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发时天气还是好的，越靠近目的地，好天气就没见过几回，不是下雨就是阴天。
夏季的雨天也很闷热，一场场间歇的暴雨如瀑，顺着冰冷的盔甲，反复浸透了沈笑陵一行人的衣衫。
他们紧赶慢赶，时不时忙着躲雨，最终还是赶在预期的时间之前几天到达了准备进行伏击的那片山谷。
一番休整过后的第二天，天还是阴沉沉的，像是准备要随时往下倒水一样。
这些天来，沈笑陵都好好地跟在朱孝景的身边，他不参与到军务中，只是看着越王忙前忙后。最近只要赶路就行，并未遇到敌军，他的一身功夫暂无用武之地，不过他也乐得清闲。
朱孝景将山上的一座破庙周围作为临时据点，派人将山上的情况粗浅摸了一遍。刚又下起了雨，沈笑陵护着他从外面回来，正在破庙里烘烤着衣服。
沈笑陵**着上身，无所事事地坐在朱孝景对面，手里不自觉地抚弄着从古战场带出来的那把剑的剑穗。这剑穗是他新编的，给朱孝成也送了一条。
剑穗被雨打得湿漉漉的，他便解了下来，放到火堆旁边。
沈笑陵的视线看向了破庙那残破的窗外，外面还是哗啦啦地下着大雨，不知何时才可以停息。
他的视线转了回来，停在了朱孝景的身上，越王也是把湿衣服晾在火堆旁，平日里打理得齐整的发丝都粘在了脸颊和脖子上。
沈笑陵后知后觉地想起他身边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没有下人服侍的，不过他总是能将自己收拾妥当，出现在人前都是那副言笑晏晏的潇洒样子，现在这幅落汤鸡的模样倒显得有些可怜。
“越王殿下，需要属下帮忙擦头发吗？”沈笑陵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因为这些年来都只是问候过而没有怎么讲过话，他想了一下还是用上了比较客气的语气。
朱孝景正看着火堆，听见他说话，那双眼睛便隔着火堆看了过来。他的眼睛和朱孝成的很相似，只是眼角略微上提，远远望过去好像带着笑意。
“好啊。”听见朱孝景的声音，沈笑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讶异地看着朱孝景，他们先前从未有过什么接触，沈笑陵还以为他会直接拒绝。
不过既然是自己问出口的，沈笑陵也只能硬着头皮拿起一块干净的巾帕，走到朱孝景的身后，轻手轻脚地解开他的发髻。
虽然内心还在挣扎着，但是他手上已经很熟练地用巾帕擦了起来。
沈笑陵手里用上了灵力，不多时就将朱孝景的头发擦干了，然后又把发髻用手梳拢。这荒郊野岭的找不到梳子，那就只能用手了。
梳着梳着，沈笑陵就觉得手里的发丝非常柔软，比朱孝成的头发还要更加柔软些。
眼前人的侧脸是最像他的地方，不笑起来的时候最像，只是越王常常嘴边都扯着一抹不变的笑容，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沈笑陵想着心事的时候，手上也一不小心就没轻没重地扯到朱孝景发出了“嘶”的一声。
也许是因为这人的侧脸太像那个他喜欢的人了，脑子里还充满着朱孝成的沈笑陵条件反射地朝着被他扯到的地方吹了吹气。
而朱孝景恰好又转过头想跟他说些什么，他一吹气，朱孝景就不得不眯上了眼睛。他们两个离得太近，呼吸好像都暧昧地交融在一起。
沈笑陵尴尬地绷起脸站直，眼珠子乱转，想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来自朱孝景那灼灼的视线实在是太有存在感，他有些紧张得背后都在冒汗。
他草草地将朱孝景的头发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只是比起原先那一丝不苟的样子，要多了几丝没束好的头发。
这时，被派出去探查地形的另一支队伍回来了。
沈笑陵见他去跟属下问询情况，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缩到一旁，遥遥地守着朱孝景。
“殿下，派出去的探子传回了消息，两天后辽国的大军就会到达这里。”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不过沈笑陵还是听得很清楚。
后面他们还讲了什么，沈笑陵就没有注意听了，毕竟他的任务只是保护好越王就可以了，他不在乎这次作战的细节，其实也不在乎成败。
沈笑陵和他们终究还是隔了两个世界，这些人很在意并且能够为之奋斗的东西，在他眼中只是寻常，还不如帮朱孝成梳头发重要。
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很多人都能够察觉得到他对许多事情其实是漫不经心的，很多事情都没能在他心里占据什么重要性。唯一一个重要的，却再也不能触碰了。
他们讲了多久，沈笑陵就发呆了多久。终于，他们讲完了，沈笑陵回过神来走到火堆旁摸了摸衣服，感觉好像干了，于是便穿了回来。
出于不知哪里来的服务精神，沈笑陵去摸了一把越王的衣服，其实还没干透，不过他用灵力过了一遍，就干得差不多了。他便将衣服拿起，服侍越王穿上。
朱孝景觉得有些别扭，毕竟这么久都没人服侍过他了，这多少让他想起了当年在越州城的无忧无虑旧时光。他的脸上难得没有挂上那个常见的笑容，只是沉默地任由沈笑陵帮他穿好。
“……如果那个时候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朱孝景的声音很小，小到稍微一不注意就能被风吹散。不过沈笑陵还是听清了，虽然这内容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朱孝景又若无其事地跟属下沟通接下来的计划，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无论沈笑陵是否听得见刚才的那句话。
那个时候？沈笑陵思绪跑远了，不是他骄傲，他在坤舆界最明显的优点就是很能打。
他觉得“那个时候”应该是当年越王家里被屠杀的时候，比朱孝成的年龄还要小的越王继承了父亲留下的责任和王爵，被诏奔赴异乡投入战场。
如果沈笑陵那个时候在朱孝景的身边，他一定能够保护好越王一家。经过这些年无数次在同一战场中并肩作战，朱孝景对于沈笑陵的武功已经有了很深的了解。
在很久之前，朱孝景就已经认为他是边军中最强的那个人了。
对强者的仰慕和对现实的难以接受，让朱孝景曾经在梦里很多次见到沈笑陵英勇善战、大杀四方，然后像救下朱孝成一样将他救下。
在那些美梦里，他和家人还能继续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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