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荣冷笑一声,森然说:“他想利用我们,就叫他们如意好了,不是说全权交付我们么?不论怎样都随我们来。”
她捏了捏李猎的手,语气温和几分:“你不是想着给我报仇,既然这样大张旗鼓地,那背地里围上来的老鼠定然不少,没准就有当初那批人。”
听到这话,李猎下意识地去看沈月荣的腿,那里有一道浅而长的伤口,近两日才好。
她们大半个月前到的兴国府,安营扎寨没几日,夜里就遇到了水匪的夜袭。
那群人乌泱泱地来了一百个,罗家军统共不过三千人,长途跋涉到武昌府,水匪领头的自然以为此时偷袭必定可以给罗家军致命一击。
哪知罗家军和他们惯常打交道的武昌府卫所军队不一样,罗家军属营兵,参将罗大勇向来带着这群人四处作战,夜里几队巡逻以防倭寇海盗偷袭是规矩。
一百人仗着知道地形小道,偷偷潜进营地里,被带队巡逻的队长抓个正着,这群乌合之众哪里抵得过训练有素的罗家军,当即就被拦住,火热地交起手来。
当晚听到动静的李猎和沈月荣几人也赶去支援,水匪的身手参差不齐,有的一脚踢到地上去就捂着屁股嗷嗷叫,有的能和罗家军的士兵打得有来有往。
他们仗着人多,夜里又黑,沈月荣到的时候,有个水匪正举起到往罗家军的士兵背后砍,眼见着那个士兵还没反应过来,沈月荣抽出鸿青,先一步上去,挡住那把刀。
那晚最后只溜走几个人,九十多个水匪全折在营地里,沈月荣的腿也被那个一直和她交手的水匪趁着夜色划伤了。
李猎想着,脸色又难看起来,愤愤地说:“最后竟然叫那人跑了!”
“那人嘴巴不干净,心里必然觉得被我一个女人压着打憋屈,想着要找回场子,这蹴鞠赛就是一场引蛇出洞的好引子,”沈月荣眯起眼睛,“害我伤了腿,我定要了他的命!”
“他嘴巴还不干净?”李猎反问,沈月荣之前从没跟她说过,此时听到,李猎握着夜叉斧柄的手一收再收,手背上青筋凸起。
沈月荣转过头,白皙的脸庞上荡出温柔与潜藏的杀气,她笑着说:“这次要是他来,就让他没命走。”
湖风微腥,卷起水流拍打在礁石上,甩出朵朵细碎的白花,千島潮沐浴在黄乎乎的迷蒙日光中,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远处水天相接之处传来鹭鸟尖细清脆的鸣叫。
众多岛屿仿佛初春顽童刚才树上震下的花苞,零星地散落在碧波粼粼的千島潮面上,泛着隆冬已过,春意乍惊的生气。
其中一座原本荒无人烟的小岛上,树林边缘窝着十几人正架起火煮食。
“罗寿那小子不要命了,叫她俩去做这个。”罗家军的主将罗大勇窝在一个土坑里,嘴里嚼着饼子。
“谁说不是,不过军师向来胆大,仔细想想,这法子是大小姐和沈小姐去做才最效用。”亲兵撅着屁股在旁边生火。
亲兵把鱼草草处理一遍,等生起的火把石头烤热,就包着叶子把鱼往上一丢。
七日前罗大勇不知为何带着亲兵去亲自探路,结果他们这群海里都能浪里掏鱼的好汉在千島潮翻了船,不知道流落到哪个小岛了。
叫营中的众位军师吓得够呛,等后面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他们的将军,可怜的罗参加已经带着手底下的人啃几日生鱼了。
好在罗将军的方向感不错,找的位置大抵是对的,他刚把这几日收集的消息交给传令兵,后脚就听到下一波来的传令兵的消息,罗寿想搞个蹴鞠赛吸引水匪的注意,这没问题,结果他竟然想让李猎和沈月荣这两个烫手山芋当这个蹴鞠赛的噱头。
水匪不一定知道李猎和沈月荣在闽浙地区的地位,毕竟在他们看来,武昌府的郡守比京城的大官更唬人,这是成天眼前见到的官老爷。
他们顶了天知道这是两个身份贵重,长得花容月貌,却跟军中一群男人待在一起的千金小姐,越是这样反差,越叫人心痒痒,更让人想去看。
他罗寿打的就是这个明谋,你水匪不是被我打怕了,不敢来了,我这有两个小姐带着一群男人蹴鞠,你要不要看?
整个兴国府卫所有五千多驻军,再加上隔壁兄弟县的帮手驻军,最多的时候有一万多人,可这千島潮上的水匪就多达两万,一股一股地流窜,让县衙颇为头疼。
但水匪看似人多势众,仔细一分析,这两万水匪里头,有原本就待在岛上岛民,再有水匪的老婆老娘和老爹,再生个一儿半女的,这闲杂人等就更多了,掰扯起来,统共就五千多的正经水匪。
再将那鱼龙混杂的小喽喽去掉,怕是真正能和卫所驻军一拼的只有几百人,这几百人之间还要别苗头,分好几股势力,你去打那新来的兵,被打怕了,我们不怕!
哪怕心里知道这罗寿不怀好意,有多少水匪能小心谨慎地不去打量一眼?
千島潮地势复杂,莫说外地来的罗家军,本地驻军也摸不透,可只要水匪上岸了,那便如缴了钳子的蟹,任由他们拿捏!
罗大勇接过副将端来的叶子包鱼汤,用饼子蘸一下,再塞进嘴里。
至于两个心里憋着火的小姐,该砍水匪就砍水匪,该戏弄罗寿他们,就戏弄,反正不是我罗大勇下的令,与我无关。
想着五个姑娘彪悍的脾气和身手,罗大勇摇摇头,大喝一口鱼汤。
嘶,烫烫!
龙背岛,男人听着手底下人传来的消息,思索几番,猛地一拍桌子,吼道:“走!去瞧瞧!”
“大哥,这怕不是个陷阱,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要办这个什么蹴鞠赛,万一想着把我们引过去,再一网打尽可怎么是好?”旁边瘦瘦高高的男子小心翼翼地说。
庞各庄睨了这瘦高男人一眼,不屑地笑道:“二弟,你就是想得太多了,这么多个兄弟,还怕他们外地佬不成?”
庞各庄手下有近万人,是千島潮各位岛主中势力最大的水匪,其中四千人全是青壮力,凭着这份势力,庞各庄可以在整个兴国府横行霸道。
“大哥说的不错,我们哪里要怕那些外地佬!”老三粗声粗气地说,他和大哥庞各庄一样,长得五大三粗,与老二是截然不同的长相。
知道自己二弟在担心什么,庞各庄也不藏着,笑着说:“若是真的,我们先瞧瞧这小妞怎么跟男人蹴鞠,饱饱眼福,若是假的也无妨,左右抢到手,不是说她们身份不凡?要是我们手里攥着这两个人,二弟你说……”
闻言二弟眼中闪烁着暗光,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对庞各庄一拱手,表示全听他安排。
庞各庄哈哈大笑,对老三说:“三弟,还不快去告诉兄弟们。”
他摸着下巴,笑容猥琐:“咱们好好去瞧瞧这些个美人儿是怎么蹴鞠的。”
“哈哈哈。”堂中其他男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老三挺着肚子迈步出去,没多久外面也传来哄笑声。
龙背岛上霎时忙碌起来,老人女人帮忙收拾东西,殷切地叮嘱准备出门的男人。
打眼一看,岛民们和大兴寻常的百姓并无区别,谁能想到他们是兴国县里让人闻风丧胆水匪?
水匪岛上的波涛汹涌,岸上的罗家军是一概不知。
沈月荣说到做到,她虽然答应下来要主持蹴鞠赛,但也绝不叫罗家军里的其他人好过。
蹴鞠赛的正常规矩不变,沈月荣下令让选出来的队伍不许穿上衣,只他们穿着裤子,手臂上系着颜色不一样的带子以区分队伍。
听到这个要求,其她姑娘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啊?这,这……”小红罕见地有些结巴,寒香的脸也有些发红,她们在旻将军帐下三年也不是没见过男人赤膊的模样,罗家军,她们还没待多长时间,彼此说不上熟悉,那些军汉们觉得军中有女人不自在,暗地里抱怨还被她们听见过。
舒儿反应过来后倒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说水匪里头也有女人?怎么,我们能去当那饵引水匪,他们就不成?反正到时候蹴鞠要出汗,表小姐这个主意是替他们好呢。”
“表姐说的不错,他们应该感激我们这样替他们着想。况且谁知道水匪里头有没有男人爱青壮男子的,万一看上他们了,要派人来抢,不是正合罗军师的意?”李猎也表示认可,她歪在地上坐着,双手向后伸支撑自己的身体,夜叉稳稳地横搁在腿上。
沈月荣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只想让我们做诱饵,没门!他们一个也别想跑脱!再说。”
眼珠子打转,她冷哼一声:“男人赤膊有什么了不起,他们敢露,我就敢看,我们越大大方方,他们越畏畏缩缩,就是让他们不自在,让他们也尝尝被人一直盯着的滋味,叫他们再在背地里讲我们的笑话。”
小红和寒香频频点头,小红率先伸出手激动地嚷道:“让我去和罗军师说!我想瞧瞧他什么脸色!”
寒香使劲儿伸手摁住小红的肩膀,嘴里叫道:“不成不成,我要去!小姐小姐,叫我去吧,我也想看!”
沈月荣双手一支地面,利索地弹起来,拍手掌上的尘土,促狭地说道:“这样的好差事,能叫你们揽去了?我自然要亲自去看看他罗军师是个什么反应。”
李猎仰着头看她,严肃地说:“表姐,记得同军师提一句,务必叫咱们的张将军亲自上场鼓舞士气。”
“我倒要看看他衣裳下面是不是白斩鸡。”李猎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她和张图两看相厌很久了。
张图不服这两个有背景的姑娘在军营里待遇不一般,李猎则是因为明明她和姐姐的实力都放在那里,而且爬树下水,砍脑袋捡尸体,样样都做,却还是要因为被他们瞧不起而憋屈生气。
这种情绪在沈月荣因为水匪的偷袭受伤之后,军中还有人说她们是因为实力不够还逞强时达到顶峰。
张图统领的先锋营是罗家军中地位最高的队伍,这里面几乎都是青壮年,脾气也又尖又冲,人均刺头。
跟李猎她们起冲突最多的就是他们,沈月荣没有李猎那样冲动,可这姑娘比她更记仇,听到李猎不怀好意的话,沈月荣也抿嘴笑:“他们先锋营是全军表率,自然是要全都下场的。”
脚突然被碰了一下,李猎转头看向舒儿,后者眼睛望着旁边营帐,口中做着嘴型:
“张将军。”
李猎又去看表姐,沈月荣也瞧见舒儿的嘴型,她对小红打了一个手势,让她往右边去,自己则往营帐左边快步走去,李猎嗤笑着站起来跟在表姐身后。
原本侧耳细听的张图察觉出不对劲,他刚一抬头,沈月荣就笑眯眯地立在跟前。
姑娘的语气温婉:“张将军可听到了?那就请将军转告军师,这就是我的安排。”
张图脸庞通红,不知道是因为偷听被抓个正着,还是因为被沈月荣的安排惊到,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们真是,不知,不知羞。”
沈月荣歪着头,突然伸手往他胸前摸,张图躲闪不及,被沈月荣摸个正着,这下子张图看上去简直要晕过去了。
“张副将摸起来还不错,不知是否因为穿了盔甲在。”沈月荣颇有些挑剔地上下打量他,说话却十分温和,“左右明日我们就能知道张副将是不是真材实料了。”
“哈哈哈!”李猎站在沈月荣背后,把夜叉抱在怀里,毫不掩饰地捂着肚子笑。
旁边的寒香和舒儿也配合着上来打量张图,眼中意味不明,好像真在怀疑盔甲里面包的是不是白斩鸡。
“你,你,你们!”张图有些站不稳,他身后只站着一位亲兵,眼见着自家将军马上要气晕过去,赶紧上去搀住他,但是亲兵也不敢开口,生怕沈月荣也摸他。
“我怎么了,将军可想好再说?”沈月荣眯起眼睛,语气中带着威胁。
张图涨红了脸,他本就生得白,这一红起来烈火燎原般,从脖颈到耳尖都冒着热意,整个人如同被点着了,他说不过沈月荣,也懒得再和她讲道理,只能转头羞愤地对亲兵喝道:
“我们走!”
亲兵扶着将军转身,就和绕到他们身后的小红碰个正着,小红瘪着嘴,目光上下扫视着张图和亲兵,好半天慢慢移开脚步。
张图被亲兵搀着没走两步,李猎毫不掩饰嫌弃的声音就从后面飘过来:“瞧瞧,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摸一下怎么了?非叫别人扶着,怕不是真是个白斩鸡。”
“别说了,张将军害羞了怎么是好?他多少还是要些脸面的。”沈月荣假惺惺的接话马不停蹄地窜进张图的耳朵。
张图哽住,下意识伸手推开亲兵,大步往前走。
“真的害羞了,瞧瞧他走得多快,不知道脸红没有。”沈月荣遗憾的声音阴险地追上来。
“哈哈哈!”姑娘们毫不掩饰的笑声炸响。
张图几乎跑起来,亲兵一颠一颠地跟在后面跑。
“将军可别忘了和军师说!”
休想!张图咬牙,一群女流氓,别想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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