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玛发出好友申请,忐忑之下,心脏一时有几秒的失重感。但是过了好几分钟,那边也没有同意申请。
没看到?
宁玛觉得这次自己是被院长委以重任,艺术家什么的,听起来就很难伺候。
但时间的流逝,逐渐抚平宁玛心中的紧张。等待的时候最是让人困倦。宁玛隔两分钟看一眼手机,反复三次后,歪头睡倒。
第二天闹钟把宁玛叫醒,她翻开手机一看,发现周亓谚半夜两点才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还好没有一直等下去。宁玛庆幸,一边出门往食堂走,一边叼着发圈,手指翻飞快速编着麻花辫。
离研究院的上班时间还早得很,食堂门前冷冷清清。
“来这么早啊!”食堂的李师傅远远看见宁玛,就跟她打招呼,“坐几分钟,叔给你扯碗面吃。”
“不了李叔,我有事,给我来两片馕吧。”宁玛揉揉眼睛,自己走到冰柜前,拿了一杯酸奶。
“馕带走?”
“嗯。”宁玛含着酸奶应道。
接过李师傅递来的馕,宁玛说:“李叔,我要再借一下你们的车。”
“食堂的车现在拉菜去了。”李师傅瞪大眼睛,“你急不?两个小时后那车才能空。”
“啊?”宁玛也瞪大了眼睛,脑子在缓冲中。
院长只给了她看窟的特权红单子,用车之类的事情没有嘱咐。如果要动用接人的专车,是要提前打申请的。
宁玛咬着馕走出食堂,思索再三,还是掏出了手机。昨晚憋着没打出去的电话,终究还是逃不过。
半分钟后,电话接通。
“喂?周亓谚吗?我是宁玛。”宁玛理亏,声音微弱颤抖,“那个,昨天的皮卡开不了了,你介不介意,坐电动车?”
周亓谚大概还在睡觉。电话那头只有慵懒的呼吸声传来。半晌,他才翻滚着喉音回答:“……嗯,随便。”
轻柔低沉,气流透过听筒,喷薄在宁玛的耳膜。
挂了电话,宁玛不自觉地揉了揉耳朵,觉得有些发烫。
趁着太阳还没完全炽热,宁玛赶紧骑上自己的小电驴赶往酒店。估计是这通电话吵醒了周亓谚。等宁玛骑着小电驴屁颠屁颠抵达的时候,周亓谚已经等在了大堂。
挑高的酒店大堂装修得古香古色,到处充满西域风情。在木门和巨大的骆驼摆件旁,有几桌棋盘。象棋、国际象棋、围棋应有尽有。
周亓谚正翘腿坐在围棋桌前,手中把玩着一颗黑色棋子。昨天一身黑,今天他换了一身白。
宁玛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衬衫,明明扣子一颗不少,但领口却随性松垮,隐隐约约露出周亓谚的锁骨。
素白的汉麻,显出几分闲云野鹤的意味。
他抬眼看见宁玛,不用招呼,径直起身过去,对她说:“走吧。”
只是周亓谚的出尘气质,在看见小电驴的那一刻,彻底破碎。
“这是什么?”他有点震惊。
“电动车啊。”
钥匙还插在车锁孔里,上面扣了只小小的,木雕九色鹿。睁着和宁玛一模一样的无辜大眼,正随风摇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周亓谚的记忆开始复苏,想起早上那个电话。但他以为的电动车,是四个轮子的那种,绿牌电车。
宁玛把头盔塞进周亓谚怀里,率先上车,乐呵开口:“走吧。”
周亓谚跨坐在宁玛身后,长腿局促地踩在踏板上。此刻他十分感谢,国家规定骑小电驴要戴头盔的规定。
等小电驴开上主路,一辆出租车从旁飞驰而过的时候。周亓谚死机的脑子终于反应回来。
他问宁玛:“我们为什么不打车?”
“什么?!”宁玛微微侧头,戴着头盔风驰电掣中,她听不清。
周亓谚皱眉,在她耳边喊道:“为什么不打车!”
确实,可以打车。但是,院长没给她批接待经费啊。用自己的钱给别人打车?不可能。
宁玛理直气壮回答:“我、没、钱!”
周亓谚无言。
然后他才发现,为了和宁玛说话,他几乎是环抱住了她。下巴轻轻一点,便能贴在小姑娘颈窝里。
周亓谚被气晕的脑子清醒回来,默默往后靠了靠。上一次和女性贴这么近还是三年前,他陪老妈跳双人广场舞。
他不画肖像,不需要什么搔首弄姿的“缪斯”。
半个月前,北美。
在周亓谚第n次退出unity的时候,被邻居,也是校友的白人小哥生拽出屋子,帮忙割草。
“choo——”白人小哥惊呼,“你真的应该多出门走走,你都比我还白了!”
是吗,周亓谚眯了眯眼,有些不适应真实世界的光线。
自从创作陷入瓶颈以来,周亓谚便更加闭门不出。但这像是个死循环,灵感枯竭,只靠时间是堆不出作品的。
“这样吧,明天周日,你跟我一起去教堂,洗涤灵魂。”白人小哥喋喋不休。
周亓谚捕捉到灵魂这个词。
猛然想起,一年前他在北美开个展。家里那老头儿坐了十八个小时,飞过来看展。这大概是快八十岁的周敦邦老先生第一次看数字艺术。
交互、装置,到处都是迷离的光线。看完后,老头儿给孙子留下一句:“花里胡哨,没有灵魂。”
周亓谚对爷爷的评价不置可否。周敦邦搞了一辈子的传统艺术,对这些新东西接受不了很正常。
但那一刻,不知怎的,周亓谚忽然就想起了爷爷的这句话。
没有灵魂。
周亓谚打了个电话回去,周敦邦也不是阴阳怪气的那种老头儿。孙子虚心求教,他也耐心授予。最终,周敦邦说:“要不,你去西北走一趟吧。”
小电驴最终一路开进了景区后门。周亓谚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宁玛解开头盔,已经热出一脑门汗。
守门保安一看到她,便默契地拉开围栏,让他俩赶紧溜进去。驾轻就熟,看起来一早就打好了招呼。
“快点快点。”宁玛碎碎念,扒拉着周亓谚往前走。
周亓谚拧着眉环顾,发现已经被她带进了大厅。左侧还有长长一道人墙,看起来在苦哈哈地排队。
“快去排队,我在出口等你。”宁玛一把将周亓谚推入队伍末尾。
“?”周亓谚突然觉得,自己很像那种出门旅游,被忽悠说有VIP通道,实际被带着强行插队的大冤种。
宁玛转身欲走。
周亓谚精准地拽住她防晒衣的衣角,磨着牙根小声问:“这在排什么?”
虽然他从没来过莫高窟,也没做过什么攻略。但这地方看起来像个博物馆大厅,怎么想,都没法直接通到那些洞窟。
宁玛飞速回答他:“看电影呀!”
这人怎么回事,来参观莫高窟,先看两场数字电影,对历史背景做个了解,再出发去看洞窟,这不是默认顺序吗。
但周亓谚真不知道。
什么鬼,好好的参观古迹去看什么电影。诈骗,这一定是诈骗。
“宁玛,来,喝点水。”旁边的文创店员看见宁玛,给她递去一瓶矿泉水。
不为别的,以前宁玛帮她一起理过仓库。谁不喜欢这样勤劳的小姑娘。
大家上班都是为了生活,混口饭吃。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对宁玛来说,待在研究院打杂,就是生活。
“谢谢姐!”宁玛笑嘻嘻接过水。
这是店员们自己喝的水,如果要在这边自动贩卖机里买一瓶,是翻倍的价格。宁玛才不舍得买。
但她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周亓谚。
他抱胸挤在人堆里,仙风道骨的汉麻白衬衣都皱巴了。
先是在烈日风沙中坐电驴,现在又是排长队,他估计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苦。
但他也没对宁玛发火。
宁玛看了他几秒,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去:“喏,喝水。”
周亓谚不耐烦地抬眼,看见小姑娘目光真诚,皮肤被晒得干红,鬓发也汗湿,一缕缕黏在脸颊。
她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周亓谚,冒着冷气的水珠滴在他手背上。周亓谚滚了滚喉骨,确实口干舌燥。
他接过,拧开灌了几口,对宁玛淡淡回了句“谢谢”。
其实周亓谚有听到刚才的对话,他知道这是别人送给宁玛的水。薄怒随着几口冷水下肚,忽然就被浇熄了。
算了,反正他也不是正儿八经来旅游的,一切随缘。周亓谚垂下眼睫,随着人群走进影厅。
第一场电影像个纪录片,拍摄出来的质感不错,能让人大致了解莫高窟的开凿背景,和重现天日的机缘。
在此之前,周亓谚确实没有了解。刚要渐入佳境,电影戛然而止,穿红色衣服的引导员就开始着急赶人。
周亓谚再次湮没在人群中,他以为这样就出去了。结果顺着步伐,他又挤进下一个影厅。观众坐定,电影开始。当画面开始放映,周亓谚不耐的态度转变。
这竟然是球幕。
依据洞窟的造型,球幕将壁画和塑像展示到最大化。正上方是藻井,四壁的壁画在周围轮换放映。
这令周亓谚有些出乎意料。他将小臂搭在座椅扶手上,一路过来的不耐烦,终于彻底消散。
很快,电影谢幕。
人潮涌动而出,冲散大厅好不容易积聚的冷气。宁玛站在出口一侧,张望着周亓谚的身影。
调皮的孩子穿梭着跑来跑去,游客稠密像宁玛笔下繁复的花纹。
但她的视线,就那么自然而然地锁定在男人身上。他双手插兜,站在人群中,安静高挑。
有那么一瞬间,宁玛感觉自己似乎能透过他,触摸到她心心念念的自由与远方。
那是另一个世界。
有轰鸣而过的列车,有闪烁不停的霓虹。
忽然,男人抬起头。明明是那样冷静的目光,但宁玛却像被烫了一下。
他们遥遥相望。
三秒后,宁玛咧嘴,扬起一个阳光灿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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