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辞盈退半步,面前的人便紧随其后,上前半步。
他面容无辜地看着她,眸中剩一派单纯的不解和迷茫。
但凌辞盈却是从他的身上,察觉到了一种窥视和觊觎。
像是对猎物穷追不舍,又舍不得突然暴露原形将她惊跑,只得一寸寸试探着缠绕上致命处,再慢慢张开淬满毒液的尖牙,刺入她的喉管。
凌辞盈移开眼,下意识将他的话当作胡言乱语略过。
目光闪躲,若无其事地拿起桌上一个小圆罐,递到他面前:“这个伤药对外伤极其有效,你今明两日用了,不会影响你第二场比试。”
药罐从指尖被取出,他仔细端详了半晌,语气中似有冷意,反问道:“你经常受伤?”
凌辞盈怔然地啊了声,慢悠悠地点头:“我学的是炼器,偶尔会磕碰到。”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灵力微弱,她强行炼制高一阶的法器,身体时常会遭到反噬。师尊知晓后,严厉劝阻了她,这才没有继续。
言辛没应声,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指尖和手背,毫不掩饰,甚至包括一切裸露在外的皮肤。视线缠缠,好像要将她全部检查一遍才肯罢休。
以为他怀疑药效,凌辞盈捂住手背,提高了音量:“我手上并无伤痕,你大可放心。”
刚说完,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这话怎么听着像是怕他担心,又急忙补充道:“你用了就知道,这药极其有效,绝对不会留下疤痕的。”
许久,那双没有温度的眸子露出了丝笑意,言辛将那盒药膏搁置在床头,没再继续追问。
他转过身,拿起枕边放着的一把长剑,手心握紧,将其翻转在手心上,歪了下头,真诚地发问:“这是萧师兄给我的?”
凌辞盈微愣,不动声色地侧过身,遥望着窗外。远处两人还在打闹,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
没有一丝犹豫,她果断点头:“是。”
一声轻笑从耳畔响起,言辛垂下眼,目光意味深长地投落在她身上。**的,不给人藏匿的余地,仿佛一秒看穿了她的小把戏,却不忍戳破。
“师姐。”他又唤了她一声。
语气比以往更加的轻柔,还带着半分宠溺,好像乐意陪着一个满嘴谎话的小女童胡闹。
听着又一声,脸颊不由地发烫。凌辞盈用手背碰了下脸,试图用那点浅显的温度,来降下两颊的炽热。
比起初见时,言辛并没有变,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可唯独见到她的态度,一次比一次更加柔和,更不用提那一声声叫出口的师姐。
他已通过第一轮选拔,成为西桑宗弟子乃板上钉钉之事,按理说,这一声师姐也不为过。
他照常唤出的二字,落在她的耳中,却不觉地变了滋味。给她一种错觉,比情人之间的喃语还要缱绻。
凌辞盈强迫自己抬头,不示弱地回视他,只要她不露怯,就无人知晓她心中的心思。
还未开始强装,言辛有些无奈地垂下眼:“我问过萧师兄了。”
这一句毕,凌辞盈背脊一僵,终于回过神,漆黑的瞳仁微微睁大,耳垂漫上一层红晕。想要开口,进行徒劳无功的解释:“我……”
面上镇定自若,气势没松垮分毫,可心底早已涌起了惊涛骇浪,逐渐将理智淹没。
他问了,那他岂不是知道那剑不是萧吾宁给他的?
而撒谎的人,刚刚还在信誓旦旦地出声。
敢情他那句话,是来确认真伪,亦是间接看了她的笑话。
想到这儿,凌辞盈罕见地想找个缝隙钻进去,心头是又羞又恼。
她就是闲不住,太多事了,好端端的,给他打什么剑?看他那把破铜烂铁,打人还是蛮痛的,根本就用不着她操心,她真是失了心智,说不定被狐媚子迷了眼。
屋内气氛忽然变得寂静非常,局促的气息围绕在两人周围,确切地讲,全身绷紧的只有凌辞盈一人。
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解释。
是她动了恻隐之心,看在秘境中他帮过她的份上,所以聊表谢意?
那为何又要撒谎说是萧吾宁送的?
因为她不想让他知道,不想接受任何人的致谢,也不想让他以为她在示好。
僵持许久,两人沉默无言,总之最后,解释的话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凌辞盈转过身,此情此景,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逃。
根本没再管身后人的表情,裙摆摇曳拂动,人下一瞬就挪到了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背后有什么饿狼扑食。
“那我等会再问问萧师兄好了。”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一阵轻叹,“这把剑用着极其衬手,我本想朝萧师兄道谢,没曾想他竟然说不是。”
手中握着剑身,言辛直起身子,一瞬不瞬望向门口,眼眸变得深邃幽暗,像极了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只需一眼,就会把人拽进无底的深渊。
“想来应该是他记错了。”
“你说是不是?”
“师姐。”
步子被定在原地,想要迈开,却提不动。
事到如今,再扭捏作态,也不是她的作风。
凌辞盈深吸了口气,慢慢转过身,大方承认:“是我做的。”
见她承认,握着剑的手指悄然攥紧,冷硬的冰雪步步融化,化成了一滩春水,就连问出的话都不小心软了下去。
言辛不确定道:“你……亲手做的?”
凌辞盈稳下心神,丝毫不避讳地点头:“步入金丹期后,体内灵力明显充盈了许多,于是便试着修复了这把剑。”
那剑是下山去海棠村时,萧吾宁给她找的一把,后来被扶情折断,她捡回山,自己重新锻造了一番。虽然过程不算顺利,但好歹是个器修,炼把剑还是不成问题。
软下的面容还未多停留半分,便听见了她接下来的话:“之前言道友在秘境中多次相助,这把剑便权当作我的谢礼。”
注意到某个字眼,眼尾轻轻勾起,他语气轻柔无常,字里行间却像极了一道警告:“师姐,是不是该换称呼了?”
“我不是你的师弟吗?”
……
第二场比试在三日后,中间所有弟子都比试完了第一场。
凌辞盈没下山,一个人待在炼器房中,膝头摆放着一本书籍,定在一页,迟迟没有翻动过。
今日是第二场比试,夏希在玉简中传信了多次,让她去看言辛比试。
但这一次,任凭她无论威逼利诱,凌辞盈都没有松口。
她突然,有些不想见他。
大抵是错觉,上次他说出最后那一句话的神情,有短暂的那么一瞬间,像极了……
她知道不可能。
言辛是仙门弟子,身上并无一丝魔气。
眼前浮现出两人诀别时,那双眼中的厌恶。
凌辞盈阖上册子,缓缓闭了下眼。
更何况,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很讨厌她,又怎么会装成如此模样,来接近她。
没有心思炼器,凌辞盈推开房门,倚在门边,安静地看着门前那株海棠。
花开,长盛不败。
一朵花瓣飘落下,随风拂动,最后落在了秋千的那块木板上。
脚下不自觉地动了下,凌辞盈上前,俯下身子,情不自禁地捡起那片花瓣。
思绪渐渐飘远,她想起了那个小村子,想起了院子里的那颗海棠,还有阿娘,和他。
情绪陷入一阵低落,她垂下眼,鼻尖不觉地冒出了一缕酸涩。
突然间,腰间玉简连连闪烁。
花瓣从掌心滑落,渐渐陷入泥泞,凌辞盈输入灵力,连通了对面:“小希师姐。”
不用猜,定是又来缠着她下山去看比试,“我真的……”不想去。
话还没有说完,对面的人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大场面,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激动,高声道:“辞盈,你猜谁来比试场了!”
凌辞盈有点懵圈,在脑海中细想了一圈人名。
会让夏希感到惊讶之人,地位不仅高,而且绝对不会出现在一个小小的弟子比试场。
她试探着小声说了个人:“明储师叔?”
“正是!”夏希似乎极其惊讶,滔滔不绝道:“而且,他专程看的,是言辛的比试。”
区区内门弟子选拔的比试,怎会引得宗门内的待任掌门出面,再不济也应当是第三轮亲传弟子的秘境试炼。
想起言辛之前说的,凌辞盈不禁有些疑惑:“可言道友并无任何天资,师叔怎会突然来看这场比试?”
那边人声嘈杂,夏希听得模糊,又加大了些声音:“你可别小看了言道友,他虽自称灵力低微,可对战的经验极其丰富,这一场,估计又是他赢下。”
“这样言道友便可以进入内门,是我们名正言顺的师弟呢!”
听到那个称呼,又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心头倏地颤了一瞬,被绒羽轻拂,心笙荡漾。
凌辞盈下意识环顾了下左右,想起自己是在怜苍峰上,并无旁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揉了下耳,声音有些慌乱:“嗯,等会替我向言道友道喜。”
“你真不来看啊?”那边夏希还没说完话,凌辞盈便主动切断了联系。
只一个普普通通的称呼,怎么这下到了她这儿,变得愈发不自在。
凌辞盈深呼吸了几个回合,又拿出清心丹吃了一粒,心神逐渐平静下来。她不该被这种小事所影响,不过一个称呼而已。
他跟无数个弟子一样,唤她师姐。
而她,也会把他当作众人一员,唤他一声师弟。
打坐了小会,她起身准备回房,耳尖微动,她停下脚步,侧目望向那架秋千。
一旁的草丛中,隐约发出了断断续续的窸窣声。
犹豫了几息,凌辞盈调转脚尖,慢慢朝着那处走了过去。
宗门设有禁制,平常魔物定然无法进入,怜苍峰更是被俞竹加设过,普通精怪都不能靠近分毫。
安危这方面,凌辞盈丝毫不担心。
探出手,她上半身向前倾,轻轻拨开草丛。
一道雪白的亮色骤然出现在视野,眸中倏地一亮,瞳仁诧异地睁大,凌辞盈有一瞬间的茫然。
眸中紧接着露出一丝不可思议,最后定定瞧了半晌,带着几分慌乱的期待和惊喜,慢慢蹲下了身子。
白皙的手掌小心翼翼伸出,抚上那双发亮如雪,毛茸茸的耳朵。
凌辞盈低下头,眼中满是藏不住的柔意,细声喃语道:“是你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宗门大选(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