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茬闷着头,垂着眼皮,看起来心思深重的模样,很久都没有接话。
关雁门看着他,心里其实也有些打鼓。
她方才的刚把问题问出口,就立刻意识到自己那句话问得不太好,有些歧义,很容易起到反作用。
但是话已出口,再改也来不及了,她只能在心里慢慢盘算,如果胡茬说的话不在她的用意之中,她该如何补救。
好在胡茬思考了半天,抬起了一张满是愧疚的脸,艰涩道:“那将军他还……”
关雁门装神弄鬼成功,心中暗松了一口气,成功维持住了自己的机智人设,嗟叹着拍了拍他的肩:“就包括昨晚长疤之事,你觉得章云烽把你和长疤选作亲兵,带在身边那么久,是为了什么?”
胡茬虎目含泪:“因为信任我们。”
关雁门心道太好了,这是个正直的人,没有往“放在身边便于观察,要是有不对劲立刻捅死”的方向跑,满意地点了店头:“所以你也要对得起他的信任才好。”
胡茬重重点头。
关雁门摆了摆手:“行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我一会儿也回屋了。”
胡茬殷勤道:“那我一会儿叫人把饭送到正屋门口,再另外叫两人去守着屋门。”
关雁门点了点头。
看着胡茬头也不回地跑远,关雁门长舒了一口气。
她原先的意思只是,胡茬不会说话这事儿是装的,他其实会说话得很,很多看起来的口误,都是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刻意装出来的。
不料这人直接把另一件大事儿秃噜出来了。
“也挺好的,得来全不费工夫。”关雁门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想,“而且也没起到什么反作用……”
不对。
关雁门动作一顿,思绪一转,猛然反应过来——
言语神态皆可作假,她已经知道胡茬不是那么老实的人,那他方才的眼泪汪汪表忠心的反应,极有可能也是表演出来的。
关雁门眉头一皱,眯眼望了望长疤的背影,摩挲着腰侧那柄章云烽留给她的短刀,若有所思。
夕阳渐落,关雁门吃了饭,在主屋里翻了一会儿书,觉得没什么意思,有些手痒。
她推开屋门,见守在门口的两个士兵也一脸无聊的样子,于是摆出一副兴致勃勃的表情,说她想找人打一架。
两个士兵想起之前,她在进京路上的身手,面露难色,委婉道:“我们俩武艺稀松,怕是不够让您尽兴。”
关雁门点了点头,想了想:“那我在侯府里逛逛?”
她往远处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咱什么时候离京,这侯府这么大一个,我还没仔细逛过。”
这要求倒很容易,两士兵正在年轻爱玩的年纪,也不太想在屋门外干站着了,连连应好:“要不我们带着您吧。”
关雁门爽快答应,看了一眼天色,进屋拿了盏灯笼,将火折子往衣兜里一揣,跟着他们走了。
两个士兵带着关雁门在府中溜达了一大圈,一路上叽叽喳喳给关雁门讲北疆军中的趣事,还端着两张好奇的脸,要关雁门给他们讲讲她离开京城,遁入江湖后发生的事情。
关雁门这才想起自己只是在胡茬和长疤那里掉了马甲,为了在这俩人面前维持住“章云烽京中师姐”的身份,挑了些近几年的事情同他们说了。
两人听得啧啧赞叹,一个想了想,又问:“那您是怎么成为分海刀的徒弟的?”
关雁门想到这一出就脑壳疼,她实话实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两个士兵很是震撼。
关雁门诚恳点头:“他收我为徒的时候,我根本没问他的身份。”
可不是没问嘛。
她从会说话起,就管贺惊涛叫师父了,真要算的话,她成为贺惊涛徒弟的时候,应该连眼睛都没睁开。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是分海刀主动要收您为徒的吗?”
关雁门面不改色:“不是,是我抱着他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想学刀,他才肯教我的。”
这话其实也没毛病。
练武讲究童子功,很多武学世家的小孩儿刚会走路就开始练武了,但关雁门是六岁才开始学刀的。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那会儿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寨子里只有她一个小孩儿。
她每天或是坐在屋门口逗猫逗狗晒太阳,或是迈着两条小短腿在各个山头间乱跑,然后趴在吊桥的木桩上,看着寨子里众人在陡峭山壁间运功如飞,时不时被投喂一点小零嘴,过得很是悠闲自在。
她也跟贺惊涛说过自己想学那种“在山里飞来飞去”的功夫,但是贺惊涛用“学这种功夫很辛苦”为借口,编了一大堆学这种功夫有多累、多危险的故事,成功把关雁门唬住了,搪塞了过去。
关雁门就这样无忧无虑、舒舒服服的长到了六岁。
直到她缠着庄净秋,带她下了一次山。
庄净秋要去取个什么东西,不方便带她一起,就让寨子中养马的赵伯陪着她,在一家说书堂里坐了坐。
关雁门听了一整出“江湖大侠”的故事,知道了“在山里飞来飞去”的功夫叫“轻功”,江湖里的每个大侠都会轻功。
年幼的关雁门想象了一下一大群人在山里飞来飞去的画面,很是心驰神往,转头问赵伯江湖是什么,要怎样才能当江湖大侠。
赵伯愣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脑袋:“我们雁门是想当江湖大侠了吗?”
关雁门用力点头。
赵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无奈一笑:“江湖是很危险的,所以江湖大侠都要会武功的哦。”
关雁门被刚才那个故事帅到了,完全没听见那个“危险”,满脑子只有“会武功就能当江湖大侠了”。
于是她一回贺刀寨,就缠着贺惊涛,说自己要学武功。
贺惊涛很是头痛:“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练武功是很辛苦、很危险的……”
六岁的关雁门晃着他的衣角:“我就要学我就要学!”
贺惊涛和她苦口婆心地说了半天,关雁门表示拒绝洗脑,捂着耳朵摇头,咬死了就要学武功。
贺惊涛见说不通,最后直接板起了脸:“不让学就是不让学,耍赖是没有用的。”
他撂下这句话,不再管被吓愣在原地的关雁门,转身就走。
六岁的关雁门看着贺惊涛的背影,眼珠一转,往地上一坐,开始哭。
贺惊涛充耳不闻,头也不回,走得更快了。
关雁门连滚带爬地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裤腿,一边嚎一边把鼻涕眼泪往贺惊涛裤子上蹭。
庄净秋听到关雁门的哭声,吓了一跳,匆匆走出来看,见关雁门哭得撕心裂肺,赶紧把她拉起来哄。
关雁门抽抽嗒嗒地向庄净秋告状。
庄净秋听完之后,很是无语,瞪了贺惊涛一眼:“她要学你就教,非得让孩子哭。”
贺惊涛似乎是想辩解什么,但是看着庄净秋难看的脸色,想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庄净秋叹了一口气:“她就是图个新鲜,你意思意思教点东西得了,等新鲜劲儿过去了,她自己就不想学了。”
关雁门嘟囔着抗议:“我想学的。”
庄净秋赶紧顺着她的话哄:“好好好想学想学。”
贺惊涛看着关雁门,沉默着没说话。
关雁门看着他凝重神情,以为这事儿成不了了,嘴巴一扁,又要哭。
贺惊涛被她哭得脑仁疼,只能答应:“那就学吧。”
可能贺惊涛当时只是这么随口一应,可能他也觉得关雁门是三分钟热度,学几天,觉得累了苦了,就会放弃了。
她开蒙太晚,很多基本功都落下了,为了赶上,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练武上,一个时辰恨不得要掰成八瓣儿用。
贺惊涛答应教她之后,也不手软,他师父当年是怎么指点他练武的,他就怎么指点关雁门。
于是关雁门每天一大早被贺惊涛叫醒,然后开始绕着山头跑圈儿,跑完了就压腿、练吐纳、扎马步、跳梅花桩、练拳、搬沙袋,每天都憋着眼泪。
有好几次,连贺惊涛都觉得,她要不行了,都准备开口让她去玩吧,别学了。
贺刀寨这么大,这么多人,够把她这么一个小姑娘养大了。
但是关雁门出人意料的坚持了下来。
她是个很倔、很头铁的姑娘,再苦再累,她想学的东西就一定要学会,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成。
她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赶上了那些自幼习武的同龄人,把基本功打扎实之后,她抱着一本从贺惊涛书房里刨出来的刀谱,背着一把贺惊涛刚削出来的木刀,跑过去找贺惊涛,说自己要学刀。
那年关雁门九岁,比刚开始习武时长高了一些,但是因为练武太辛苦,所以没长多少肉,如同一株刚抽条的小树,笔挺挺、水灵灵地站在贺惊涛面前,背上背着一把比她人都高的木刀。
贺惊涛当时的表情格外复杂。
但是那会儿的关雁门已经不好糊弄了,说什么“辛苦”“危险”也吓不住她了,贺惊涛看了她很久,最后叹了一口气:“过几日再说吧。”
他的目光分明落在关雁门身上,似乎又不落在关雁门身上,而是看向了虚空中某个更远的地方:“等过几日,天气稍微暖和一些……”
关雁门得到了他的承诺,立刻笑了起来,说了一句“谢谢师父”,然后欢呼雀跃着跑了。
跑出去两步,她刚好遇上了从马场回来的庄净秋,她很开心地扑过去,给她庄姨分享这件大好事儿。
庄净秋听她叽叽喳喳说完了,揉了揉她的发顶:“是么?”
关雁门笑着点头:“是的呀,庄姨,我能学刀——”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头,在春寒料峭的山风中,看到庄净秋正与贺惊涛遥遥相望,脸上俱是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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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又忘了设存稿箱……没事没有晚很多……(自我安慰)算了还是给大家磕一个吧……我下次一定定个闹钟提醒自己编辑存稿箱……[小丑][小丑][小丑][小丑][小丑][小丑][小丑][小丑][小丑][小丑][小丑][小丑][眼镜][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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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学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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