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郁的朋友死了。大概是三个月前她开始频繁梦到关于朋友死亡的噩梦,以至于听到这个讯息时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同时浓重的自我谴责几乎让她窒息。
艳阳高照,明亮的室内头顶的白炽灯**直白,毫不留情地驱散阴影—— 一夜通亮。祭奠她死去的朋友以及…那些说不清的东西…
一觉醒来醒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今天是朋友的葬礼,灼热的阳光要把身体烤化,整个葬礼都透露着潦草和荒诞。
早上,她收到一封朋友寄来的信,就是今天葬礼的主角。信里说想要找到她的尸骨就去信件中提到的地点完成一场解谜游戏。
姜郁当然没理,慢悠悠地走到地下室,当打开冰柜时,她改变了想法。
此刻宾客零零散散地排队领香,凄冷又肃穆,姜郁似乎听见了惋惜的声音,只是离得远听不真切,即便如此她还是嫉妒又艳羡的感叹。
——真是太好了。
生命终止后终于得到了同行的赞许和认可,没有比这更可喜可贺的事情了吧。姜郁无比憧憬这种肯定,但再也没有可以给她肯定的人了,那个人正躺在大厅中央的骨灰盒里。
她摩梭着上衣口袋中信件的边缘,不知道是谁寄来的信,还是说亡魂复生,姜郁强忍着笑意暗骂自己脑子有病。
不过,如果真的有亡魂那也不该来找她,论顺序该是这家子吸血鬼先死才行。
还真是让人沉醉,连死也不能忘了她吗?她有些自恋地想。
过度沉溺幻想的幸福里让她飘飘欲仙,气质于这场葬礼诡异地融合着,荒诞又好笑。
他们能收到不少钱吧,加上遗产,连那个吸姐鬼的彩礼都妥了,还真的好命。姜郁妒恨着他们,又藐视他们。一群寄生虫遇到个好寄主。
“啊,抱歉。”
正发呆时,一位长相优越的男人不小心撞到了她,道过歉后就走了,他看上去着急,七晃八晃的,也不知道屁大点的地能晃出什么花来。
鬼使神差地姜郁还是跟上了他。
男人小心地避开人群,手中的香灰倏忽抖落在宽胖劣质的皮鞋上,鞋底连接处有一圈胶水溢出的痕迹。漂亮男人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一双短粗的手掌拍在他肩上,手上的肉晃了晃。
“裴霖,你就是裴霖吧,小钰跟我提过你。哎,你和小钰…也是可惜了。”胖男人一副惋惜的模样,眼神却四处偷瞟,瞧没人注意这边,连拉着裴霖往角落里去。
“小裴啊,不是我说你,好歹我也是个做父亲的,小钰这丫头我是知道的,你哄她钱我也理解。那孩子缺爱,最容易上当,可是那么多钱你全给吞了是不是……,你们可什么关系都没有,改天我去警察那里告你诈骗……哎呀,你不要紧张,你也不想蹲局子吧,只要把钱还给我,这件事就一笔勾销。”胖男人低声窃语,半威胁半恐吓这对面的裴霖。
裴霖是个胆小的,哪经得住这样的逼迫,一时间恨不得抖成筛子。可他也怨得很,他哪里知道那笔钱去了哪,林钰连这个月的钱都没结给他。
他来这也是为了那笔钱,林钰有钱,非常有钱,市中心一整间大平层够他不吃不喝攒五百年,本来想着这家人突发横财总不至于克扣他那几千块钱,没成想自己反倒是被威胁了。
事到如今,那几千块钱是打水漂了,重要的是眼前这个胖子缠上了他,裴霖倒也不是怕别的,就是怕他报警,毕竟……
“叔,我求你,我也不知道那笔钱去哪了,我来是因为林钰还欠我点钱,这样,那钱我也不要了,你也别盯着我……”
裴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吵闹,稳定的空间被强硬地打破,好在今天人来得不多没引发更大的灾难。
“住手!”一道凄厉的嘶喊震得姜郁耳膜发疼。她正认真偷听,因为不敢距离太近,得集中注意分辨,突然这声巨响差点让她应激。
交谈的俩人立刻分散,裴霖从她身边经过时衣服擦到了她的手,接着她顺手把那封和自己一样的信件拿到手。
吵闹还在蔓延,她钻进不起眼的角落里飞快地略读那封信。
信件内容大差不差,她觉得更奇怪了,在这片荒郊野岭举行葬礼还邀请根本不认识的人参加,到底是为什么。
她看向从进门开始就格格不入的女生,实在是太明显了。
从开始一直到上香,完全没有感情,甚至对上那张遗像也表现得很陌生,猜不到除了不认识还有什么原因是这种表现。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封信只有一半揣在口袋里,连掩饰都不屑呢。
林钰是个很苦命的人,家人是垃圾,死了也不得安息,还要被拉出来赚第二波钱。现在,他们的报应来了。
那个女生把林钰的骨灰盒砸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裴霖看着地上的碎渣呢喃出声。
姜郁挤到他身边,悄悄把信放了回去,和大家一起看这出热闹。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要来捣乱,是不是林钰那个贱丫头雇你来的,真是死了都不消停……”女人疯了似的冲那人叫骂。
“不是的,我不是林钰雇的,不过确实是她写信叫我过来的。哦,对了,我叫代铮。”代铮有点呆,把这搅合成这样还不跑,姜郁暗骂她是个蠢货。
“信?你个疯子,林钰早死了怎么会给你寄信。”女人怪异地看着代铮,有些害怕招惹一个疯子。
林钰早就死了,这场葬礼是收到赔偿后才举办的,中间隔了大半个月。这一家子就这样拉着尸体跑了半个月,虽然温度低,可也经不住这样搞,姜郁看不下去就把尸体偷了回去。也不知道最后钱是怎么要到的。
“我没骗你,林钰说,今天在场的各位全部都是凶手,但真正的凶手只有一个,谁找到凶手就能得到她的遗产。”代铮面色无辜地放下炸弹,瞬间引爆全场。“你要是不信,我把信给你看。”说着就准备把信掏出来,却摸了个空。“等……等等……你们有人偷了我的信!”全程冷漠的脸瞬间变得精彩,眼睛慌乱的扫视人群。
大家目光不善地围住她,空间变得拥挤,姜郁默默退后。
姜郁开始回顾从代铮进门发生的所有事,直到她跟踪裴霖前那封信都还在,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林钰有你们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可惜她的福分薄……”女人声音颤抖地对着代铮说,后来更是泣不成声。
林琪雪是林钰的母亲,身旁搀扶着的男生是林钰的继弟齐尧,她的继父齐辉那时正招呼着来宾。然后呢,林琪雪没动,齐辉找上了裴霖,接近代铮的还有谁?
姜郁反复回忆细节,终于确定目前包括她本人一共有三个人接近过代铮,还有两个分别是继弟齐尧和那个胡子没剃干净的男人。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男人正在裴霖的身后,和大家一样质疑地看着代铮,随时准备发难。
代铮的那封信她还没看,出于谨慎她没着急出手。不过齐尧应该已经看了,在她们刚开始争吵时。
她又开始想,大脑一刻不停地分析。突然一句话贯穿了脑袋。
“这不是林钰的骨灰。”
这句话是……代铮!对,就是这句。
盒子里不可能是林钰的骨灰,与林钰同时死亡的还有另一个女生,叫代璐璐,代铮是为她来的。
姜郁记得她是因为偷尸体时无意听到的对话,出于某种想法她很好奇这具无人认领的尸体叫什么,才记下来这个名字。
亲妹妹却不愿意认领尸首吗,真薄凉的情意啊。姜郁当时就是这样的想法。现在看来需要重新定义了。
啊,这样就解释得通了,所以这才是代铮成为裁判的理由吗?
可是代铮为什么不去认领,反而等着齐辉夫妇偷梁换柱,根本解释不通啊。那么就只有最后一种可能了,她没办法认领。
“你这个疯子,保安呢,快带走她。”眼见着保安没到,齐尧着急了。
姜郁迅速收起凌乱地思绪,将目光锁定在闹剧的中心。
“齐辉,快捉住她。”她冲着个身形硕大的男人喊。“杀千刀的,这疯婆子。”
代铮还想解释,可是已经没人愿意听了。
姜郁好心地绊倒齐辉,宾客中有人举起手机报警却发现没有信号,恐惧瞬间点燃。
大家纷纷拿出手机,无一例外,事情变得无法预料。
姜郁晕倒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一双匡威帆布鞋,接着意识陷入混沌中。
大堂中,歪七扭八地倒着一群人,那双匡威鞋走过每个人身边,嘴里念念有词数着。
“6,7,8,9……12,13。啊,全都齐了呢,要加油哦,努力找出凶手吧,这样才能活下来呢。”
“唔。”好臭。鼻腔钻进一股腥臭味,姜郁被熏得不行,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却看到难以理解地一幕。
她倒在一大片血泊中,整个手臂染成了红色,血液的源头被开肠破肚,完整打开的腹部是一封被血浸透的信。
胡茬男人死了。
“唔,痛死了,啊!”刺耳的尖叫吵醒了不少人。姜郁很有先见之明的堵上了耳朵,果然接连起伏的尖叫响彻这片密闭的空间。
这下子人全都醒了,三三两两地报团取暖,她观察到代铮吓得不轻,手不停哆嗦。
姜郁想要看那封信,信封是防水材质里面的信未必湿了。她想要信却不想自己拿,现下代铮也不可能帮她拿,那个裴霖更是别想,□□处洇出一小团印子。
她又看了看其他人,最后把心思打在了齐尧身上,这孩子看上去呆,却不怕,估计心眼比蜂窝多。姜郁对他的印象挺好,一看就是个喜欢背地里算计人的孩子,不过他看过那封信,要怎么才能让他拿出来呢。
“喂,那个手臂上是血的,你你你,人不会就是你杀的吧。”
姜郁听到声音回头观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就是自己。
“噗嗤。”“啊,抱歉,你在说我?”她眼神清澈。
“对,就是你,你盯着尸体想干嘛,不是你做的你干嘛那么在意。而且,就你离他最近。”
“咦,因为他肚子里有东西啊,你没看到吗?”由于位置问题,那男人确实看不到肚子里的信。没想到因为这种事情引人注目,姜郁没办法,放弃了之前的计划将信件拿出来,拆看查看。
内容和代铮之前讲的大致一样,却更细节。
她想要靠近男人,却被制止。“好吧好吧,我把信扔给你自己看。”
纸张团成球抛向男人,他小心接住,然后打开。
“在座的各位凶手们,你们之中有人杀了我,找出牠并杀死后我的全部遗产将由你继承,如果敢于坦诚自己的罪行将获得二十万的奖励金,揭发他人获得十万,大家请努力起来,为了财富与真相。以下是我给你们的提示……”男人读完愤怒地质问姜郁,“为什么提示都看不到了,是不是你耍花招。”
“冤枉啊,你是看着我扔的,我哪有时间做那些。再说,我又何必做那些。”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怎么没理由,如果你是凶手就说得通。”男人紧咬不放。
“呼,你是凶手吧,不然为什么这么着急咬我。”四周静谧,只有她和男人的争吵声,剩下的全都在观望这出好戏,无论谁是凶手对其他人都不是坏事。
“等等,要是说起来,组织我们来这的才更可能是凶手吧。”代铮终于搞清楚吵架的理由,弱弱地发声。
“喂,这可跟我们没关系,你这个小丫头怎么张嘴就污蔑别人,真是没教养。”林琪雪急忙撇清关系。
“代铮,这封信是你的吧,你还记得信里的提示吗?”姜郁灼人的目光刺向她,直接发难。
“我…抱歉,我不记得了。”
“是不记得还是不想说。”混混适时提出质疑。
代铮可怜巴巴地低着头,绞着衣角。“真不记得了。”半晌才惭愧地开口。
“啊,别这幅样子啊,我可没欺负你。”男人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好了,不记得就算了。当务之急还是怎么出去。”姜郁当起了老好人打着圆场,末尾略有深意地看了眼代铮。
“可是,这屋子连扇窗户都没有,空落落的门口还装了密码锁。我们能从哪知道密码。”裴霖乖巧地举手回答,他这会倒是回胆了。
“大婶,你们为什么选在这里。”一个高中生插嘴“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请凶手或者组织者放我回去,我下个星期要模考,需要复习。”她严肃地扫视众人,企图发现破绽,眼神锐利像个高中生侦探。先前她一直没讲话也是因为毫无头绪,可眼见着这几个人都问不到点子上,急得她忍不住开口。
“哈,你想个屁,你以为是跟你胡闹吗?这都死人了你还想着考试。”男人很不客气地打断她的幻想。
“哎呀,她毕竟是高中生,我看她校服还是海月高中呢,可不能因为这种事情耽误孩子考大学。”慈祥的老太太说出槽多无口的发言,连空气都沉默了两秒。
“话说,刚刚的问题不是为什么会选在这里举行葬礼吗。”裴霖企图将话题揪回正轨。
“……这里……不花钱。”众目睽睽之下,林琪雪说出来无法拒绝的理由。“几天前有人给我老公打电话说林钰的葬礼他已经安排好了,希望我们不要介意,费用方面他全部包揽。本来以为是骗子,可是,这里的负责人联系了我,我想着不要白不要就……”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能省则省嘛,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呵,所以你根本不认识那个人?还真是胆大呢。”男人开启嘲讽。
“你记得他的声音嘛?能不能分出来,或者再打一通电话。”裴霖聪明了一回。
代铮摇了摇头,表示还是没信号。
“啊,这个,其实他和我老公的声音倒是有点像啊,算线索吗?”
“变声器,最近新型模拟人声的变声器,还真是周全呢。”侦探小姐立刻解惑。“老师在课堂上讲个这种类型的诈骗案。”
整场话题齐辉和齐尧从头到尾没发表任何言论,姜郁觉得有些奇怪。
“妈妈。”齐尧突然呼喊林琪雪。
“什么,你又要说什么?”林琪雪很不耐烦,她一贯不喜欢这个儿子。
“爸爸死了。”
姜郁不动声色地观察众人神色,表面上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凶手就在我们中间,是你吗?
她死死地盯住那个躲在人群中的愉悦犯。
他在偷笑。
最后的他不指代性别。
已经出场人物(按剧情先后排序)
1.姜郁
2.林钰(死亡导致故事开始)
3.裴霖(胆小漂亮疑似金钱交易)
4.齐辉(继父,死亡)
5.林琪雪(母亲)
6.代铮(代璐璐妹妹)
7.代璐璐(死亡,疑似牵扯代铮进入游戏的原因)
8.齐尧(继弟)
9.胡茬男(死亡)
10.呛声男(当众质疑姜郁的男人)
11.高中生(拥有侦探梦想)
12.老太太(貌似佛系老太)
以上是本章出场全部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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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死去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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