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锦绵阁打烊,绵绵说要把样衣的袖子缝完再走,夏锦和陈亦庭就先把铺子关好了,叮嘱道:“绵绵,前面都关好了,你走后门的时候把门锁好啊!”
“好嘞!”绵绵闷头做衣裳,应了一句。
快到家时,夏锦与陈亦庭转至入巷口,感觉一个人影从巷子另一端闪了出去。
她眯眼仔细看了看,陈亦庭不解地问:“怎么了?”
夏锦摇摇头说:“没什么,可能眼花了。”
春末的早晚还有些凉意。
绵绵缝完袖口走出锦绵阁后门,微风拂过,她拢了拢衣裳,回身锁好门。
后巷没有灯火照明,绵绵刚迈出一步就被东西绊倒了。她定睛观瞧,才发现黑乎乎靠着墙的东西,是个人。
她吓得坐在地上蹭着往后挪了几步,稳定心神。见那人一动不动,忽然想起当初遇到夏锦,姐姐不就是救了这样的夏姐姐,夏姐姐才与她们成了一家人吗?
姐姐说过,要对深陷泥潭的人伸出援手。片刻间,绵绵忐忑害怕的情绪转而化作激动:我终于可以成为像姐姐一样的人了!
她慢慢蹭过去,怯生生问:“你,你还好吗?”
那人缓缓抬头瞟她一眼,没有说话,又垂了回去。
是个男子,生了一张好看的脸,面容精瘦,
因为刚才被他绊倒过,身体没出现反应,绵绵大着胆子伸出手指杵了他两下。果真,她竟然可以触碰此人!
绵绵兴奋不已,重新打开铺子后门,使出吃奶的劲儿连扛带架的将男子扶进店里。
她扶着男子靠坐在柜台前的地上,噔噔噔跑上楼,抱着药箱又噔噔噔跑下来,转着溜圆的大眼睛,满脸期待地问:“你伤哪了?”
男子眉间微微蹙起,奇怪地看着她,却不吭声。
绵绵见他不说话,自顾自说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叫绵绵,你叫什么?”
男子还是没说话,绵绵急急地说:“我真的不是坏人!你告诉我伤在哪,我是裁缝,能给你缝上,这里还有止血药,我给你包扎。”
绵绵等了一会,对方还是没有回应,呢喃道:“是没力气了吗?那我来找找看,你别动哦!”
她说着伸出白嫩的小手,慢慢触碰着那人的胳膊、腿,又从腹部开始向上摸,边摸边喃喃自语:“咦,怎么没有?”
快摸到胸口时,那人一把攥住了那只不安分的小手,“你想找什么?”
绵绵吓了一跳,想抽回手,可那人力气不小没能抽回来,只能用快哭了的表情回答说:“伤、伤口啊……”
“没有伤口。”那人松开了她。
绵绵揉着自己的小手,谨慎地往后挪了一小步,见他又不动了,鼓足勇气问:“那,那你为何会晕倒?”
那人迟疑须臾,答道:“头晕。”
“哦!”绵绵显然很失望,语气难掩低落。
然后她想起什么似的,噔噔噔又跑上楼,端了一盘点心下来递过去:“那你吃这个。我姐姐头晕的时候,吃点东西就会好了。”
男子很无语:“你当我是饿的头晕眼花吗?”
绵绵没理他的话,只催促道:“你快点吃,吃完赶快回家吧!再晚我姐姐要担心我了。”
“有人担心真好。”那人笑笑,又垂下头,沙哑的音调盛满悲凉:“我没有家,也没有家人担心我。”
“啊?这么惨呀!”
绵绵不禁同情起眼前人,说:“这个铺子是我家开的。你识字吗?要不我同姐姐说说,让你留在我们店里做工吧!我会关心你的,我姐姐,还有夏姐姐和陈哥哥,都会关心你的。”
男子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和亮晶晶的圆眼,心里突然发痒,“你,会关心我?”
绵绵无比认真地点头,“嗯!会呀!”
她天生一双圆圆的小鹿眼,眼里像浸了层盈盈水光,眨一眨就能拨动人的心弦。那人暗自握了握拳,说:“王宥言。”
绵绵没听懂,“嗯?你说什么?”
那人说:“我叫王宥言。你叫绵绵,是吧?”
绵绵点点头:“王宥言,我记住你的名字了。我叫钱绵,你叫我绵绵就行。”
她回身指向二楼说:“楼上右边最角落的那个房间是我做工的地方,里面有床榻,你吃完点心可以去里面睡觉。明早我带姐姐来见你。我姐姐人超级超级好的,她一定愿意收留你的!”
说罢,绵绵抱着药箱送回楼上房间,边下楼边说:“我得回家了,不然姐姐真的要担心我了,我就先锁上门了哦!你不要乱跑,乖乖等我。”
直到她的脚步声远去,王宥言才失焦的视线才重新凝聚,耳边仍旧萦绕着那句“你不要乱跑,乖乖等我。”
他活动了下脖子,拿起块点心咬了一口,勾起唇角,“绵绵……”
宋侯府,孙烨呈报宋十安,“钱浅姑娘今日依旧没出门,姚姑娘和徐王妃去家里看过她。晚间夏锦、陈亦庭先回的家,绵绵姑娘一个人后回来的。”
宋十安轻声呢喃:“她仍旧深居简出。绵绵胆子倒是大了不少,都能一个人出门了。”
孙烨担忧地说:“那个夏锦有功夫在身,十分警觉,我险些被她发现。而且她有几年查不到任何踪迹,加上罪民身份,我觉得有蹊跷。是否还要让她留在钱浅姑娘身边?”
宋十安思索片刻说:“她们一起住了快两年,夏锦应该没有恶意。那个陈亦庭不也是个老实人?钱浅一向不为身份所拘,我想她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的。”
孙烨点点头,又不解地问:“侯爷,您为何就让我这么干守着钱浅姑娘?您好不容易找到她,为何不与她说明呢?她若知道您找了她两年,一定会很感动的,说不定就不会计较您隐瞒身份的事了。”
宋十安道:“找她是我自己的事,她不需要为我做的事承担什么。若她心里还有我,我自是不会辜负她,但若她心里已有了别人,我也不想勉强她。我只想确认,她过的是她一直想要的那种安逸日子,知道她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孙烨不禁替他难过,“您真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跟云王走到一起去?”
宋十安心里涌起阵阵的酸涩和痛楚,嘴上却说:“云王为人简单,不涉朝政,不参党争,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孙烨很担心,“可云王强横霸道人尽皆知,钱浅姑娘若受他欺负,只有打碎牙齿肚里吞的份儿了。”
宋十安凝视着桌上重新描绘的半幅肖像,轻声说:“不会的。她从来骄矜,又明.慧旷达,绝不会受了欺负默默隐忍。她有的是法子,让云王臣服认输。”
周通叹道:“那侯爷你呢?何时才能放下她?”
“我不知道。”
宋十安声音低沉苦涩:“我设想过很多,想过我有朝一日我找到她时,她或许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想过只要她过得幸福,我便不去打扰。可我没想过,需要多久才能放下她,如何才能忘记她。大概还没到契机吧!至少目前,我这心里还容不下其他人。”
周通看他盯着画像发愣,无奈叹息,与孙烨默默告退。
宋十安沉默良久,伸出长长的手指摸向画像那清冷的眉眼,喃喃道:“钱浅,我该以何种身份靠近你,才不会令你避如蛇蝎?”
阳光明媚,绿意盎然。
沈望尘昨日方归,宁亲王府便接到无数的拜帖和礼物。
他如今成了舍生忘死力战吐蕃贼人的英雄,宁亲王府的宾客堪称络绎不绝。
部分宾客是猜测他即将飞黄腾达跑来巴结,另外一部分则因为他在行宫舍命对抗贼人心存感激,毕竟自家的儿女也在行宫经历了那惊魂一夜。
虽然他平日放浪形骸,却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带人前去援救,又因其无官无职更显铮铮大义,形象直接扭转。
沈望尘被吕佐扶到厅堂,与前来拜谒的人寒暄客套了一圈,吕佐便以太医叮嘱他尚需卧床静养为由,婉辞了众人。
姚菁菁等人都走了才笑嘻嘻凑上去,“经此一役,你这糟糕的名声就大为逆转了。你要把握好机会,日后别再胡作非为,踏实下来正经过日子才是。”
沈望尘眼底藏着不屑,轻笑了下,只问:“逍遥呢?她身子如何了?”
姚菁菁不愿他挂心,便说:“没大碍。胳膊伤得不重,已差不多愈合了。她知道我来,特地托我向你问好呢!”
吕佐气冲冲道:“那个没心没肺的!不过是胳膊一点擦伤,又不是断了腿,明知道我家公子回来了,也不说过来看看。亏得我家公子还这么惦记她!”
姚菁菁一听就不干了,朝吕佐怒骂道:“你才没心没肺!逍遥若非因为你家公子,何至于遭此大难!”
沈望尘和吕佐都愣了,吕佐梗着脖子问:“你这话何意?”
姚菁菁俏美的小脸气鼓鼓的,不满嚷道:“逍遥是最早发现出了乱子的!她连芷兰都带出了行宫,让芷兰最先上了船,又回头来找我和王爷。若非她坚持去找你,又怎会错过上船的时机,叫贼人追着砍?”
“她回去……找我了?”
沈望尘一脸愕然,心瞬间溺进水里。
“不然呢?她让我带王爷先去上船,就折返回去找你了。那日她还来着月事,戚河说看到她被人撞倒连爬都爬不起来,却还想着去找你!谁想到你们去逞英雄了,害她白白扑了空,险些把小命搭里!”
姚菁菁越说越气,没头没脑地痛斥二人:“你看看戚河那身伤,若是落在逍遥身上,她哪还有命活!宋侯是在河里把她捞上来的,否则这么泡上一夜,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此次落水让她寒症更加严重,都快把肺咳出来了,太医说怕是要终身喝药将养着才行!你们得了人情、得了赏赐、得了好名声,她得着什么了?你们哪来的脸指摘她!”
吕佐惊愕不已,一时间百口莫辩:“我……”
“你什么你!”姚菁菁狠狠瞪了他一眼,斥骂道:“你才没良心!你们俩都没良心!”
骂完茶也不喝了,气冲冲就走了。
沈望尘按着几乎快要溺毙的胸口,不由得攥紧拳头,“难怪她会落了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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