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冷月悬挂窗头,月光透着雕花栏,映出一道道模糊剪影。正是夜半时分,屋里屋外静的连水滴声都清晰可闻。
梦中,冰冷的河水困的她浑身动弹不得,一只手扼在她的颈间微微用力,窒息感顿时从四面八方涌来,她用尽全力伸手想要扒开,却突来一阵诡异的失重感——
沈溪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这是她穿越到这个鬼地方的第六个月,而同样的噩梦几乎每隔三五天便会在梦境中上演,不断重复着她穿越来时的场景。
原主在乘船回乡祭祖的途中坠河,恰逢她和朋友爬野山失足跌落水底,大概是老天看她命不该绝,让她托身原主又稀里糊涂的活了过来。
谁知,原主也正处于虎狼窝难以自保。
原主为当朝诚国公府嫡出三小姐,说来身份已是极为贵重。
但不巧原主生母去的早,又摊上诚国公这个靠不住的爹,国公府后院里里外外都被妾氏方氏把持。方氏嫌原主挡了自己亲生女儿的路,看原主是一万个不顺眼,处处为难挑拨。
回乡祭祖这样的大事,也只派遣了几个长随小厮和上了年纪的婆子跟随,排场比寻常官宦家的小姐还要寒酸几分。
在方氏所派来的人的“照看”下,原主先是不明不白的落了水,随后竟还有人追到河里来杀她!
而沈溪恰在此时穿到了原主身上,也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
沈溪深吸一口气,心绪逐渐平复,眼前又浮现出梦中所见。
即使隔着黑沉混浊的河水,沈溪也不难看清,那只扼住她咽喉险些让她溺死的手,属于一个眉眼清隽,目光深静的男子。
昏迷后再次醒来时她已被一帮人七手八脚的拉上了船,浑身冒水的躺在甲板上,身边围了一群人。
那些人一看她醒来,表情活像见了鬼。
唯有一人,将惊惧且茫然的沈溪扶了起来。
她犹能记起,那人墨黑的瞳中倒影着跳动的火光,他慢慢凑到她耳边,用平静到令人发寒的声音道:“不要说话,忘掉今晚的事,还可活命。”
沈溪如今想来依旧心底发毛,只能庆幸她强烈的求生本能,在她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率先做出了反应。
“你是谁?”
这是沈溪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句话。
对面男子身形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再次对上了她的眼睛,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
直到许久之后,她才读懂了他当时的眸中的探究与杀意。
同时也得知了,那男子是她同父异母的长兄,亦是想要将她扼死在水底的人。
他名沈确,是诚国公与发妻临华长公主之子,当今圣上是他的亲舅舅,出生时即被封为世子,身份显赫,贵无可匹。
然而老天爷在某种程度上是公平的,据说这位身世不凡的贵公子幼时曾被贼人掳走流落在外,直至十三岁才被找回。
沈确初回国公府便昭显出惊人的聪慧,读书习字琴棋御射无一不精,十三岁中解元,十五中会元,十八岁钦点为状元,成为澧朝开国百年以来首位连中三元的才子,一时间举国震惊,群英侧目。
然而沈确却并未止步于此,十八岁中状元入翰林,不久便升任吏科给事中成为天子心腹,随后又不断升迁至吏部右侍郎,至两年前正式入内阁,时年不过二十又五,堪称有史以来第一人!
如今沈确不过二十七岁,却已隐隐有号令内阁之势,是为天子的心腹重臣。
称重臣而非权臣,是世人对沈确的评价,因为他虽掌权却不弄权。
世人皆说,沈确有古圣之风,为人克己复礼,博物大雅,乃遗世之君子、为天下读书人之楷模。
总而言之,沈确位高权重,又受人敬仰,是天下人仰慕和憧憬的目标。
但这对沈溪来说不是好事。
被这样一个人盯上,如芒在背已经不足以形容。
因为她觉得,沈确依旧想杀她。
还因为她知道那个表面风光霁月、温文尔雅的圣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沈溪心中最大的秘密有两个。
其一,自己是穿越者。
其二,她穿越来时继承了原主所有的记忆,包括这一世,和上一世的。
原主是重生者。
而沈确,是上一世杀死原主的元凶。
六个月以来,她每日装傻充愣,让众人都以为自己因坠河失去了记忆,不仅仅是为了解释自己为什么忽然间忘记了琴棋书画、性情有变,更是为了瞒过沈确。
沈溪望了望窗外,觉得时辰还早,便再次躺下,可却久久没有困意。
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和处处针对她的方氏斗智斗勇,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她无数次仔仔细细的搜寻原主的记忆,却始终无法找到沈确要杀她的理由。
因为坠河之时,原主刚重生不足两月,而这段时间内,原主记忆中与沈确有关的事情寥寥无几。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沈溪想,她马上就能离开国公府了。
战战兢兢的过了半年,她已经为自己找好了退路,只等一个月之后再次返乡祭祖的途中死遁脱身,天地便可任她自由来去。
原主自幼便于谢氏嫡次子定了娃娃亲,原本便是因为婚期将近,才回乡告祭祖宗,无奈路上出了意外,这才将婚事推迟了半年有余。
如今算算,过了新年,新春一至便是成婚之时,只剩四个多月了。
谢氏助圣上登基从龙有功,授封庆国公,二十多年以来日益壮大,连百年世家传承的沈氏都被压了一头。
谢氏手握兵权,在朝党羽众多、树大根深,当今皇后出自谢氏,乃庆国公的妹妹;如今的太子、天子唯一的儿子也由谢皇后所出,说是权势滔天也不为过。
澧朝三世家,谢、沈、齐三姓,属庆国公府谢氏最为势盛。沈氏虽为百年仕族,可诚国公沈行阔并不为天子重用,只挂了个从一品太傅的头衔,并无太大实权。
直到这两年,沈确在朝堂崭露头角,才与谢氏渐成制衡之势。
镇北侯府齐氏乃澧朝太祖开国时所封,传承百年,驻守北境抵御瓦剌数十年,在朝中亦举足轻重。
谢氏虽在本朝最为风光,但朝堂上仍有沈氏制衡,军权上有齐氏钳制,也称得上是三足鼎立。
在这种情况下,沈溪与谢氏二公子谢霁的婚事就显得十分微妙。
两人的婚事是天德十年,谢霁出生时,天子亲赐。
据传,谢霁刚出世时十分孱弱,几欲夭折,幸得崇林寺高僧指点,必与大贵命格之女结亲才能化解命劫。
爱子心切的庆国公和国公夫人连夜上表,恳请圣上命钦天监卜卦,为其子寻一贵命之女,赐为其妻。
而沈溪正是这个所谓“命格贵重”的倒霉蛋。
于是,同样刚出生不久的沈溪就被定了娃娃亲。
定亲以后,谢霁竟真的有所好转,一直平安康健,直至如今即将弱冠。
世人皆称两人为天作之合。
想到此处,沈溪愤懑的翻了个身。
什么狗屁贵命,通通都是迷信余孽,没准背后还有人推波助澜。
彼时,诚国公府势弱,唯一的世子沈确又被人掳走生死不明,国公府后继无人,她那个便宜爹便巴巴的同意了这门亲事,指望能跟谢氏结秦晋之好,好从中谋些好处。
事到如今,圣上扶持沈确,隐隐有削权谢氏的意思,又有沈溪和谢霁的婚事搅和在中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门亲事,试图从中揣度一二圣意。
再加上半年前落水那次,她被人救起之后,曾有半刻钟时间没了脉息,而后又忽然醒转,此后便更证实了她“贵命”之说。
人都道,沈氏三小姐大难不死,必是天命之相。更有甚者,称她绝息之时乃是与天神沟通,所以醒来才会忘却凡尘。
种种无稽传言,让本就受人关注的婚事变得更加引人注目。
沈溪想,她必须赶在这之前脱身。
好在,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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