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行按打听的位置到了六戒堂,兴许是刑罚惩戒实施之地的缘故,这里更胜其余殿堂几分肃静。
此殿与别处不同,整体为暗色。青瓦黛墙,屋檐如飞鸟,其中一处悬挂着一串风铃。四名守门弟子面无表情,仿佛雕像屹立。
晏景行踱步凑近,抬手在一人面前,慢慢从左移到右边。
那人静止的面孔上,眼珠倏地一转:“你有何事?”
晏景行往后小跳了一步,掩饰被吓到的慌张,摸了摸鼻尖:“师兄好,弟子晏景行,犯了小错,前来思过。”
那人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地顿了顿:“进门直走,有一祠堂,便是思过之处。”
晏景行道了谢,一路进去,隐约听见身后人对旁边道:“砍了蓬莱祖师的玉牌,还说是犯了小错……”
他轻轻耸了耸肩,一进正堂,迎面见一幅画挂在墙上。
画中人一身红白相间的仙袍猎猎如有风吹,手执剑而威立,双目如电似星,宛如天神睹世。
晏景行刹那便愣住了,画上的人正是谢怀玉。
想起红鲤曾用“疯子”评价管理六戒堂的师兄,他心里迅速生出一股珍宝被他人觊觎都危机感,上前欲将画卷拿下来细看,却听一声喝令:“住手!”
来人的嗓音并不难听,恰恰相反,他有着极清润悦耳的声音,语调虽冷,却也足够让人忽略。
然而晏景行正做着亏心事,这一嗓子传进他耳中,威力不比一道霹雳落在他身上轻松。
他肩膀一抖,猛一回头,心里辗转:“这人恐怕就是掌管六戒堂的师兄了。”
因此他道:“见过师兄,弟子晏景行,特来思过。不知师兄名讳?”
来人一袭白衣,冷眉冷目冷脸,乍一见气质竟与谢怀玉相像三分,不过是天生一副冷淡性子,还是因自己贸然碰了画卷才如此,晏景行不好判断。
白露不回他名姓,走近他,仿佛打量什么物件是否符合标准似的,将他从头扫到脚,嘴角往下略一压,开口道:“晏景行。”
就这么没头没尾地念了一句他的名字,便没了下文。
这人怎么也不像“疯子”,莫非不是他?
正当晏景行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时,一张垫子飘移到他面前。
白露纡尊降贵地吐出一个字:“跪。”
原本想与人插诨打科的晏景行,一听他如此惜字如金,歇了心思跪下。
垫子不似寻常布料制作,内部填充着实心材料,像跪在比石头稍微软点的石板上。
哪怕如今不是普通的凡胎肉//体,时间久了,膝盖及以下部位难免酸疼。
一天十二个时辰,白露时时来巡查监督。
第九次来时,正巧看见晏景行弯着腰,头几乎磕在膝盖上,手心缓慢揉着那处。
白露冷声道:“你在做什么?”
晏景行后背一僵,抬头间急中生智:“找黄金呢。”
白露那双清淡淡的眸子因这灵机一动的回答,骤然眯了眯,警告道:“思过期间,不得松懈。”
再迟钝的人,此刻也感受得出眼前人若隐若现的敌意,更何况晏景行在情感情绪方面尤为敏锐,他忍住皱眉的举动,没说什么,只是心中思忖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
自天狗之逐后,他已许久没受到仙门其余弟子的这等待遇了。
不知道是不是谢怀玉真为他求过情,还是仙门思过本就如此简单,晏景行跪了两天,其余什么事也没做,就被白露驱逐出了六戒堂。
一直到离开,晏景行都没能知道对方的名字。
出门正巧遇到孟郡良,晏景行转身不及被他瞧见。
孟郡良快步到他面前,又惊又喜道:“晏师兄,好巧,你这是来六戒堂办什么事吗?”
晏景行眉梢一抬,没想到自己大逆不道冒犯了蓬莱祖师的事,还没有传遍仙门。
孟郡良的话问得晏景行脸红,然而他神情不改,还酸麻的脚尖点了两下地面,道:“一点小事。对了,你去过洗髓池,那地儿在什么地方?”
孟郡良原本还扬着的笑脸倏地一变,脸色微白地指了方向,注视他远去。
洗髓池如其名,有洗髓功效,能净心中未放大的恶念与欲//望,有的弟子还会自发向掌门请求来洗髓池清除杂念,以除修行障碍。
不过其中的过程,从孟郡良身上的前后变化来看,恐怕并不好受。
洗髓池周边树木丛生,月份已是深秋临冬,蓬莱仙岛虽然气温变化不明显,但树叶渐渐凋落得越来越多。
陆思涯扫着地上落叶,浑然不觉一缕黑烟在远处徘徊。
这缕黑气正是沧桑国国主身上,那枚图案的原形。为寻新窍壳,一路追到此地。
陆思涯垂着眉眼,打扫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满脑的思绪杂乱无序,黑气察言观色,趁机逼近,借着一股凉风,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他体内。
心中积压的情绪本应消散,却在消散前一刻突然暴涨。
陆思涯不可抑制地想:“分明一开始,我是比晏景行厉害的,现在怎么会落于他后呢?凭什么?”
“难道是他巴结上少岛主,得了少岛主私下指导或者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诀?这也算是他自身的能力吗?不,不算,这不公平……”
晏景行到时,看见的便是陆思涯这副忿忿不平的神情。
他没多想,放轻脚步,猫一般走过去,假装两人之间没起过争执似的,突然喊了一声:“思涯!”
陆思涯侧身对着洗髓池站在池边,恶欲放大之际被这么一吓,唯恐心思暴露,竟是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转身时不由往后退,脚跟踩空,顺着池壁滑了下去。
晏景行还未展开的笑容僵住,连忙伸手一抓,不想陆思涯是整个人都往后倒去的姿势,他被带着前倾,脚下的池面湿润,就这么直溜溜地一块儿滑入水中。
一入水,晏景行便懂了孟郡良为何洗心革面。
因为伴随冷水浸骨的寒意而来的,是刺骨的疼。
万千钢针扎似的,密密麻麻地缝着皮肉。
不过这点疼,晏景行还能忍。他自问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恶欲不算深。
除了池水贴肤带来的疼痛外,洗髓池的池壁上还镶嵌着数不清的铁链,在水下犹如水蛇腾起,一鞭一鞭抽在他身上,像是要把他体内的邪念全都打散。
晏景行挨了两鞭后对此法十分不解,他听说过棒棍底下出孝子,没想到仙门还能将其转变为铁鞭底下出能人。
心里调侃,扭头却见陆思涯竟似昏了过去,缓缓往池底沉。
“遭了!”晏景行暗道不好,“思涯怕是受不住痛,晕过去了,倒是没想到,他身体如此虚弱。”
他旋即追上去,朝那道人影不断靠近。谁知游了片刻也不见底,这才察觉不对劲。
洗髓池有这么深吗?
不等他想清楚,陆思涯已经越沉越远。
晏景行刚想用法术,一道铁鞭就抽了过来。幸亏他头低身避得迅速,躲过一劫。
再抬头,陆思涯已不见身影。
晏景行心跟着一沉,猛的沉入水底,不想这次很快就踩到了实处。
此处没有池水,周围如同荒野,前方隐约能望见一座灰蒙蒙的城墙。
晏景行环顾四周,看见一座石碑,他走近一看,上面写着“下泉地”三字。
再仔细瞧,才发现“下”字是新添上去的,原本的“黄”字被刻痕划破,只能勉强看出字形。
“黄泉……我是死了吗?”晏景行兀自问了句,耳边忽传来幽幽冷息:“这位仙君,欢迎莅临黄泉地,我是此处接客的鬼宾。”
晏景行被这冷息触得汗毛倒竖,差点没跳起来,扭头见一张称得上歪瓜裂枣的脸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你你、你是,你是鬼?”
鬼宾理所当然道:“这里是黄泉,我自然是鬼。”
晏景行听得一头雾水:“这里不是蓬莱的洗髓池吗?”
“原来是蓬莱仙岛的仙君,真是荣幸!”鬼宾笑意加深,“不过这里不是蓬莱的洗髓池,诸多仙家中的通道,偶尔能连接地府。”
“原来是这样。”晏景行明了,又问,“你一直在这里,可曾见过在我之前到的人?”
鬼宾道:“在你之前,的确有一个。”
晏景行一听,连忙问:“他现在去哪儿了?”
鬼宾指着前面:“往酆都城飘去了。”
晏景行疑惑道:“你怎么不拦呢?”
鬼宾道:“我看那样子,还以为死了呢。反正酆都城那里有收魂魄的鬼差,我这不是想偷点儿懒么。”
说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
晏景行无言以对,只好道:“酆都城能随便进吗?我要去找我的朋友。”
鬼宾道:“自然是不能的。”
晏景行道:“那我只好硬闯了。”
“诶诶别!仙君且慢!”鬼宾见他不上道,只好开门见山,“是这样的仙君,不能随便进不是不能进,黄泉地生人不宜久留,想要进去须得携带定魂铃,铃响魂定,方能在此处稳住魂魄。”
说到这儿,鬼宾搓了搓手,抬起手指来回摩挲了几遍:“一串定魂铃十枚铜板,有坏必赔,童叟无欺。”
晏景行言简意赅道:“没钱。”
鬼宾再次拦住他:“不是钱,是十个铜板的香火冥纸,再说了,仙君你怎么会没钱呢,你这浑身仙器法宝的,随便摸颗灵珠都值万金。”
晏景行佯装听不懂道:“值万金我会给你?”
鬼宾默了默,不愿放弃吃香火的机会:“……仙君,日子艰难,您就大发慈悲,照顾一下生意吧。您刚才不还说有一朋友吗?我看啊,他八成是魂魄不稳。这样,您买两串,到时候给他一串定定魂。”
晏景行一想,倒也有几分道理,便问道:“怎么买?”
终于摸出来了,很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国庆我尽量更。苦多那十章我明天会修改一下bug,不会大修,基本不变。下章小如地府一日游[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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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闲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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