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一顿，抬头在两人之间打量一眼。
“你以为我愿意吗？”李沄背过身，泪珠如同决堤的河水顺着脸颊落下，“小时候娘根本不让我出门！我好羡慕，我好羡慕他们可以在外面奔跑，而我只能待在厨房里灰头土脸，包揽下所有能干的活。”
“我不敢在娘面前提，因为娘会说，‘是你！一定是你把你姐害成这样！’我讨厌外婆，她不喜欢我，她总说我是灾星！我讨厌父亲，我厌恨他为什么一定要喝酒，一定要去招惹邪祟，你天生残疾我没办法怨你！”
今日李沄特地穿了一身白衣，她长长的辫子上还有几朵粉白小花，开得最盛的那朵在她的耳上。
“你知道吗？我们十二岁生辰那天，有个修士说我很有天赋，要带我去奉天城修仙，你知道娘说什么吗？‘她走了，谁来干活照顾人！’”
女子身躯一震，眼神左右飘忽，嘴上喃喃：“娘、外婆……不是这样……”
“她们从不叫我李沄，也不叫我李晴。”李晴回身擦去眼泪，“真好他们来了。”
女子张口要解释，风无尘站起身道：“站起来看看。”
女子向下看去，手颤抖着向小腿，正常的小腿，掌心与皮肤相触，温热的皮肤她好似还能感应到皮肤之下完好无损的肌肉。
李晴几步跑来，在她身侧揽住她：“试试。”
李沄抬眸，眼底浓浓的歉意，和闪烁的泪光，缓缓道：“对不起。”在李晴的搀扶下，她站起来了。
李沄抬起腿，又放下去，两条腿重复数次：“我站起来了。”
脚下是干燥凹凸不平的泥地，她抬脚踩在花朵上，那轻飘飘的触感是那么的不真实。
“谢谢你们。”
“你的腿没有根治，我只是暂时封住了，下山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慌张，天黑前我们应该会回来。”风无尘没打算下山，转向李晴，“邪祟。”
“从左边绕过去有一条很窄的小道，靠着山壁，不过你们的体型怕钻不进去。”李晴给他们指路，江舟递给他一个帷帽。
“先别叫人看见了。”
两姐妹下山后，进宝站在鬼魂中间，道：“你们真是坏东西，打扰到我了，但是姐姐吩咐过不能伤害人。”
“趁我不注意赶紧去吧。”进宝望着他们，眼睛幽绿。
风无尘点头，两人根据李晴提示的，找到那条窄道。
窄道是用普通的砖块建造，外层刷了东西呈现棕褐色，下面是一条小溪，它沿向更远的地方，江舟趴在山壁上透过缝里看，小溪还算清澈可见里面每一块石头的样子，
“这块石头还真别致，颜色也白得很！”江舟蹲下身，手臂伸进窄道中的小溪里，抓住那块石头，手紧握成拳，用力甩几下甩下多余的水分。
江舟把手伸到风无尘面前，张口。
风无尘向下瞄了一眼，道：“骨头，人骨。”
“什么！”江舟还来不及看一眼，便摔在地上。
“窄道像机关，应该能从外面打开。”风无尘扭身去打量窄道。
江舟站在原地擦手，道：“到处都是树，荒草什么的，还有人要把坟建在这啊？这后人来上坟多不方便啊！”
风无尘冷淡的神色稍有缓和，在窄道的里侧有一个凹进去的圆环，轻轻一摁，左侧的墙轰隆隆一阵响后，才向外挪动，停下后也只够一个人侧身进去。
风无尘侧过身贴着墙壁率先进去，江舟顺着他的脚印走，吐槽道：“埋这里别说的后代了，亲孙都不来！”
穿过窄道的地势也并不宽阔，边缘种了许多竹子，它们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叫人从那边看不到。
两边的杂草也是整齐有序，江舟轻嗅，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向右看，一座与人高的石碑，石碑后并无凸起的坟包，山壁也并无异常。
风无尘扫视一圈，最后指向石碑前，道：“起源地，并未被净化，小心些。”
江舟还没有到净化起源地的境界，现在他才四重，怎么着也得到六重才能学。
“你们走吧。”进宝不知从何处跑进来，他站在竹子旁，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石碑。
“当然不行。”江舟挡在进宝前面。
风无尘冲向石碑前，拿出铲子，飞快向下挖，泥土被铲开，最先露出来的不是褐色的箱子，是一具已是白骨的尸体，风无尘将白骨全部挖出来，拼凑在一起。
进宝忽然道：“这是我的尸体。”
进宝飘向白骨旁：“我死好久了，我的尸体怎么会在这儿呢？”
风无尘挥舞铲子，泥土在一旁堆积，风无尘又停下来，江舟凑上去一看：“这是肉块？”
“呜呜呜呜呜，是姐姐的腿，呜呜呜。”进宝伸手把沾着泥的肉捧出来，“你是要给我造一副新的身体？可是这样姐姐会生死不如死的。”
江舟伸手在他面前挥动，左右一看并无他人，疑惑道：“你在和谁说话？”
肉被拿开后，褐色的箱子方才显露出头角，风无尘取出铜片打开箱子。
一股经过腐肉、血液长年累积的气味飘散在风中，一具婴尸蜷缩在箱内，他的脚边也有一枚圆形铜片，却不见长命锁。
“你们在找这个吗？”进宝歪了歪脑袋，两只小手在脖子上掏了掏，从衣领里拽出一个暗金色的平安锁，“他说先让我带着，有人来开箱子就给他。”
“开箱子。”江舟看了眼婴尸，又看了眼面前的鬼魂，风无尘重生后是挖掘了事件的另一面，还是改变了原来的事件？
风无尘抽出剑从婴尸的头部刺进去，白光一闪而过，起源地被净化，黑气转变为灰色，很淡。
进宝拿下平安锁塞进江舟手心，问道：“真的能治好姐姐吗？”
“邪祟并非婴尸本身的邪念。”风无尘拉着江舟凑近点，亲手指给他看，“我刚刚刺的眉心，这说明这股邪念是别人放在婴儿身上，一般邪念应该在心口处。”
风无尘又向进宝道：“会的，邪祟为了长期从她身上获取，她的腿并没有死，清理伤口，等它重新长出就好。”
“等她好了我可以去看她？”进宝眨巴眨巴眼睛。
“可以，别在人多的时候和她打招呼。”风无尘收好东西，又将箱子原封不动放回去，“你的骨头需要我埋回去吗？”
进宝打量两眼，摇头道：“我现在不想投胎，尸骨埋进去吧，我想和其他骨头待在一起。”
江舟一听，在这片地上巡视，这片地下不会都是尸骨吧？猛地浑身一震，鸡皮疙瘩掉一地。
风无尘与进宝对视，认真道：“没了起源地的保护，你的力量也会削弱，看见修者就躲起来。”
进宝乖巧点头，风无尘带着江舟嗖地一下直接回到身体，荒山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江舟扶着树干站起身，道：“我还以为要打一架才能呢！”
“我骗了他。”风无尘冷不丁来一句。
“什么！”
“李沄的腿需要法力祛除邪祟的力量，还需要一些珍贵药材滋养，我的药材并不适用。”风无尘颇为无奈。
“需要什么药材？”江舟按住储物袋问道。
“待她的伤口开始生长时，容易感染、发热，这类药材最好不过。”风无尘与他一道回村。
江舟垂着脑袋跟着风无尘走，抵达客栈时，拿出几株黄黄绿绿带着根的草。
“这几个应该很好用，等会儿你给她吧。”江舟递到他面前，心里抽痛，这可是要很久才长大的药材！
“你……”风无尘看着药材，这是东西于他来说应该很贵，应该挣扎了一会儿才拿出来，身上的秘密还不少。
风无尘身体前倾，轻轻抱住他，将他纳入怀抱，细碎同无的亲吻在他的发丝上落下。
江舟一时来不及反应，双手揪住他的衣领，下巴抵在手上，鼻间充斥着他冷冽的气息，一丝不自然道：“好了，矫情…矫情死了！”
头顶上一声闷笑，江舟脸瞬间通红，炸了毛似的放开他的衣领推搡着他：“等会儿出来人多不好？”
“咳咳，我已经站在这儿，看你们有一会儿了，要不要给你搬张床啊！”李晴双手交叠依靠在门框上，“她的腿恶化了。”
风无尘这才放开人，进屋查看李沄。
江舟理了理头发，待到脸上的燥热褪去后才进屋。
李沄上身盖着薄被不肯露出脸来，时不时露出的哽咽声，让大家都知道她在哭。
小腿褪去伪装，那些狰狞的伤口都一一露出来，风无尘将剑轻轻抵在伤口处，白光一闪，一缕黑气在白光中化为乌有。
风无尘收回剑，掌心贴在膝盖上，一股柔和的法力从膝盖延伸至整只腿。
“江舟。”
“在。”江舟本同李晴站一块，他一喊，就走到他身边，挨着他。
风无尘附在他耳边道：“我会用法力帮她迅速增长血肉。”
江舟脑子停了一会儿，道：“有这种法术吗？”
对此，风无尘只是笑笑，法力在腿部流淌，李沄掀开被子，被泪水打湿的发丝黏在她的脸上。
“啊！”法力流转，李沄背着奇异的感觉给惊叫一声，伤口处正在愈合，那瘙痒的感觉，脚趾忍不住蜷曲。
所有眼睛都在注视这里，风无尘额头上的汗珠接连落下，江舟有些担忧，怕风无尘撑不住。
心跳声在这一刻整个客栈都是噗通噗通的声音。
直到风无尘那一句：“好了。”
众人的心也跟着放下来。
“皮肤就让它慢慢恢复。”风无尘交代完擦的吃的，伸手揽过江舟半个身子都依靠在他身上，“没力气了，上去休息吧。”
老板、还有一个老婆婆凑在李沄身边，想必那就是李晴口中的外婆，李晴背靠在门框上，静静地注视着。
江舟搀扶着风无尘回屋子，本想把他扔在床上，风无尘闭上眼，手力大如牛，江舟根本拉不动！故意的！
索性江舟坐下把人甩在床上，放在他肩上的手，下移在他腰上，收紧，江舟一并躺在床上，两个人脸对着脸，眼对着眼。
江舟气急道：“风无尘你故意的。”看着他疲惫的面容，心忽地又软下来，抽出一条手帕擦干他脸上的汗水，要是以后都这样，得让他们给风无尘建一座庙供起来。
四只脚露在外面，风无尘的鞋不知什么时候脱了，江舟暗骂一声脱了自己的鞋，脚勾着被子，给两人盖上。
江舟睁着眼，见他呼吸均匀，大抵是已经睡熟了，在他的感染下，江舟闭上眼，在他熟睡时，那揽着腰的手再一次收紧。
天黑两人都没醒，老板兴奋得睡不着，特地备了一些好菜等着他们两人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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