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哭不闹,很快就睡着了。
南殊关掉壁灯出门,转头撞见了人,猛一抽气。
她垂眼,克制住自己因惊吓而想要后撤的脚步,偏头道:“你怎么还没走?”
“我担心你。”贺绍卿从不吝啬美言,侵略般向前逼去。
南殊先一步躲开,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贺绍卿紧随其后上楼,关门时有意避免声响,却还是被南殊发觉。
她随手将那只晚宴手袋扔向沙发,转身开门时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麻烦你,注意应有的礼节。”南殊冷声,“不要让旁人生出多余的误会。”未婚男女共处一室,还大门紧闭,下人不知会如何议论。更何况,这还是她的卧房。
贺绍卿没接话,手指擦过沙发靠背,缓步走到她的身前:“南殊,再过两个月,就是熠熠的三岁生日了。”
他处心积虑在提醒什么,南殊心似明镜。只恨三年时间太快,局势一天差过一天。她不仅没等来贺绍卿这个叛徒死,反而叫日军打到了家门口来。
“他是我的孩子,他的生日我当然记得。”她低下头,有意无意地拂过戒指。
贺绍卿也不强求,顺着她言:“我知道他是谁的,你不用时时刻刻挂在嘴上。”
她极度厌恶这种以顺从为名的控制。他如今所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咽下千万根针般疼痛的忍气吞声。
只是她不领情,像块捂不热的寒玉。
“你走吧。”南殊的喉咙轻颤。半天没听见响动,于是目光流转,又补上一句:“太晚了。”
对望见她深海般幽静的眼眸,贺绍卿仿若读出了水面下的波涛汹涌。
他一把揽住南殊的腰肢在怀。她推搡,却还是在劲敌面前卸了力。
贺绍卿浅笑着俯下身去,薄唇贴过南殊耳畔,低声呢喃:“夜风这么凉,你的屋子却总是暖的。”
“太恶心了。”她奋力抵住他的胸膛,“我不喜欢听这样的话。”转脸避开他的唇。
“是吗?”贺绍卿钳住南殊的下颌,逼她正视自己。鼻尖自她的眉心向下游走,划过两瓣红唇,被口脂染上淡淡的绯色。
他不多要,只是一个吻。
缓缓靠近,却又在临近落定的前一秒犹疑。
已经这般紧密,他却听不见她的心跳声。好像那颗鲜红的软物早就被旁人拔出,扔去了千里之外。叫她在面对他时,连一点温软,甚至一点痛苦的神色都发不出来。
眼底逐渐空茫,贺绍卿咽了口唾沫,缓慢松开了手,又在南殊想要逃离之际再度将人扯回。
占有她,哪怕一秒,就足够拉下她高高在上的姿态。
千钧一发之际,敲门声骤然打断了贺绍卿的动作。
“小姐?”梅香端着托盘进来,又装作惊恐地退出半步,“抱歉贺先生,我看门开着......”
贺绍卿低吟一声,对上南殊麻木的双眼,终还是舍不得破坏如今难得的平静。
留下一句:“我明天再来看你。”便扬长而去。
南殊累倒在沙发上,像只被掏空棉花的布偶,连喘气的力气都不剩。
“小姐,喝口水吧?”她放下托盘中的莲子羹,去拿桌上的银壶倒水。
“别忙了。”南殊的声音飘渺,“过来坐吧。”
梅香还是执意拿了水来,放入南殊手中。
她没再推辞,缓缓饮了半杯,喉咙舒顺不少。
移动目光看向恭敬站着的梅香,忽而问道:“他不知道吧?”
“什么?”她慌忙抬眼。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南殊唇角微扬,轻声戳破梅香的伪装,“你有孕了?”
“没......”她紧张地攥紧了手。
南殊见状,语气中便多了几分不悦:“今日你在餐桌上做出那副样子,难道不是为了引旁人询问吗?”她已经没有精力再绕弯子。
梅香沉默片刻,额上浮出细汗,却又随着她上前的动作消散。
眼神示意,得到南殊的同意后才俯身耳语。
起初,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眼神涣散,倦容明显。可随着梅香越讲越多,南殊的瞳孔骤缩,硬是从喉中压出一声咳嗽。
“这件事......”她眉头紧锁,两指轻击沙发的边缘,半晌抉择不清。
看见南殊眸中一闪而过的怒意,梅香立刻跪坐于她身前低声:“小姐,我不是蓄意欺骗少爷或是争宠。只是这两年,褚家上下无一日安宁。我......也想替您分忧。”跟阮清月同一屋檐下,她实在受不住了,必须想办法除之而后快。
“替我分忧?”南殊向下睨去,“你是要我帮你,去骗我的弟弟?”话是这样说,但梅香的坦诚,倒还真让南殊有几分兴趣。
“不!”梅香慌忙辩解,“我也可先将此事同少爷说个明白,由他来定夺!”
“不行!”褚南殊一口打断梅香的话,“南峤极重血脉,他不会答应你做这样的事。”
“那......”她不敢再说下去,只小心抬眼,观察南殊的神色。
只见她额角的青筋跳动,眼角眉梢绕上千般思绪。终是长叹一声:“这事情太大,你得听我的。”欺骗弟弟,这是要伤感情的。但南殊就赌这个老特务能够自己发现端倪。
梅香闻言眸光一闪,即刻表明心迹:“大事小情,但凭小姐吩咐。”
刚才的冒犯南殊还没消气,语调如霜:“好了,你先出去吧。”
只等梅香出门,她才重心依倒在沙发角落。
“身孕......”南殊低声喃着,抬手挡掉直照在脸上的黄光,轻轻嗤道,“还真有主意。”
得到小姐的支持,梅香办起事来就有了十成十的底气。
接下来几日,她屡屡在褚南峤面前暗示,不是头晕就是胃疼,偶尔干呕几声,他却只问是不是着了风寒。
连南殊都看不下去了,抱着昭熠佯装漫不经心:“我看她这几日没什么精神,要不要请乔医生来看看?别是身孕吧。”
“不会。”褚南峤答得飞快,注意力全在小外甥身上。
向昭熠晃了晃手中的糕点道:“到舅舅这里来。”
被他这么一叫,小孩子二话不说就挣脱南殊的怀抱,爬到南峤腿上。
“你不想再有孩子了?”南殊蹙眉,试图继续刚才的话题。
“这种事情,强求不来。”褚南峤随口回应,把糕点掰了一半放进昭熠嘴里。
怎样引诱他都不上道,南殊有些气急败坏:“你都快三十岁了,就一个女儿。父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我们俩了。”
“你怎么回事?”南峤终于抬眼,“怎么和褚南音一样?催这个?”果然什么人到了年纪,都躲不过家里催生催育。
撇嘴,赶在姐姐开口前道:“再说,褚家这不都有儿子了?”说罢抱起昭熠,在他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逗得孩子笑个不停。
南殊震惊地挑起眉头,半天憋不出话。
干脆破罐子破摔,叫梅香过来,怒道:“褚南峤我告诉你,她就是有身孕了。”
这回轮到褚南峤挑眉。
“愚人节?”他看都没看梅香一眼,低头扫过腕表上的日历,笑道,“这不是离四月还有一个多月呢?”
“真的假的,你心里不清楚?”南殊狠狠拍掉弟弟的手。
“你认真的?”褚南峤这会儿才严肃起来,上下将梅香打量一番,“几个月了?”他走过场似的发问。
梅香察觉到他的敷衍,却还是乖觉地将手覆上小腹:“两个月了。”
褚南峤的目光被她的动作牵动,却依旧不见半分喜色。偏头看向南殊,蹙眉摇头。
见姐姐没回应自己,便撇嘴道:“有,那就养着吧。”
南殊二人全然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迷茫对视后,还是梅香先欠身开口:“是。”
褚南峤轻轻“嗯”了一声,抬手示意她走。
目送梅香走远,南殊立刻动身,坐到褚南峤身侧质问:“你什么意思?这种态度,得叫她多伤心?”
“你什么意思?”褚南峤冷声反问,又像怕自己太凶似的补道,“现下,褚家正在同牧野物产拉锯,家里还有个乱搅浑水的。内忧外患,不适合添丁进口吧?”他勾起唇角看向姐姐。
她隐约觉察到他有所发觉,面上还得强装镇定。
捏起银叉,叉了块和昭熠一样的糕点放进嘴里,嚼了两口才接着训:“这种事情,哪还分时候?”
“也是。”褚南峤点头,顺势抱着昭熠起身绕到沙发后面,“越是家里乱,越是闹离婚,就越是能生出孩子。”
“是吧?”他向前倾身,俯在南殊的鼻下抬眼看她。卡在她反应过来的前一秒,逃命似的带着昭熠溜走。
“褚南峤!”南殊跺脚去追,“你说什么呢!”他竟就这样明晃晃拿她的旧情说事,没留半分颜面。
“妈妈!”褚昭熠靠在南峤肩头,朝南殊抓了抓手,又圈住舅舅的脖子偷笑。
南殊顿住脚步,看二人跑进花园,眼眶竟莫名湿了。
遥想当年,昭熠第一次回到褚家,南峤要抱时他竟委屈地哭了。
小东西敌意满满,南峤也没有半分怨言。只一味帮他们母子挡掉外界的流言蜚语,硬在族老面前为外甥争得一席之地。把这孩子捧在手心里哄着,一下就是两年多。
孩子还小,或许不记得幼年时舅舅疼爱自己的模样,但她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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