叫着“呜呜呜,姐姐坏”。
坏姐姐摊了双手,叹气道:“看吧,很多人都怕阴灵,可事实上,阴灵却能被人装扮的假鬼吓到……”
“好啦好啦……”她见好就收,赔礼道歉,“我刚刚是骗你们玩儿的。对不起行了吧,啊?”再度靠坐在大石上,翘起了二郎腿,抖着小脚丫,招了招小手,狡黠道:“你们快过来,姐姐我认真地给你们讲故事。”
孩童们嘴巴蠕动着,在说着什么?只见地上沙子滑动,凝出一句话:“姐姐总是吓唬我们!”
亓官幼一愣,好嘛……
她非常识时务,最擅长见眼色行事,于是将嚣张的小脚丫收了起来,低头扒着手指,嘟着嘴,无辜道:“大人都会吓唬小孩儿,我是个大人了,当然也要吓唬吓唬小孩儿咯……”为表诚意,竖三指对天,乖乖道:“我发誓,我再也不吓唬你们了!让我再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不好?”
这一招都玩过八百多回了,孩子们哪里肯信她?纷纷摇头后退。
既然这样……
那么……
呵,亓官幼再度把二郎腿翘了起来,脸上蒙上一层灰影,奸奸地斜嘴一笑,道:“你们真的不过来么……”见孩童们仍是油盐不进,没办法了,只得付诸于行动。
于是,她站了起来,好似色眯眯的僵尸一般,伸出双臂,抖着手指,笑得更加油腔滑调,“你们不过来,我就过去捉你们咯,嘿嘿……嘿嘿嘿…………”
小孩们见她追了过来,“哇!”的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嘻嘻,哈哈哈,哇哇哇哇……
一时间,整个洞府内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
与孩子们玩闹多时,时候已然不早,亓官幼便即离开,跃出井口,用草垛重新将井口封盖,这才放心往自己院落走去。
走了没几步,忽来一阵冷风,惹得她打了一个激灵;与此同时,余光一闪,斜后方的墙角处,似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难道……方才是谁在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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