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片死寂,唯有灵犀玉璧中那不断重演的崩塌之景,如命运回响,无声预示着将至的劫难。
司徒弘凝视着玉璧,脸色变幻不定。他身为阁主,岂会看不出那推演之严谨?那不是幻术,不是臆测,而是以灵潮为基、以时间为尺的铁律推演。
“此图……”他终于再度开口,声音沙哑,“确有过人之处。若其所言为真,我天机阁此番探索,便是赴死。”
话音未落,烈阳长老猛然踏前一步,赤面如火,声若雷霆:“阁主!你竟被外宗妖术所惑?!”
他双目如炬,直指云芷:“一面来历不明的玉璧,几句危言耸听之辞,便要动摇我阁根基?我‘周天星衍大阵’推演三日三夜,合七十二位长老灵识,得出吉兆——岂是这区区外人,三言两语便可颠覆?!”
另一位太上长老亦沉声附和:“此女纵有示警之功,亦不过侥幸。阵道之尊,在于‘御阵’,而非‘算阵’!若我天机阁今后要听命于一面玉璧,那与傀儡何异?”
第三位长老虽未开口,却微微摇头,显然亦心存疑虑。
司徒弘立于高台,环视三位太上长老,心中如潮翻涌。
他信那玉璧——因其推演可验,其象可循,其律如天道不欺。
但他更知,若此刻贸然采信,便是在动摇天机阁百年来赖以立身的根基——那名为“传承”的信仰。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落向云芷,语气复杂:
“云宗师……示警之情,我阁铭记。然通行权与资源分配,事关重大,恕难从命。厚礼相谢,已是极限。”
殿内气氛再度紧绷。
云芷眸光微敛,余光扫过苏晴——那金丹弟子正悄然摇头,指尖在袖中轻划一道隐秘符纹,意为“不可强争”。
然而云芷却微微抬首。她知此非争一时之气,而是为青岚、为玄曜、为所有被“旧道”拒之门外的新派修士,争一线话语权。
若不以实力证道,今日之图,终将被斥为“侥幸”。
她轻轻抬手,指尖一点白光自灵犀玉璧中升起,凝聚成一道微缩的阵图虚影。
“诸位长老既言‘御阵’为尊,若我宗之术止于推演,不足为信;若云芷可破贵阁镇宗之阵,可否为凭?”
她目光如电,扫过满殿:
“贵阁镇宗之阵,九重锁灵阵。七情尊者当年以‘情’破七重,败于第八重因果闭环。敢问诸位——此阵,真无解乎?”
“狂妄!”烈阳长老怒喝。
司徒弘却心头一凛,沉声问道:“云宗师之意,莫非……欲亲试此阵?”
云芷微微一笑,白衣无风自动:“非是挑战,而是验证。”
“若我能破,便证明我宗之‘数理阵道’,非止于推演,更可实战。届时,丙九入口探索权,便非恩赐,而是共认。”
全场哗然。
司徒弘目光深邃,沉默良久,视线在玉璧与云芷之间来回游移——那不仅是对一人的考验,更是对整个宗门信仰的叩问。
终于,他缓缓点头:“好。若云宗师真能破阵,天机阁上下,心服口服。”
他抬手,身后虚空浮现九道符阵,层层嵌套,灵压如渊——
九重锁灵阵,启!
第一重“隔尘”,五感尽封,神识如陷泥沼。
云芷却闭目微笑——无需感知,因万象早已在她识海成图。
玄曜于千里之外推演七日,将此阵每一缕灵流的生灭节律刻入她的神念。此刻,她指尖轻点,一道白光如针,精准刺入阵壁最细微的灵力间隙。
轰然一声,隔尘之障如薄冰碎裂。
第二重“断念”,幻象丛生,心魔低语。
她不睁眼,不听声,只循数据之律——幻象生成有0.7息延迟,攻击频率每息三次,循环冗余率达三成。
一道反向灵频脉冲自她掌心涌出,如琴弦拨错音律,整片幻境瞬间崩解。
第三重逆流经脉,第四重叠影空间,第五重抽取灵力,第六重封锁路径,第七重构逻辑闭环……
她步步前行,如行棋于星河,每一步皆踩在阵法呼吸的间隙。
不是破,而是“解”——解开那被繁复符纹掩盖的、最朴素的数学之美。
一如当年七情尊者。
但他止步于此。
而她,未止步。
第八重“因果锁”,构建无解闭环:攻则反噬,守则诱敌。
七情尊者败于此,非力不足,而道相克。
司徒弘眼中闪过凝重:“此环无解。她纵有奇术,也必败于此。”
然而,云芷笑了。
她闭目,识海中浮现玄曜最后一刻传来的信息:
“九重锁灵阵第八重能量循环周期:108息。”
“丙九入口高稳相位峰值:108息。”
“当两界气机同频,恒定反成裂隙。”
她眸光微闪——原来最坚固的秩序,往往藏在最稳定的循环之中;而稳定本身,一旦被外力共振,便会成为崩解的起点。
她睁开眼,眸中星光流转:
“司徒阁主,你将‘稳定’视为绝对,却不知——稳定本身,亦可成为变量。”
她不攻阵眼,不破符纹,而是将一道精确至第一百零八息的灵力脉冲,注入阵法能量循环节点。
刹那——
因外部同频共振,内部逻辑紊乱!
那坚不可摧的“因果锁”,首次出现裂缝!
轰——!
第八重,破!
第九重“归一”,是秩序的终极体现。
但当第八重崩解,第九重的“秩序”已成“虚妄”。
云芷立于阵心,指尖轻划,一道反逻辑符成形于虚空——
“若秩序必存,则变量必亡;
今变量既存,秩序当破。”
符成,光耀九天。
刹那间,天机阁上空乌云裂开一道缝隙,一道清光垂落,仿佛天地也在为‘新道’加冕。
第九重,如琉璃崩碎,轰然瓦解!
死寂。
九重锁灵阵,破了。
不是靠蛮力,不是靠异术,而是靠理性的推演与对系统本质的洞察。
无数弟子肃立无声,眼中既有震撼,亦有迷茫——他们亲眼见证了旧时代的终结。
观战台上,苏晴双手紧握,眼中泪光闪烁。她忽然想起三日前——
天机阁护山大阵外。
“晴儿,闭上眼。”云芷轻轻拉住她的手,“先不要去想节点和灵路。告诉我,你‘感觉’到了什么?”
苏晴依言闭目,神识散开,片刻后回答:“混乱……无数星辰生灭,让人头晕目眩,找不到方向。”
云芷微微一笑,将自身一丝纯净的灵韵渡入苏晴体内:“现在呢?”
融合了云芷的灵韵,苏晴的感知瞬间变得清澈,她震惊地发现,那看似混乱的星辰流转,内部竟蕴含着一种独特的、如同呼吸般的韵律。
“每个阵法,无论多复杂,都有其核心的‘灵韵逻辑’。”云芷轻声解说,“它就像一个人的性格。此阵并非‘混乱’,而是‘有序的浩瀚’。感受它的节奏,找到它灵力流转的‘心跳声’。”
那一刻,苏晴第一次明白:破阵,先要理解它的灵魂。
司徒弘须发微颤,眼中再无倨傲,唯余震撼。
他缓缓走下高台,走到云芷面前,深深一揖。
“云宗师……七情尊者以‘情’撼动秩序,败于规则之强;
今日你以‘理’重构规则,胜于认知之变。”
他抬头,声音响彻大殿:
“真正的阵道,不在符纹之间,而在认知之巅。”
数日后,司徒弘亲自主持仪式,召集群贤于主殿。
他立于高台,目光扫过满殿弟子与长老,朗声道:
“传令——
青岚宗获‘丙九’入口独立探索权,
镜湖秘境空间律动之图,三日后向全大陆公开。
此为……新阵道之始。”
他转身,望向静立一旁的云芷,郑重道:“云宗师,此前多有冒犯,今日当众致歉。天机阁愿以诚相待,共研‘象数合一’之道。”
云芷微微一笑,如雪莲初绽:“阁主胸襟,云芷敬服。未来之路,愿与诸君同行。”
她话音微顿,目光缓缓扫过诸位太上长老,最终落于司徒弘身上。
“阁主,还有一事,不得不提。”
殿中一静。
“七情尊者。”
二字出口,满殿气息微凝。
那位以“情”破七重锁灵阵、最终败于第八重因果闭环的传奇人物,曾让天机阁颜面尽失。败北后,他立下血誓:“九重不破,情尽不归”。百年来,游走于大陆边缘,以“情劫阵”扰乱天机阁外门弟子心神,被视为宗门之耻、心腹大患。
烈阳长老冷哼:“那叛逆之徒,若敢再来,必以戒律台镇之!”
云芷不慌不忙,目光如炬:
“当年他以‘情’破七重锁灵阵,已证明此阵并非无解。然贵阁不思改进,反以‘祖师遗训’为由,将其视为异端,打入戒律台名录,通缉百年。”
“更因执法长老偏执成狂,以‘清除隐患’之名,追杀至断崖,亲手将苏挽晴击杀,致其香消玉殒。”
她声音陡然转冷:
“诸位可曾想过——一切悲剧,始于何因?”
“不是沈知意先破阵,而是你们先杀人。”
“他与苏挽晴尚未触犯宗门律令,未损一砖一瓦,未乱一阵一基。他们只是相爱,只是想共修大道。”
“可执法长老以‘防患于未然’为由,将苏挽晴——那位曾改良‘星枢引灵阵’的阵纹院天才——列入‘戒律台观察名录’,剥夺修行之路;更率执法堂精锐,千里追杀,亲手将她击杀于断崖之下!”
“一个未作恶之人,因‘可能’成患,便被诛杀。这,才是真正的魔道!”
“沈知意本可为天机阁擎旗之人,却因挚爱惨死,心碎入魔,以情为刃,反噬宗门。他破七重锁灵阵,是悲愤,是控诉,是向这不公之‘理’的血誓叩问!”
“而贵阁百年来,从不反思‘为何弟子会叛’,只知高举‘祖师遗训’,将一切异见视为异端。你们通缉的不是魔头,而是你们亲手制造的——因果。”
殿中死寂,唯有灵纹微光流转,似在低语往昔之痛。
司徒弘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忽然记起百年前那个雪夜,沈知意跪在祖碑前,手中紧攥一枚刻有双莲并蒂的玉佩,声音嘶哑:“阁主,她从未触犯律令,只因与我相恋,便要永世不得入阵堂吗?”
而他只冷冷回了一句:“戒律如山,不容私情。”
良久,他缓缓闭目,再睁眼时,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知意……是我负了你。”
“我明知执法长老偏执,却以‘宗门律令不可违’为由,默许追杀。我护住了‘规矩’,却毁了你求道的路,也毁了挽晴的命。”
“我以‘传承’为盾,却忘了‘道’本身,也应容得下‘情’的可能。”
他缓缓起身,望向云芷,声音沉重如山崩:
“若他愿归,戒律台之名,今日起——除名。”
“我将亲自推演‘轮回之轨’,寻苏挽晴转世之身。若她愿回,天机阁将奉其为‘灵纹客卿’,享长老之礼。”
“从今日起,天机阁‘情执乱道心’之条,废除。”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剜心:
“若‘道’不容情,那这道——便不配称‘道’。”
云芷神色微动,轻声道:
“我可以担保——七情尊者,从此不再报复天机阁。”
众人哗然。
“你凭什么担保?”一位太上长老皱眉。
“凭他此刻,正在青岚宗。”云芷坦然道,“他听闻我欲破九重锁灵阵,特来观礼。他亲眼所见,非是‘情’不如‘理’,而是‘认知’已变。旧日执念,已随第九重崩解,烟消云散。”
她目光扫过满殿:
“此非交易,而是和解。青岚愿为见证。”
司徒弘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宗门祖碑,朗声道:
“传令戒律堂——
即日起,废除‘七情逆徒’之名;
重修《天机戒律》第三章:
‘阵法非私器,道争即共进。凡能破我阵者,非敌非囚,乃师乃友。’”
他回身,向云芷深深一揖:
“云长老,今日不仅立新阵道,亦立新戒律。
天机阁百年的傲慢与偏见,今日,于此终结。”
云芷还礼,轻声道:
“道无止境,唯变不破。
今日之和解,非是终点,而是新程的起点。”
青岚宗·主殿
消息传来,满殿沸腾。
赵磊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房梁发抖:“痛快!这才是咱们青岚的作风!”
晚晚眼含热泪:“她不是在谈条件……她是在立道!”
玄曜立于殿前,望向天机阁方向,轻声道: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是我们,用‘认知’,重新定义了‘力量’。”
云芷的身影在山门前缓缓显现,白衣如雪,归来如月。
玄曜缓步而出,眼中星光渐隐,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神念。
她望向他,轻声道:“第九重……已破。”
他眸中星光未散,声音如风过松林:“不,是‘变量’刚刚被看见。”
风过云栖峰,灵纹自山石间悄然生长,如新生的脉络。
旧律已焚,新道方生。
而真正的道,从不在终点——
它藏在每一次敢于质疑“稳定”的勇气里,静待被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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