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其友,鬼千岁无意隐瞒道:“这件事虽不该你知晓,不过说说倒也无妨。你为蓬莱弟子,可曾听说过扶病台这一地方?”
此话一出,倒叫晏景行看向谢怀玉,心里直觉跟他有关。
谢怀玉眼无躲避,没什么反应地听鬼千岁往下说。
鬼千岁虽问,却不需要晏景行回答,继续道:“那里镇压的魔物乃四凶之一,千百年来仍旧贼心不死,蠢蠢欲动。你朋友心念不稳,中了那魔物一缕出逃魔气的阴招,差点迷失心智。”
晏景行恍然大悟之余,嘴唇动了两下,似有话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顾虑地闭上了。
谢怀玉在一旁看得真切,明白他因何犹豫不决,嘴唇一动,问出他心中所想:“魔气入体,一般跟什么有关?”
鬼千岁淡淡道:“恶与欲。”
晏景行扯了扯微僵的嘴角,朝四周张望了几下,生硬地转折道:“这里风景不错,小琢,你要取的泥土在哪里?”
谢怀玉没拆穿他,配合地望向一方暗处,指道:“那里。”
方寸灵台渊,世间最黑暗的地方,高深无量不可测,据说一旦踏入,心魂便会被困在其中,无论人神。
谢怀玉轻车熟路地往那边走,衣袖一角被扯住。
息壤土生长在方寸灵台渊的边缘,稍有不慎跌落,生死即一瞬之间,晏景行因此盯他盯得紧:“你要去那里?”
谢怀玉点了点头,道:“很快。”
晏景行道:“我也要去。”
“小仙君,你难道还不清楚少岛主的厉害?别担心,在这儿等就好。”鬼千岁对着他笑了笑,口中说着停留,眼神却透着怂恿。
只是这眼神抛给了瞎子看,晏景行两眼一心落在谢怀玉身上,双脚一躯黏在谢怀玉身后,甩不开的牛皮糖般紧跟他。
鬼千岁见状,似早有预料,慢条斯理地信步上去:“少岛主,蓬莱终于招了个跟你合得来的弟子了。”
息壤土不可见光,谢怀玉洁白的手指穿过土壤,握起一捧泥土,收进芥子袋内。
听见鬼千岁的揶揄,他面不改色地承认道:“的确合得来。”
晏景行牵着谢怀玉衣袖,不自觉被几寸外的暗渊吸引了目光,手上一送,一角轻飘飘落下。他盯着渊中幽密之处,分明是静止的,看久了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底下一起一伏地鼓动。
神智逐渐放松,出神之际,脚下一动,立刻被察觉到的谢怀玉捏住了胳膊:“晏如,回神。”
晏景行脑心一刺,猛地清醒,短短须臾,他竟出了一后颈的冷汗,口中喊道:“小琢。”
谢怀玉挥手替他抚去冷汗,应道:“我在。”
鬼千岁对此毫不意外,缓步上前道:“黄泉地有句话,‘阴司泉下,唯头顶青光与脚下深渊不可直视’,小仙君,千万小心啊。”
晏景行扶着额头,手指用力按了按眉心,将思绪拉扯回来:“多谢千岁大人提醒,我只是一时不察罢了。”
鬼千岁道:“别小看这里,底下不知吞了多少鬼魂呢。”
回过神的晏景行恢复了精神,又成了那副天高地厚犹不惧的少年模样。再看那方寸灵台渊,平平无奇不过一方黑洞,后知后觉自己刚才丢了颜面。
他掌心在剑鞘上面摩挲,拇指一拨,宝剑露鞘,折出几分显露的冷光:“难道普天之下,竟找不出一人能与它匹敌?我不信。”
鬼千岁道:“方寸灵台渊,失方寸,迷灵台,倘若你两者皆深陷其中,自然无法匹敌。”
晏景行道:“纵使身在无间,仍然心向蓬莱。”
鬼千岁双眼微眯,不知是欣赏还是轻蔑的目光在晏景行身上晃了一圈,回到了熟悉的谢怀玉身上,莞尔一笑道:“这话倒叫我不知怎么回了。少岛主,莫非这弟子就是今年天狗之逐的夺主?”
他能问出这句话并不奇怪,毕竟仙门中人或许不知内情,但鬼千岁身为黄泉地一方之主,对天狗选人心知肚明,绝非外界所说的依据法力高深。
距离天狗之逐结束这么久的时间,听过名号的人杳无夺魁的音信,只能是哪位名不见经传的弟子了。
乍然被猜中,晏景行压不住嘴角上扬,努力克制但又泄露了几分眉飞色舞的表情,摆手道:“运气好罢了。”
息壤土离地不能耽搁太久,谢怀玉不得不出声打断二人:“多谢殿下慷慨,择日我再登门道谢,先行告辞了。”
他召来行无羁,示意晏景行先上去。
鬼千岁看着不过离地半米之距,也要伸手牵着谢怀玉上去的晏景行,意味不明地发出一声轻啧。
人上去后,行无羁升到半空,待晏景行和谢怀玉跟鬼千岁道过别,慢如老龟的速度一下堪比脱缰野马。
风过有声,晏景行是盘腿而坐的姿势,他张开双臂,风从指缝呼啸而过。
谢怀玉拢着衣袖道:“不要乱动。”
晏景行笑道:“小琢你坐下,我来控制行无羁。”
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到后面,轻轻拽了拽谢怀玉落在自己后背上的衣角。
谢怀玉拗不过他,只得学着他的样子坐下。
行无羁下了阎罗殿,直奔酆都城,晏景行飞过城楼,直落在阴缘店。
先前他跟鬼宾路过这里时便看见了,店中有算卜姻缘的签筒。
晏景行跳下行无羁,冲线婆道:“婆婆,怎么算姻缘?”
线婆将针线放在鞋面上,起身拿出签筒道:“两人一签,不多不少。吉凶祸福,信则有,不信则无。”
谢怀玉在身后看他伸手抽签,心里莫名一跳道:“你算这个做什么?”
晏景行凭感觉抽出一支,道:“我们柳州城有个民俗,遇见喜欢的人都要去算姻求缘的地方,测一下那人是否乃一生良人。刚好这儿有,省的回去再找。”
他坦荡吐出的喜欢二字,像两团不懂羞涩含蓄为何意的火球,势不可遏地扑向谢怀玉,烧的他脸颊连着脖子通红胜火。
晏景行定睛一看,签上语只四个字:好事多磨。
谢怀玉见他翻过签盯了半天没出声,忍不住问道:“是什么?”
晏景行一拍手,笑道:“是好事!”
线婆递过签筒,待听见一声木签掉进签筒的声音,道:“一支五十文。”
说罢,同鬼差一样告知了名姓八字,让晏景行烧纸送来。
回到行无羁上,谢怀玉几次想再问签语,又觉得自己这样恐怕表现得太过在意,于是按捺下来。
晏景行这人,自小经受晏西施一会儿呼风一会儿唤雨的性子,对情绪变化最是敏锐,怎会察觉不出?
一出洗髓池,他便把签语告诉了谢怀玉。
“好事多磨?”谢怀玉琢磨这句话,遇到什么天大的事般眉头深锁,然而思来想去,他的重点也落在了跟晏景行一样的地方,“总的来说,是一桩……好事没错。”
晏景行故意问道:“你就不问问,我算的跟谁的姻缘?”
谢怀玉一顿,眉头仍旧深锁,但怎么看都跟前面不是同一种意味的皱眉。
“还能是跟谁。”他看也不看晏景行一眼,“难不成是你跟线婆?”
晏景行对这个回答不满意,抱着谢怀玉的胳膊不放:“小琢,你认真点猜一猜,就猜一次。”
他算准了谢怀玉知道。
谢怀玉自然知道,但如此直白地说出口,他有些做不到。
于是索性放弃了回答,闷声往前走。
晏景行没放开他,像某种挂在树上的动物一样,挂在谢怀玉胳膊上,身体歪歪扭扭地走。
谢怀玉低头看他一眼道:“你总这么没正形。”
晏景行想起当初谢怀玉斥他站没站相,忍不住笑出声:“心正就好。”
他凑近谢怀玉耳畔,声音虽轻,其中饱含的东西却千斤重,听得人心脏一沉,无比踏实:“我想好了,以后都不用你猜,我什么都告诉你。我算的那个喜欢的人,是你。”
一直到被载雪楼的冷风裹上身,谢怀玉脸还是热的。晏景行没有跟他一起回载雪楼,说是有事要处理。
也幸亏他没跟着回来,否则谢怀玉身上的热度还不知几时能降下去。从小到大,他体温从没这么高过。
赤莲台办事见效太快,晏景行拿着还未寄出去的信,打过招呼出了仙门。
寄信托物的渡口他早已打听清楚,不想到了那地,陆思涯已经在了。
“思涯。”晏景行若无其事地走过去问道,“你身体没事吧?”
陆思涯摇了摇头,呼吸声有些重,他捏紧手中的钱袋,举起来晃了两下:“多谢。”
晏景行拿出信,脑袋轻快地摇晃道:“客气,我自有家书抵万金。”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的不快随着船舶远去。
不听学后,日子变得悠哉。冬日的一个清晨,晏景行突然起了放纸鸢的兴致,拖着连长机跟陆思涯忙活一上午,做出来三只结实漂亮的纸鸢。
刚找了块空地,孟郡良闻着味儿就来了。
“晏师兄,你们是要放纸鸢?”
晏景行道:“你要一块儿玩吗?”
孟郡良兴致勃勃地搓了搓手:“我可是放纸鸢的高手,晏师兄,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拿!”
“不妙啊。”连长机望着孟郡良雀跃离开的背影,“你听见没,他说的是拿不是做。看来这人真是位高手,平时没事就在屋里做纸鸢,早就准备好了。”
晏景行试探地扯了扯风筝线,一脸无所谓道:“怕什么,我就不信他能边放纸鸢边在屋顶上跑。”
陆思涯仔细为手中纸鸢添上最后一笔颜色,听明白后笑道:“这倒不是谁都能比的。”
“这有什么好比的。”连长机不解,“能别把被西施姐追着打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吗?”
今天来不及,只能写这么多了,上章的字数已补,这章后面补。
“纵使身在无间,仍然心向蓬莱。”改编自霹雳布袋戏的“身在无间,心在凡海。”灵感来源于《金瓶梅》“恍疑身在蓬莱岛,邂逅相逢缘不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8章 闲年5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