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阳光像熔化的金子,泼洒在教室的玻璃窗上。窗外的青山在热浪中微微扭曲,仿佛一幅被水浸湿的油画。
陆瑾望着那片模糊的绿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英语书的页角。教室里此起彼伏的背书声像一群蜜蜂,嗡嗡地钻进他的耳朵。
突然,声音低了下去。
他转过头,看见英语老师踩着细高跟走进教室。她穿着粉色的开襟和短裙,妆容精致,嘴角挂着甜腻的笑,像一朵被糖浆浸泡过的花。
"相信大家都背熟了吧?"她的声音轻快,"下面抽背课文——《A Visit to Hong Kong》。"
她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像一把锋利的梳子,掠过每一个低垂的头颅。陆瑾下意识地绷直了背,可她的视线还是钉在了他身上。
"陆瑾,你来。"
陆瑾站了起来,他的身量很高,漏出校服的手和胳膊都格外白皙,长期的伏案让他有些微微驼背,像一根被压弯的竹。
他开口背诵,声音低哑而温柔。这篇课文又臭又长,且毫无营养,但他一字不差地背完了。
女人却不满意,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手指敲了敲讲台:"下一章,《What is the Weather》也背一遍。"
这篇课文根本不在背诵范围里,也还没有教到这里。
陆瑾沉默了一秒:"对不起,老师,这篇我没背。"
她的嘴角翘了起来,似乎终于满意了,"去后面站着听,其他同学翻到关于Hong Kong的文章,我们再过一遍语法。"
教室里响起翻书声,像一阵潮水。陆瑾攥着笔和书往后走,忽然,一只脚横在了过道上——是坐在第五排的赵明,正歪着头冲他笑。
陆瑾皱了皱眉。
叫老师?不,那是徒劳的。这个拌人的位置刚好是她的视野盲区,即便看见了,她也只会装作没看见。
他抬起脚,重重踩在那只横拦的小腿上。
"嘶——"赵明猛地缩回脚,瞪了他一眼。
陆瑾面无表情地走到教室最后,靠墙站着。阳光透过窗户晒在他的后颈上,火辣辣的疼。
下课铃终于响了。
英语老师的高跟鞋声消失在走廊尽头,陆瑾松了口气,往回走。可刚迈出两步,三四只脚同时伸了出来,横在过道上。
赵明和几个男生笑嘻嘻地看着他,像一群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鬣狗。
陆瑾的手指微微收紧。
势单力薄,硬碰硬只会更糟。他转身,从后门绕了出去。
接下来的数学课枯燥但安稳。老师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一进门就摊开教案,自顾自地讲题,从不在乎台下有没有人听。
陆瑾反而喜欢这种课。
他埋头记笔记,复杂的公式和推导过程像一道屏障,暂时隔开了外界的恶意。直到下课铃响,他才从数学的世界里抽离出来,发现自己的心情竟平静了不少。
他起身去厕所,推开那扇被涂满脏话的厕所门,掏出手机给蓝榆发消息:
「中午我去找你?」
对方秒回:
「我最后一节体育课,我来找你!」
附带一个吐着舌头游泳的小狗表情包。
陆瑾盯着那个表情包,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蓝榆是他在这所学校唯一的朋友。
军训时,一班的学生个个趾高气扬,只有陆瑾安安静静地站在队伍末尾,像一棵不合群的树。蓝榆从三班的方阵里探出头,冲他咧嘴一笑,从此就成了他灰暗校园生活里唯一的光。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假装上完厕所,回教师去了。
最后一节是语文课。
语文老师是个很胖的中年男人,头发是灰色的,白了一半,
说是语文课,在课堂上聊得最多的却不是语文,而是政治,老师时常在课堂上激情发言,抨击时政,特别是当朝一些**落马和流血谋权的事迹,每每听得学生目不转睛。
但陆瑾不喜欢这个人,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人从来只发表攻击言论,而不论及当朝在经济发展和灾区救援上的贡献,只放大社会的疮疤,却对进步视而不见。实在是太片面了。陆瑾每日都要听这个老师聊聊那些□□观点,只觉得头大。
果不其然,这节课上课文到一半,那个头发半灰的中年男人开始盛赞某某年的学生运动。
陆瑾听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心道,今天不是讲的出师表吗,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您是想取先帝而代之吗?
那个中年男人突然紧剔地看了眼在场的人,“我给你们说这些,你们可不要录音发教育局啊。”所有人都是哄堂大笑,但陆瑾没有笑。
中年男人注意到了他,说道“有句话说是有因必有果,同样的是,有果必有因。一个人可能看起来很可怜,但你们要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说罢他又慢悠悠重复了一遍,“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哈~一个人如果和身边的同学的关系都处不好,这种人出了社会也就是垃圾。”
后半节课他在聊些什么,陆瑾已经有些听不进了。
他的笔尖顿在纸上,洇出一团墨迹。
感觉全身的血液一点点冷了下去。
似乎是过了半个世纪这么长,终于听到了下课铃响。
下课铃响后,他低着头,假装对《出师表》的注释格外感兴趣,在上面圈圈画画。
直到感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才慢慢收拾纸笔,伸手压了压酸胀的肩膀。
这时,头上传来一声响亮的“哼”声,语文老师“刷”地经过,把课桌撞得一歪。陆瑾回头看他,那人看起来发福得厉害,却走得飞快,此时已到了教室门外。
陆瑾扶正桌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时,走廊上传来蓝榆的声音:"陆瑾!"
他抬头,看见蓝榆站在门口,头发还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冲完澡。
"走吧,吃饭去!"
蓝榆刚刚打完球,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所以来得比往常迟了些。陆瑾在楼下的自动贩卖机停下,给蓝榆买了瓶运动饮料,又给自己买了瓶凉白开。
蓝榆开心地接过,他的个子比陆瑾稍微矮些,却不似陆瑾那般瘦若竹竿,他要更壮实些,露出的手臂上能看到筋实的肌肉线条。
“陆瑾,傍晚下课后,是我们三班和一班的足球决赛。”
陆瑾微微惊讶,“啊,已经到决赛了,这么快。”
蓝榆道:“你要不要过来看看,我也会上场的哦。”
陆瑾摸了摸下巴。
蓝榆挥了挥拳,继续道:“过来看看吧,看我帮你暴揍那帮天天欺负你的家伙。”
陆瑾是个耳根子很软的人,很多事情,一求不成,再求一次就答应了。陆瑾道:“那我去看看你的比赛咯。”
蓝榆开心的蹦了一下,像个小孩一样,当然正值十五六岁的他,也确实是个小孩。
“我就知道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还记得那次军训嘛?一班那群人个个都拽的五万八万的,我一眼就看到了你,安安静静的,看人好乖,和他们一点都不一样。”
这个学校的班级编制是按成绩排的,一班的同学大多成绩拔尖、家庭优渥,难免年纪轻轻,就带些盛气。很多更是不屑与平行班的学生往来。
陆瑾能和蓝榆玩到一起,自然是一班中的异类。
两人走到食堂时,一楼的政府补贴餐已经卖完了,只好上二楼点私房菜。蓝榆抢着付钱,给两人各点了一碗牛肉面。
陆瑾挑了几根面条,边吃边轻声说了上午的事。
蓝榆显然比他还要激动:"这老师有病吧?!哪有老师带头欺负人的?而且“可怜之人”的原话是这么用的嘛,就搁着颠倒黑白,就这水平,还教语文?!而且谁可怜了,谁要他可怜了?"
陆瑾摇摇头:"算了,忍两年就毕业了。可能大环境就是如此吧,没有什么人情味,再等个两年,等我们都毕业了,离开这个破地方就好了。"
蓝榆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说:"陆瑾,你就是脾气太好才会……"
他说不下去了,低头猛扒了几口面。
饭后,两人慢悠悠地往教学楼走。陆瑾还要回去自习,他觉少,中午更是睡不着。想到上午布置的几道数学题,想着先去把题给解了。晚自习能少写点作业。
经过楼梯转角时,一盆冷水突然从二楼泼下,把陆瑾浇了个透心凉。
蓝榆猛地抬头,正好看见二楼窗口缩回去的一只手。
他冲上楼,踹开一班教室的门——里面只有赵明一个人。
"是不是你泼的水?"蓝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赵明矢口否认。
蓝榆把天南海北的脏话骂了个遍,赵明只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蓝榆气不打一出来,回身愤愤踢了一脚教室的铁门,他是校队的主力,陆瑾曾经见过他一脚从这个球门踢进对面的球门。
这一脚踹在铁门上,"咣当"一声巨响震彻整栋楼。
等他下楼时,陆瑾已经不见了。
宿舍里,陆瑾从旅行包里翻出干净衣服,走进浴室。
热水冲在身上,他终于忍不住哭了。
十几分钟后,他拉开门,发现舍友陈浩正阴沉着脸站在外面。
"大中午洗澡,吵死了!"陈浩一拳砸在他右肋,"门也不关,你故意的?"
陆瑾疼得弯下腰,下一秒,两人扭打在一起。
这时,宿舍门被敲响。
蓝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陆瑾?你在吗?"
写这篇文章也是为了纪念我的一位前辈,他在我这平凡的生命里留下了重要的一笔,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如他这般善良,但他因为一些原因要走了(TAT),祝前程似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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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蝉鸣与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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