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疤看着关雁门忽然笑起来,还笑得咬牙切齿,心中有些疑惑。
关雁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心道好得很,一遇上章云烽就要被下套。
从进宝镖局暗杀令让她再次遇到章云烽,碰上知道贺惊涛身份的梁志,再到这本写到了余止戈的游记,还有送上门的成元“武”,所有事情环环相扣,一张大网简直是密不透风,但凡有一点差错,后面的环节就要连不上。
想来布局的这人不仅手段了得,势力还不小,能把这张网从江湖编到北疆不说,甚至还能铺到京城来。
但究竟是谁,非得把她拉进这堆破事里?
关雁门垂眼想了片刻,把那本书又合上了,转头看向长疤:“我有一点想不通。”
长疤赶紧道:“您说。”
关雁门拉开椅子坐下,又指了指墙边放着的圆凳,示意长疤也坐:“你妹妹和宁王的感情怎么样?”
长疤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但还是老实答了:“应当……还行?”
关雁门不解:“还行是什么意思?感情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还能有还行这种说法?”
长疤无奈:“我家也算武将世家,可惜家道中落,我妹子到了该嫁娶的年纪,京中也没有人上门提亲。我爹娘自知没权没势,无法给她撑腰,也不舍得她嫁去京中权贵人家受磋磨,把她的婚事一拖再拖,不料圣上即位后,一封圣旨,把我妹子许给了宁王。”
“我妹子那时与宁王甚至一句话都没说过,只在宫宴上远远见过一面,但圣旨都到家门口了,不接就是抗旨不尊,是要抄家砍头的,再怎么不愿,也只能嫁了过去。”
“两人之间没什么交集,对彼此都不熟悉,更何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圣上这一手赐婚,是为了防止宁王娶一位世家大族的女儿,得到助力,威胁自己的位置,宁王当然也能看出来,对我妹子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两人成婚多年,只能算相敬如宾。”
“赐婚啊。”关雁门恍然,“所以宁王应该不会把官场上的事说给她听?”
长疤皱了皱眉:“这我倒是不清楚,关大侠怎么问这个?”
关雁门胳膊架在桌子上,用手撑着下巴:“我原先想着,你妹妹能知道这么多京中事,应当是宁王同她说的,还在羡慕两人感情真好,现在看来——”
她点到即止,意味深长地看了长疤一眼。
长疤也不是没脑子的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面色立刻一变。
“您的意思是,我妹子让成元武今晚来说的这些,是有人告诉她的?”
关雁门摇了摇头:“那也不一定,说不准是她自己察觉到了什么,然后推断出来的。”
她笑了笑:“毕竟她能在与宁王毫无感情的情况下,在没有家族势力撑腰的宁王府中稳坐正妃之位,甚至还养着一个孩子,应当是个很有智慧和手段的人。”
长疤并没有被这话安慰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关雁门轻叹了一口气,换了个话题:“我听你和章云烽的描述,咱们现在这位皇帝,虽然头疾严重,但是挺能活的,短时间内应该没有驾崩的风险?”
长疤回神,被她这话吓了一跳,赶紧压低声音:“隔墙有耳啊,关大侠,您这也太敢说了。”
关雁门轻哂一声:“我又没说他坏话。”
她的手指轻点着桌面:“他貌似对朝中所有势力都有所了解和控制,权术制衡之道玩得很好,但是又偶尔昏头——尤其是近些年。”
长疤低声道:“可能是年纪大了之后糊涂了,难免会有些……”
他话没说完,就小心翼翼地停下了,关雁门觉得好笑,扫了他一眼:“你这不也挺敢说的吗?”
长疤目移不答。
收回目光,关雁门又随手翻了翻桌上那本书:“我说皇帝近年来有些昏头,其实是在奇怪一件事。”
长疤已经从关雁门方才的话里,感受到了她的敏锐,闻言打起了精神:“什么事?”
“他若是对京中诸事都有掌控,想必二皇子的这些自以为聪明的小动作,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长疤迟疑:“应当是的。”
“那这就很有趣了。”关雁门露出一丝饶有兴味的笑容,“不知道在咱这位圣上心里,是北疆十六城重要呢,还是他屁股下面龙椅的传承更重要?”
长疤没跟上她的思路,有些茫然的看着她。
关雁门心道费劲,还是和章云烽说话舒服,一点就通,不要多费口舌。
她对上长疤清澈的目光,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给他解释:“整个京城局势就是一盘大棋,各方势力都是执棋人,章云烽作为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棋子,已经成了几个皇子争权夺势过程中的‘可牺牲品’。”
“但是这些‘执棋人’的头顶还有个皇帝,皇帝作为这盘棋局真正的掌控者,章云烽的死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实权将军这个名头就像一块肥肉,只要训犬人默许不表态,自会有大堆狼犬扑上来撕咬。相反的,若是皇帝想保住章云烽,也只需要动动手指,那些人就不敢真的对章云烽做什么。”
“现在京中武将已无可用之材,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要对章云烽动手,会是什么态度呢?他会选择一直视而不见,直到狼群把肥肉吃完,还是短暂装瞎,最后还是会出手保下章云烽?”
长疤听完这么一长段,明白了过来:“您是在想,圣上是不是真的要杀将军?”
关雁门点了点头:“皇帝如果不是真想要章云烽的命,那没什么好特别担心的,让他装的乖一点就好,时机到了皇帝自会出手保他性命。但是皇帝如果真的要章云烽的命——”
关雁门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那北疆就真的要另谋出路了。”
长疤被她话中杀气惊得背后一凉,目光掠过关雁门背后那柄大刀,又想起了前几日进京路上,关雁门那干脆利落、刀刀夺命的身手。
他终于在此刻,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位“关大侠”从江湖的血雨腥风中拼杀出来,朝堂的规矩之类根本不框住她。
她如一柄悍利长刀,虽然此时没有完全出鞘,但只是看着,就已经让人心生惊惧。
长疤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低声道:“我觉得圣上不会真的要将军的命。”
关雁门侧目看他:“怎么说?”
“圣上子嗣艰难,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后宫之中自然争斗不断,还在世的三个皇子中,大皇子虽为嫡出,但圣上忌惮皇后母家势力过大,一直未册封他为太子,五皇子又过于年幼,所以圣上在他还活着的几个儿子中挑了挑,还是更属意他这个有心思有手段的二儿子。”
关雁门有些不解:“大皇子既是长子又是嫡子,直接按照规矩把他立为太子得了呗,还省得朝中乌烟瘴气。”
长疤叹了口气,把声音压得更低:“其实这事儿有来由的。”
他往关雁门那里靠了靠,用气声道:“当今圣上就不是嫡子,有流言说,当年先帝不属意他,险些没能即位。”
关雁门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前因,很配合地也压低了嗓门:“那先帝原先属意的是谁?”
长疤摇了摇头:“这倒是不清楚,圣上雷霆手段,即位后没过多久,朝中势力几乎被整个换了一遍,京中其实没什么人知道这事儿,知道的也不太敢提。”
可以理解,毕竟谁都不喜欢被人蛐蛐,尤其是皇帝这种久坐高位的。
关雁门又想了想:“那先帝的嫡子是谁?这事儿应该不是什么秘密吧?”
长疤沉默了。
关雁门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心中立刻有了猜想:“是宁王,对吧?”
长疤惊愕抬头,随即轻叹一口气:“您真的不知道京中事吗?”
关雁门诚恳一笑:“真不知道,看你的表情,我是猜对了?”
长疤点头:“猜对了。”
他顶着关雁门揶揄的目光,有些坐立难安,心道将军这是从哪儿认识的姑娘,能打不说,脑瓜子还好使成这样:“当今圣上是先帝长子,但先帝嫡子却是宁王。”
关雁门忽然道:“宁王很没本事吗?”
长疤一愣:“应当不是吧……”
关雁门了然:“那就是他太有本事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长疤被关雁门跳跃的思维绕晕了三次,开始怀疑自己脑子有问题:“您慢点,我跟不上……”
关雁门深吸一口气,此刻无比思念章云烽:“我打个比方,你如果当了皇帝,有了权力之后,干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长疤:“我不太敢接这个如果。”
关雁门再次深吸一口气:“那如果,你当了北疆大将军?”
长疤老实:“我也不太敢接这个如果。”
关雁门简直想给他一个爆栗,忍了又忍,直接气笑了:“行,那我直接给你讲结论。”
长疤乖巧答应。
“一个人如果有了权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排除异己。”关雁门顿了顿,补充道,“这里的异己,不仅是与自己意见相悖的人,更重要的是,对自己的地位有威胁的人。”
长疤点头。
“按照先立嫡子,若无嫡子,再立长子的规矩,宁王作为先帝嫡子,在当皇帝这件事上,比咱现在这位长子皇帝更加名正言顺。”
“而且不管即位流言有没有人敢提,在这种情况下,宁王作为皇位最大的威胁者,如果龙椅上的那位脑瓜子没出问题,即位后要干的第一件事,应该就是斩草除根。”
长疤终于跟上了:“但是宁王还活着。”
“对,”关雁门笑了笑,“所以要么是这位宁王很没本事,不足以对皇位造成威胁,要么是他太有本事了,在朝中势力根深蒂固,咱这位皇帝没法动他。”
她抬起眼,目光中含着一点揶揄:“看来你同你妹妹关系也一般啊,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告诉你。”
长疤被关雁门几句话说得一阵又一阵恶寒,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对关雁门一揖:“多谢关大侠提点。”
关雁门摆了摆手:“几句话的事罢了。”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慢悠悠地、有节奏地敲着:“所以我当时假设的那个‘如果,你有答案了没?’”
长疤茫然:“哪个‘如果’?”
“就当北疆大将军的那个如果啊,”关雁门笑眯眯的,“如果你当上了北疆大将军,你要干什么呢?”
长疤心中莫名一空,低头道:“这我是真不敢想,您就别吓唬我了。”
关雁门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她的眼珠极黑,目光中含着毫不掩饰的试探,上下打量着长疤,直把他看得背后发毛。
长疤:“关大侠……”
关雁门忽然扬唇笑起来:“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这么害怕干什么。”
她站起身,走到长疤身边,随手一拍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朝卧房走去:“也不早了,我准备歇下了,你出去吧。”
子时初,万籁俱寂,卧房窗外有脚步声一响。
一片黑暗中,关雁门猛然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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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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