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一艘渔船静止在了距离港口二十海里的海面上,船上有两个男人,一个中年,一个少年,他们是一对父子。
渔船因年久失修,马达出现了故障,父亲正努力转动着摇把,希望能让船再次发动起来。儿子坐在船边盯着海水百无聊赖,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意外。
在太阳落山前,船依旧没有修好。
“打电话给老崔吧,让他过来帮忙。”
父亲沾满油污的手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了儿子。
儿子拨通了电话,听筒里传来接通中的“嘟嘟”声。
突然,旁边的海水中传来一声巨响,长期以捕鱼为生的父子都听出来这是一条大鱼,他们不约而同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在照明灯有限的范围内,他们在自己船下看到了一条一米多长的黑色鱼尾,上面没有鱼鳞,像是某种鲸的尾巴。
电话依旧没有接通,少年坐在船边盯着那条“大鱼”,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鱼,他趴在船沿上,俯身盯着深色的海面,漆黑的海水里赫然出现了一张惨白的人脸。
少年惊呼一声,手机掉落海中。
S市的某幢公寓楼内,陈朗正吃着泡面看着电视里的新闻打发时间。
手机铃声响起,是熟识的编辑刘明,来电询问他最近半年是否有空接一个活。
陈朗是个小作家,准确地说,是个枪手。
他写出的文章和小说,大部分并不会以他的名字发表或出版,他是藏在无数有名有姓的作家背后的影子。
刘明很认可陈朗的业务能力,经常介绍工作给他,他这次提到的活,是为H市一个富商写自传,半年时间,报酬30万。
陈朗有些好奇,问道:“这么好的待遇,你手下那几个人不是抢着做?”
刘明开玩笑说:“他们嫌弃那个富商风评太差,替他写自传脏手。”
“我写就不脏手啊!”陈朗嗦了一口泡面抱怨道。
“你又不怕这个,我还不了解你!你就说你接不接吧?”
“行吧,我是给你面子哦。”
“你别给我面子了,你给钱面子就行。我过几天联系你,拜拜。”
刘明挂断了电话,陈朗放下手机,捞过沙发上的遥控器准备关掉电视。
这时电视上正在播放一起海边渔村的失踪案,一对渔民父子出海捕鱼失踪,搜寻队跟着定位找到船时,船上空无一人。在附近海域打捞了十天,依旧没有找到尸体。
而这已经是半年来,这个海边渔村——白浪村的第八起失踪案了。
陈朗想,半年八起,确实过于频繁了,是遇上了奇怪的自然现象,还是遇上了不怀好意的人呢?
电视中的画面,记者正在采访村民,村民带着浓重口音的话里,提到了两个字——“人鱼”。
“之前他们一直说海里有妖怪,是人鱼,都没人信噻……”
人鱼,人鱼,人鱼。
陈朗关掉了电视,脑海里出现了一张印刷着横线的纸,上面用蓝色的圆珠笔画着一条鱼尾,旁边还写了一段话。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使脑海中出现的文字清晰起来。
陈朗所住的公寓只有四十多平,客厅、厨房、卫生间都很小,剩余的面积都留给了两个房间。
其中一个房间是陈朗的卧室,另一个则被他当成了仓库。
陈朗打开仓库的门,里面堆放着无数纸箱,这是他过去十年多次搬家留下的“累赘”,很多第一次搬家时的东西都还被封存在打包箱里。
陈朗一边回忆一般翻找着每个箱子,终于在最底层的箱子里找到了一本红色封面的笔记本,里面的纸张已经泛黄,蓝色的字迹比记忆中淡了很多。
这是一本不像日记的日记,上面每一页都标注了记录的日期,但每一页记录的内容都只有寥寥几句话,有些直接没有文字,只有图画。
陈朗将日记拿到客厅,在灯光下,里面的文字变得清晰起来。
第一篇的日期是在二十七年前,蓝色线条的简笔画构成了一条布满礁石的海岸线,在最高的那块礁石上,有一个竖条状的东西,无法辨别出是什么。
旁边写了一句话:今天是我与他们见面的日子,希望在41,一切顺利。
这本日记来自于陈朗的大伯陈长青。
陈长青是他们村里第一个博士,从小学开始因为成绩优异,曾经连跳三级,后来考上了大城市里的大学,一路念到了博士,并留在了城里工作。
自陈朗出生起,他只见过这个大伯一次,是在他七岁那年,许久不曾回乡的陈长青突然出现,在家里住了十几天。
在那十几天里,陈长青大部分时间都坐在门口,手里拿着这本日记发呆。
七岁的陈朗曾经趴在他膝盖上,看着他翻动这本日记,但年少的陈朗并看不懂上面写的连笔字,只能看懂图画。
“这个是人鱼吗?”一次,陈朗指着其中一幅画问他。
画面中的人鱼,上半身是个少年的模样,留着短发,下半身则是一条巨大的鱼尾。
简单的几根线条,陈朗却仿佛看到了一个鲜活的人鱼少年出现在了面前。
“是啊,他叫兰德。”陈长青回答。
陈朗盯着这个叫兰德的人鱼少年,呆呆地感叹了一句:“他真漂亮啊!”
陈长青笑了,他摸了摸陈朗的头没有说话,合上了日记,起身走进了屋内。
陈长青离开那天,父亲带着陈朗去车站送他,当陈朗回到家,发现这本日记被放在了自己的枕头上。
少年时的陈朗,曾经在无数个夜晚翻开这本日记,看着里面的大海和人鱼少年,甚至在自己的脑海里,为兰德编织了一个美好的童话故事。
直到某天,这本日记被放进书堆中,再也没有被翻开。在陈朗成年后,又被塞进了打包箱里,开始了辗转多个城市的旅途。
当陈朗再次翻开日记时,他已经可以看懂当年陈长青记录在里面的文字,每一页只有几句话,无法串联起完整的故事。
陈长青提到了女神像,提到了一场生日宴,提到了他对自己当时所处环境的厌恶,但更多的,是关于兰德。
“兰德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他们一样大,但又截然不同。”
最后一篇日记写于二十年前,也就是陈朗见到陈长青的那年。与倒数第二篇相隔了近两年的时间。
而在那次车站送别之后,陈长青就从世界上消失了。他从未告诉家里人自己的专业和工作单位,父亲曾经打电话到他的学校询问,对方却说他已经毕业,学校并不知道他的去向。
一生都呆在农村,靠种地艰难维持生活的父亲,最终放弃了寻找。
陈朗一夜无眠,把日记翻了一遍又一遍,陈长青的脸在他的记忆中已经模糊不清,但他确信,自己的大伯身上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天色微亮,陈朗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当九点的闹钟准时响起,陈朗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打给他的大学室友——关子皓。
关子皓是个小富二代,家里有个做外贸订单的小厂,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陈朗与他在大学时关系不错,关子皓对大学的唯一要求就是拿一张毕业证好跟父母交差。毕业之后也没有找工作,而是用家里给的钱,在S市的郊区买了栋别墅,靠着母亲每个月打钱生活。
关子皓有些纨绔,身边围着一群狐朋狗友,陈朗自知和他们不是一个圈子,也从来不跟他们接触。
关子皓也很清楚这点,所以当他需要疯的时候,就会去找那帮“兄弟”;而当他需要走心聊聊人生的时候,就会来找陈朗。
关子皓的电话接通后,对面传来懒洋洋的声音:“怎么这么早打电话呀?”
“我特意定了九点的闹钟,知道九点前你肯定不愿意起。”
“怎么?有啥事要找我帮忙啊?”
“陪我去趟白浪村。”
“白浪村在哪?去那干嘛?”
“找人鱼。”
陈朗听到电话里“咚”的一声,随即传来关子皓的惨叫。
“啊?啥啥啥?人鱼!”
陈朗假装不耐烦:“你来不来啊!”
“来来来!马上到,陈长官!”
下了飞机后,又转了三趟公交,陈朗和关子皓到了白浪村的村口,这是一个靠渔业生存的村子,还没进村,就已经闻到了咸湿的腥味。
关子皓染着一头黄毛,带着棒球帽,一身的潮牌。下了车看到眼前荒芜的场景有些失落。
“就这地方,有人鱼?我看只有八爪鱼。”关子皓抱怨道。
陈朗打趣他说:“一会租条船,给关大公子抓八爪鱼。”
两人沿着长长的石子路往村里走去。
关子皓问他:“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人鱼?”
陈朗回答:“我猜的,要是没找到的话,全场消费我买单。”
“你还是算了吧!你都快饿死了,还是我来吧!”
“好的。”陈朗回答的异常干脆。
“你……”关子皓顿时觉得自己被坑了。
陈朗来到码头,询问是否有船可以带他们出海溜一圈,村民告诉他,今天的船都已经出去了,要等明天。
两人只得找了村里的招待所先住下,招待所里只有他们两个客人,管理员是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丈夫崔顺负责打扫,妻子张有兰负责做饭,他们自己也住在这里。
晚饭时,陈朗问起村里是否有人鱼传说。
张有兰告诉他:“村里是有一些人这么说,估计也就是看差眼了,我在这活了二十年反正没见过。”
陈朗问她:“二十年前才搬过来的吗?那之前你是哪里人?”
张有兰说:“二十年前这边发生过一次地震,引发了很大的海啸,整个一片都毁了,现在你看到的人都是在那之后才过来的。”
陈朗问他们是否可以帮忙租一条船,价格好谈。
崔顺说倒是有一家有专门租给游客的观光船,但是需要有个人帮他们开。
陈朗指着关子皓说:“没事,他会开船。”
关子皓反驳:“我考的是游艇的证!”
陈朗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都差不多。”
关子皓本来还想反抗,但被陈朗捂住了嘴。
第二天,崔顺带他们到了码头,他已经帮忙租好了船,这是一艘由小型渔船改装的观光船,速度并不快,里面有一个露天的棚子可以遮风挡雨,俨然是个大型玩具。
老板简单教了关子皓如何启动和掌舵,以及一些应急的措施,两人便开着船上路了。
“陈长官,怎么走啊?”
“沿着海岸线往北走。”
关子皓启动了船,在距离海岸线几公里的线路上行驶着,陈朗拿着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海岸线,他在寻找陈长青日记第一篇里的风景。
两人在海上跑了一天,饿了就啃两块面包,在夜幕降临前,一片熟悉的形状出现在了陈朗的视线中。
这是一片布满礁石的海岸,其中最高的那块高高凸起,但上面空空如也,并没有画中的那个竖型的物体,除此之外,其他所有东西都能对的上。
“靠岸吧!”陈朗喊道,“我们今晚在这过夜。”
“啊?”关子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朗举起了自己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睡袋、保温毯我都准备好了。”
关子皓觉得自己又被坑了,他无奈地问陈朗:“你知道我俩为啥能当这么多年朋友吗?”
“为什么?”
“因为我圣母般的包容。”
夜色降临,海上气温骤降,陈朗和关子皓裹着保温毯,紧挨着缩在船舱里,头上只亮着一个微弱的照明灯。
关子皓早已睡着,陈朗也意识飘忽,很快便也坚持不住合上了眼睛。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陈朗听到很近的地方传来一声异响,他猛然惊醒,船头赫然有一双幽暗的眼睛正在死死盯着他。
陈朗浑身汗毛倒竖,这是一张惨白的人类男性的脸,虽是男性,却显得异常阴柔。皮肤上挂着细密的水珠,一头微微卷曲的棕色长发披在身上,上半身**,小臂撑在船边,金色的瞳孔里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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